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喝著女子倒的茶,開始聽對方講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個為了愛情和心上人私奔的貴族少女,貴族少女從小養尊處優,離了那個遮風擋雨的家,得到了自由,也失去了養活自己的經濟來源。


    在生下一個女兒後,她從家中帶出的錢財終於消耗盡了。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女兒生病了。


    她的愛人為了給生病的女兒買藥,走山路意外遇到修士鬥法,死於非命。


    為了自己的孩子,她不得不忍痛將女兒送給哥哥家收養,自己獨自離開。


    可惜,一個貴族姑娘,學的都是琴棋書畫,風花雪月,如何能在凜冽的寒風中養活自己。


    在一次窮困潦倒中,她被一家人所救,後來,她就留了下來,嫁給了那家的大兒子。


    可大兒子十六歲時覺醒了修士天賦,這次隻是被父母騙迴家成親的罷了,成親不過三日,他便離開了,隻留下她一人在家照顧父母。


    三年後,她的夫君迴來了一次,卻是送來了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說是自己的兒子,讓她照顧。


    他隻在那個家待了三天,就迴了修士的世界。


    “這次搬家,也是為了那個孩子,他今年十六歲了,我想著他的父親既然有成為修士的天賦,想必他也有可能有,我不能讓他跟著我耽誤了前程,這才搬到了這裏。”


    看著賀蘭景眼神中的慈愛,藥藥知道,她是真的將那個孩子視如己出。


    藥藥隻覺得自己口中的茶水更加苦澀,往日裏品茶的意境也消失無蹤。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照顧自己的夫君,送他去修真界,現在,又照顧自己的便宜兒子,再送過去,你的付出,能為你換來什麽?你就不怕……”


    賀蘭景釋然一笑,“我就不怕,我的兒子和他父親一樣,一去不迴。不,我相信他,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他的性子,也許這孩子任性自我了一些,但對我這個母親,他還是很有感情的。


    我已經失敗了一次,但那次不是我的選擇,而這次,是我自己的決定。與其留著兒子恨我,我更希望他有一個好的前程。”


    藥藥嗓子有些不舒服,她猛的喝了一口茶,“你當年,當年為何不留在賀蘭家?”


    哪怕是由賀蘭家安排著出嫁,也比被逼無奈嫁給那個高貴的修士好。


    賀蘭景摸著自己眼角的皺紋,“我一個半老徐娘,又沒有成為學子的天賦,於賀蘭家而言,不過是個無用的工具。家主留下你,是因為你是個女孩,又還有覺醒的希望,我一個違背家主命令的女郎,家主怎麽可能會給我一個好結局?


    破鏡重圓、浪子迴頭,這都不是我一個普通人能享受的待遇。隻有我的日子過的淒慘,才能達到警醒後人的目的。”


    也許,對一個世家家主而言,違背他的命令才是族人最大的原罪。


    有天賦的子弟有他們的用途,沒有天賦的子弟也能廢物利用。


    若是一個家都是些反骨頭,那家主想要管理一個大家族就難了。


    賀蘭景,不過是賀蘭家豎起的典型。


    怪不得,賀蘭藥作為賀蘭族長的女兒,卻被他毫不猶豫的犧牲。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是待價而沽的商品,而賀蘭族長用她,做了一筆隻賺不賠的買賣。


    賀蘭景抿了抿嘴,終於還是問了,“你這些年,在賀蘭家,過的還好嗎?”


    賀蘭藥看著麵前她該稱唿一聲母親的存在,明明該感到酸澀的心情,卻一點也沒有起伏。


    就好像她麵前的是賀蘭藥的母親,而不是她的母親。


    剛剛,她也隻是聽了一個叫賀蘭景的女子的一生,而不是她的小時候。


    藥藥一隻都是一個聰明人,卻不會忽視任何異常。


    以前隻是無所謂,此刻,卻是不用了。


    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哪怕有怎樣驚天的秘密,都和她無關了。


    “你的十五年在賀蘭家如何,我也就是如此。”


    藥藥是這樣迴答的。


    何必呢,告訴她賀蘭藥的悲劇,除了讓這個無力的母親難過,還有什麽用呢?


    況且,她的十五年,過的很好。


    “你當年是離開了北大陸,到了東大陸嗎?”


    賀蘭景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還沉浸在女兒雖未吃苦,卻一定委屈了的過去,卻沒想到女兒會問這麽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是的,當年我們帶出來的除了大筆銀錢,還有一枚靈舟禦令。當初,我們想著隻要離開北大陸,那就不用擔心被家族抓迴去了。”所以,冒險拿走了一塊靈舟諭令。


    賀蘭藥突然想起了她剛剛忽略的細節,“那靈舟禦令呢?是在他……父親被殺時,就不見了嗎?”


