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轉著酒杯,許久之後,抬了手,對亭外飛雪,舉杯。


    “我曾答應過她,帶她來這藏雪峰賞雪喝酒的。”她輕喃著,神情卻不是傷悲,而是悵然。


    因為,那人最後的時候,其實是笑著的。她親手將那張永遠微笑著的臉與那位少年埋在了一起……


    飲寒無聲,不答。


    曾有誰笑意盈盈……


    “道長,藏雪峰的臘梅好看麽?”


    廬雪收迴了手,忽地問道:“她呢?”


    這她和她,自然不是同一人。


    他垂了眸,語氣淡淡:“在後山。”


    後山……那裏距宗門主室並不遠,卻是……也不近。因為,若要前往需得繞過很遠的路。


    這個位置,分明離得隻有一穀之隔。卻是,整個宗門都看不到的地方。


    她沒有說話,神色卻添了幾分了悟後的複雜。


    落雪無聲。正如她驀地沉默。


    他抬了眸,看著她,倒像是如往常一般招行來往:“你沒找麽?”


    找什麽?


    屍身?誰的。


    ……可還能存?


    她搖了頭。神色幾分自然清淡。


    他們都在試探彼此的態度,試探自己這位知己如今的變化影響,或者說心境。而試探所求,便是——保護。


    解其心境,順其心意。


    廬雪起了身,也沒有告辭,而是直接抬了步去往後山……


    一座墓碑。


    刻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雪族纖裳。”


    這字,一筆一筆,都是那人的字跡。


    廬雪彎了身,將手中酒緩緩灑落在墓前……


    很久之後,她轉身離去,沒有再留下一句話。


    而小亭獨坐的人,舉了杯中酒,眉目淡淡。


    或許別人都沒有發現,但他卻能看出,當初的場景,其實是那人自己散盡魔功,引爆了五髒肺腑……


    琴音,真的能殺人麽?


    他舉了杯,仰頭而倒。


    這苦寒淒清的藏雪峰,終是又恢複了寂靜……


    一人獨坐小亭,一人背身離開。


    寒廬飲雪。


    終是,一個身處世外,卻再不淨紅塵。一個入了塵世,卻徹離了凡情。


    ……


    許多年後,有一女子抱琴,獨自走過了千山,踏過了萬川。見過了許多天地風物,世情百態。


    一日,她路過了一個小村莊。僻遠安靜,民風淳樸。


    她行在村莊的小道上,對著田裏農作的農人微笑,對著屋外收拾的婦人頷首。


    有一群孩童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她停步讓了路。


    抬頭,夕陽將落,餘暈淺淡,橘紅層染。戶戶生了炊煙,歸家唿喊聲紛紛響起。


    有農人挑著農具,三三兩兩說笑著歸來,汗珠被清涼的晚風帶走。那群貪玩的孩童也不情不願地互相告了別。


    她放緩了腳步,眉目間染了些笑意,溫柔如水。


    身後有喊聲響起:


    “大壯,還不趕快迴家了!你這麽傻可別亂跑!”


    那是一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她將頭探出了院子喊著,雖是嫌棄的話語,卻不難聽出真摯的語氣。


    廬雪微微側了頭……


    一瞬,靜了山河。


    前方那迎麵走來的,是一個很是高挑的身影,卻也是極為消瘦,但就是這身軀卻扛著一根很是粗重的木頭,大步向那少女走去。


    一頭極短的發,雜亂而多塵,灰黑交加,看不出原有的顏色。他的臉上布滿了傷疤,卻也不是多猙獰嚇人,依稀能看出絕世的骨骼紋路。他的眸,黑白分明,懵懂清澈如璀璨星辰。而他的神情,癡癡呆呆,宛若三歲孩童。


    “大壯,迴家啊~媳婦兒等著呢~”旁邊的農婦看到他,笑著招唿道。雖是調侃這傻子,卻也並無惡意。


    這人便咧開嘴笑了,笑嗬嗬的,卻也不說話。


    他向她走來,臉上還帶著笑意,卻是再沒了那絕世的妖豔風華……他扛著那段粗木大步走著。


    僅一步……


    便邁過了她。


    幾步之間,便進了那小院,隱隱有小姑娘嬌俏清脆的聲音傳來:


    “你個傻子,可千萬別聽吳嬸亂說。我才不是你媳婦呢,要不是爹看你力氣大,我才不會給你留口飯呢。”


    “聽到沒有,你,你可千萬別亂想啊……”


    “你別傻笑了!算了,真是……你個傻子懂什麽……”


    傻子懂什麽?


    隻有傻嗬嗬的笑聲。


    迴應著,卻也……極為聽她的話。


    而那不遠處抱琴而立的人,一身銀色白衣淡若月華,清清淡淡的,如入了長風間。


    她抬了步,如之前一般緩緩行在這小路上,她一直都在走著,沒有過停留。


    眉目清淡如初。


    正如,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迴頭。


    ……


    又過了很多很多年。


    七殺殿的陰影再少有人會記得。那曾經風華無雙的各種人物,也漸漸消散在了江湖。


    江湖上又有了新的傳說。


    新的故事蕩氣迴腸,新的人物驚動風雲。


    新的愛恨情仇,幾番癡怨風月,都有新的落墨方式。


    曾經再多的刻骨之殤都淡了,曾經再多的難以忘記都忘了。


    說書人仍舊折扇開啟,講一段風月情長,說一段驚天之戰。


    有人持刀砸桌,喊著小二兩斤牛肉。也有人打馬而過,隻要了一壺酒。


    有美人如畫,有英雄豪情。


    這江湖,一向是寂寞。卻也一向是喧囂,不息。


    那在三清山藏雪峰獨立的人,換了樣貌。


    那風穀山莊的聲勢盛極而隱,再無涉身江湖之事。


    極峰之巔的日出依舊很美。也有人慕名而來,然後譜寫出一段新的故事,流傳江湖。


    再後來,江湖上有一座“情樓”無聲無息地開了張。然後短短數月,便做到了江湖皆知,拿下了“天下第一樓”的美譽。


    有一天,有一位女子,抱琴而立站在了情樓門前……


    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


    ……


    冥王殿。


    “我的小殿下你怎麽又迴來了啊啊啊!”


    “不行麽~本殿想我男神了。”


    “行行行。”勞資敢說不行麽?


    某狗委屈臉。


    冥王殿。


    依舊在處理政務的冥王得到了消息:“什麽?有完沒完?”


    “冥王大人……您不要擔心,畢竟小殿下隻是迴來看看那結界,應該不會作什麽妖的~”


    “哦?”冥王抬頭,看著那白衣之鬼微笑,“這可是你說的,要不是,你可得負責處理?”


    白:“……”


    寶寶是在安慰你啊!


    麽的這心肝脾胃肺都黑成碳的糟老頭子又欺負人家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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