「沈蘭池,你……」陸兆業卻未鬆手,麵上寒意愈甚,「你果真是在因為那阮氏之事鬧別扭。父皇要孤納娶側妃,孤又能如何?大不了待她嫁來後,孤不碰她便是,你還想要孤如何?」


    說完這句話,陸兆業才愣了一下。


    他本不該說出這種讓步的話來的,可此時此刻,他卻不由自主地說了。他隻覺得如果再不撇清那阮氏與他的關係,麵前這人……就會真的溜走了。


    而且……


    如果沈蘭池是在因著阮氏之事鬧別扭,他反倒覺得心裏舒暢一些。


    「太子殿下,您想錯了。」沈蘭池的手腕被擰出了一道紅痕,她也冷了臉,道,「太子納側妃之事,與蘭池無關,蘭池何須計較?」


    「無關?」陸兆業冷笑道,「你是日後的太子妃,你說與你無關?你果真還是在氣阮氏之事。」


    說罷,他竟伸了手,將她扣入懷中,強硬地摟住了她,低頭道,「沈蘭池,你從前不是極乖巧的人?如今怎麽轉了性子?你要是能如從前一般,孤興許還能寵你一輩子。」


    他抱得太緊,沈蘭池險些被憋死。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陡然炸了毛。沈蘭池抬起腳來,狠狠地踩了一下陸兆業的腳背——老實說,她其實是想踹一腳太子殿下的雙腿之間的,但又唯恐那會惹來大罪,因而隻是踩了一下他的腳背。


    陸兆業吃痛,頓時鬆了手。同時,他冷聲道:「沈蘭池,你且等著。待你嫁入了東宮……」


    「蘭池告退。」不等他將威脅的話說完,沈蘭池立刻就走,擺明了是不想和他多待一秒。


    ——還「嫁入東宮」嘞?也隻有傻太子被蒙在鼓裏,不知道他的老婆已經換了人!


    待沈蘭池離去後,陸兆業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鞋履上竟然有了一個小巧的腳印,上頭還沾著花壇裏的泥,也不知那丫頭剛才是跑去哪兒野了。


    如此鞋履,可不能去赴太後的壽辰,實在是不像話。


    他微微一歎,迴東宮換衣去了。


    待到一切都收拾妥當,太後宮裏的壽宴也差不多要開席了。陸兆業想先去拜見父皇,到了坤儀宮才知,楚帝已與二皇子先走一步。


    他愣了一下,麵無表情道:「與二皇弟先行?」


    說罷,冷哼一聲,獨自朝著太後宮中去了。


    陸兆業到席上時,太後宮中已是一陣熱鬧。平日太後總是禮佛不出,整座宮殿也冷冷清清的,便是陸兆業這個孫兒也不常見到太後娘娘。似今日這般滿宮金玉、絲弦喧鬧的場麵,可謂是極為難得。


    宮裏難得熱鬧,楚帝麵帶笑意,正低頭與陸子響問話。也不知陸子響說了些什麽,楚帝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撫掌道:「響兒年紀輕輕,卻有治國垂拱之才,難得!難得。」


    柳貴妃聽了,不無得意之色。坐在楚帝身側的沈皇後被柳貴妃的笑容一刺,手指攥緊,勉強擠出個笑容來,幹幹澀澀的。


    此時,宮人唱了句太子殿下到,沈皇後便盈起笑麵,對在座眾人道:「趁著今日諸位皆在,本宮想沾一沾母後的喜氣,挑一位德淑兼備的貴女,作未來的太子妃。」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雖說是「挑一位太子妃」,可誰都知道這太子妃是早就選好的,隻不過挑在今日知會滿朝文武一聲罷了。且那人選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必然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女。


    陸兆業方才撩袖坐下,便聽到沈皇後如此說,微微一怔。旋即,他心道:如此一來也好,省得沈蘭池總是不安分,自以為能掙脫了他的掌心去。


    她不想嫁給他,又豈是那麽容易的?安國公府的前程都壓在她身上,安國公府若還是要借東宮的東風,那便勢必會讓沈蘭池嫁過來。


    「本宮覺著安國公府的沈大小姐沈桐映是個才貌兼備的妙佳人。」就在陸兆業如此想著時,皇後娘娘笑麵如春,轉向太後與楚帝,道,「陛下與母後覺得如何?」


    楚帝歪在椅上,正捧著陸子響呈上的一卷佛經仔細看著。他也沒看一眼席中羞得抬不起來頭的沈桐映生得什麽模樣,漫不經心道:「朕自然是信皇後的眼光的。」


    太後娘娘轉著手裏的佛珠,點了點頭:「皇後挑的,自是不會錯。」


    聽太後如是說,楚帝終於舍得放下手中的佛卷,將目光投向已然怔住的陸兆業,悠悠問道:「太子以為如何?」


    「太子以為如何?」


    楚帝的話沉沉落下來,險些劈得陸兆業頭腦發昏。他差點兒要懷疑此刻是身在夢中了,若不然,怎麽他娶的女子變成了沈家二房的大小姐?


    可仔細一想,沈皇後也從未明說過會將沈蘭池許配給他。沈皇後說話都是遮一手、露一手,讓人隱隱約約地猜。更何況,嫁人娶妻當從父母之命,這妻室本也該由著沈皇後來挑,自然是她樂意選誰,便是選誰。沈蘭池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地悖逆他,十有七八,便是因為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整個沈家都在合起來算計他,果真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安國公府其心可誅!


    至於父皇——


    陸兆業望向楚帝,失望地發現楚帝已重拿起了佛經,與陸子響探討起太後的經文來,好似他手中那卷由陸子響所呈的壽禮,比麵前儲君的婚事更為要緊。


    不……


    興許在父皇的心中,陸子響的確是更要緊的。


    陸兆業薄唇一抿,眸中浮現出一抹狠色來。


    另一頭的沈蘭池看到陸兆業這副震愕模樣,她露出了無聲的笑。她的心底既暢快,又有一分複雜的憫然。暢快的是她終於甩脫陸兆業這隻過河拆橋的白眼狼了,憐憫的是陸兆業身為堂堂太子,竟真的被蒙在鼓中,一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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