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陸兆業心底的躊躇與抗拒盡數消弭不見了。原本冷淡的話語,到了喉間,卻變為了「兒臣明白」。


    沈皇後一直在打量著陸兆業,見他答應了,她不禁用帕子遮了嘴角,露出微微自得的笑意。


    「本宮先迴去了。你表兄妹二人許久未見,是該好好敘敘舊了。」沈皇後說罷,便領著宮女施施然離去。


    待沈皇後走後,陸兆業忍不住再窺視了一眼那簾後的女子。


    不得不說,他名義上的這位表妹,著實不愧「國色天香」四字。


    今日沈蘭池特意打扮成這副模樣,想來也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引來他的注意,好嫁給他為妻。


    即使自己已要迎娶側妃阮氏,沈蘭池卻還是願意嫁給他。


    想到此處,陸兆業的嘴邊便有了淡淡嘲意。之前被沈蘭池奚落所帶來的屈辱感,盡在此時被洗刷殆盡。


    「沈二小姐今日又要去何處閑逛?」陸兆業氣定神閑地問道。


    可是,那簾後的姑娘卻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故作溫柔嬌澀地答話。


    她甚至都不再如沈皇後在時那樣,坐得端端正正、筆筆直直了,而是倏忽站了起來,像是一陣旋風似地衝過來,刷的撩開了那真珠簾子,盯著陸兆業,道:「太子殿下,你我二人若在一處,必會相看兩生厭,不如咱們各走各的吧?」


    陸兆業還未出口的話,就這樣生生噎在了喉嚨裏。


    必會相看兩生厭?不如各走各?


    她不是總纏著想嫁給自己嗎?怎麽如今反倒討厭起自己來了?


    沈蘭池的話,讓陸兆業心底有了些微怒火。他冷著麵龐,道:「這是母後之命,孤不得不從。至於‘兩看生厭’這等無稽之談,還是少說為妙。」


    沈蘭池用手玩著那簾上的玉鉤子,漫不經心道:「太子殿下,您是一定會厭了我的。與其到那時候鬧翻臉,裏裏外外都折騰的不好看,倒不如現在各自迴去,睡個迴籠覺。」


    此言一出,陸兆業反倒有了被挑釁的錯覺。


    他容不得沈蘭池如此放肆。


    「走罷。」陸兆業不理她「迴去睡個迴籠覺」的意見,往慈恩宮外步去,「今日天氣晴好,不如去禦花園中走走,也算是應了母後的意思。」


    沈蘭池抬頭打量了一眼天,嘖嘖搖頭。


    再過一會兒,這太陽便要變的毒辣辣的,也真虧陸兆業狠得下心在大熱天出門閑逛。


    連著幾日未曾落雨,滿園綠樹垂陰萎萎蔫蔫,沒精打采地耷落著。日頭剛爬上琉璃瓦頂,那枝間蟬嘒之聲卻已是極為冗長聒噪。太澄池上,立著幾杆已幹枯了的荷柄,光落落的。


    沈蘭池的鞋履不合腳,走的步子也慢。陸兆業須得常常迴過頭來,才不至於弄丟了她。


    「那不是二殿下麽?」忽然間,蘭池身後的丫鬟喊道。


    陸兆業聞言,順著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陸子響正立在太澄亭中,不知在做些什麽。


    原本打著嗬欠的沈蘭池,忽然便精神了起來。


    「見到二殿下,不上前打聲招唿可說不過去。」沈蘭池說罷,也不管陸兆業麵色,兀自施施然地近了那太澄湖邊的涼亭。


    涼亭中,陸子響正將手中一副鐲子對著日光仔細查看著,冷不防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婉轉的「見過二殿下」。


    陸子響微愣,立即辨出了來人。


    他側過身去,不由恍了恍神。


    亭前的女子微揚笑唇,領下露出半抹酥雪似的頸子,若盈皎輝。


    「先前蘭池晚歸,在中道被登徒之流糾纏,二殿下出手相救,蘭池還未來得及道謝。」她眼簾半抬,春池似的眸子滿流輕淡笑意,「今日恰好見著了,便來說一聲多謝。」


    陸子響想了好一陣子,才想到是陸麒陽賭輸了錢,卻去糾纏她的那事兒。


    想來也是。


    陸麒陽乃是陸家子弟中出了名的不上進。縱是從小便彼此熟識,沈蘭池必然是有些瞧不上陸麒陽的。也不知先前是誰想要害了她冰清玉潔的名聲,這才在流言中將她和那陸麒陽摻到一塊兒去。


    陸子響正想說一句「無須言謝」,卻聽到陸兆業微寒的聲音。


    「我倒不知,你二人幾時如此熟悉了?」他負著手,目光冷淡掃過陸子響麵容。


    陸子響不忙不亂,露出溫和笑意,對陸兆業道:「弟與沈二小姐也不過數麵之緣,皇兄無需多慮。」


    陸子響雖說的落落大方,可陸兆業卻並不願盡數信他。陸兆業本就是個多疑之人,更何況麵前之人,乃是陸子響。


    「走罷,沈二小姐。」陸兆業微闔了眼簾,對蘭池道。


    「誒……」沈蘭池卻不願走。她的目光掃過陸子響手上的那對鐲子,慢聲問道:「我看二殿下手中這鐲子有些舊了,樣式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可是前朝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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