    賀蘭景雙目無神,有些反應不過來賀蘭藥說的是什麽。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藥藥問的是靈舟諭令的下落。“靈舟禦令在我們到了東大陸後,就由你父親收著了。當時你父親的屍體因為修士鬥法屍骨無存,那時候你又生病了,我當時六神無主,隻能通知了家族,家族來了人,接走了你。我……”


    也就是說賀蘭景當時根本就沒有注意靈舟禦令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有可能是當時出手的修士,也有可能是家族帶走的。


    畢竟,誰也不能證明,當時靈舟禦令是父親帶在身上,還是放在了家裏。


    不過,前者隻能說明父親倒黴,後者,怕是那些修士根本就是衝著父親來的。


    靈舟諭令對世家而言,不算珍貴,但如霍星恆兄弟都無法得到,便可以也不是什麽隨意可見的東西。


    一些窘迫的修士會為了一枚靈舟諭令出手殺人,藥藥一點都不奇怪。


    賀蘭景捏著手,臉上有些窘迫,“孩子,是娘對不起你,沒有給你留下任何傍身的銀子。世家女郎哪是那麽好做的,這些年你沒有母親的幫襯,一定過的很辛苦。”


    賀蘭景再窘迫,也是世家女,母親又是良妾,當初哪怕是因為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沒有短缺了她的用度,而且從她能得到靈舟禦令,便知她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藥藥有些無語,這是有沒有留下錢財的問題嗎?


    算了,哪怕有什麽機鋒,也和現在的賀蘭景沒有任何關係了。


    “娘,我迴來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猛的進了鋪子,一股朝氣鋪麵而來。


    原本賀蘭景見到自己的女兒又激動又感慨的心情,此刻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一種違和。


    她的女兒也不過十五歲,為何身上沒有一點十幾歲孩子的朝氣。


    當時她一眼看見藥藥,她就明悟了對方是她的女兒,可她那種沉穩的氣質,才是剛才她落荒而逃最主要的原因。


    賀蘭藥沒有發現賀蘭景的心思,也許是發現了,但卻不在乎。


    “娘,這位姑娘是?”


    鄭召的話打破了鋪子中奇怪的氣氛,半大的小子已經知道避諱了,他轉過身,不敢看藥藥的臉,也錯過了第一時間發現真相。


    賀蘭景慈愛的給自己的兒子擦擦汗。“怎麽跑的這麽急,下次可別再這樣了,要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鄭召下意識看了旁邊的賀蘭藥一眼,也就是這一眼,他明悟了。


    可這份明悟讓他更難堪了,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急切,他又不是傻子,看著一個和自己娘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姑娘,怎麽會不心生危機。


    看著娘隻顧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那內心深處剛升起的警惕感,很快就煙消雲散,“娘——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雖然嘴裏都是嫌棄,卻孩子氣的給了賀蘭藥一個挑釁的眼神。


    藥藥有些好笑,難道她還缺愛嗎?


    真是幼稚!


    賀蘭景似乎想起了這裏還有一個她的親生女兒,有些歉意的對藥藥笑了笑。


    “阿召還小,你多擔待。”


    是啊,鄭召是挺小的,才十六歲。


    “娘——她到底是誰?”還是個孩子,把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


    賀蘭景有些尷尬,倒是藥藥先開了口,“你娘是我姑姑,姑姑當年走失了,我們都以為她已經……,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姑姑。”


    鄭召是知道當年父親救了母親的事的,沒想到母親還有家人?


    “倒是我誤會了,沒想到你和我母親長的這麽像,所以我才有些反應過度了,算起來,你也是我的表妹,你放心,以後表哥照顧你。”


    藥藥仿佛沒有看見賀蘭景鬆了一口氣的臉,迴禮道:“如此,賀蘭藥先謝過表哥了。”


    ……


    薛明宗在院子裏練劍,沒想到突然被酒葫蘆打到了頭。


    一轉眼,一道清風劃過手腕,他手中的靈劍已經落到了酒鬼的手中。


    “把劍還給我!”


    酒鬼就著酒葫蘆喝了口酒,“身為劍修,連自己的劍都握不住,這靜心凝神的功夫可是一點都沒用心練啊,你現在還叫囂著旁人將劍還給你,嘖嘖,你有什麽資格被稱為劍修?”


    靜心凝神方能穩住己身,穩住己身才能穩住手中的劍。


    麵對酒鬼的嘲諷,薛明宗麵色通紅,是,連自己的劍都握不住的修士沒有資格被稱為劍修。


    被羞辱的薛明宗看著酒鬼手中提溜著的靈劍,心中又痛又急,但急到了極限,反倒進入了一種極為平靜的心境。


    “我幾次見到酒鬼先生,都是在南市鑄劍坊中,莫非前輩便是鑄劍師大人,當時是晚輩眼拙,沒有認出前輩的身份,晚輩在這裏,向前輩賠禮。”


    酒鬼喝酒的動作一頓,“我,鑄劍師?好眼光,真是好眼光啊!”


    酒鬼正想接著諷刺薛明宗,卻突然發現了手中靈劍的不對之處,“等等,你的劍,是造化劍?”


    原該寶劍入手之時就發現的,卻因為先入為主的偏見失了分寸。


    沒想到他堂堂……,今日居然走了眼!


    薛明宗雖不明其意,卻認定了麵前之人,便是他靈劍的鑄造者。


    那他能輕易奪走他的靈劍,就說得通了。


    薛明宗恭敬的彎著腰,錯過了酒鬼震驚的表情。


    他給賀蘭藥的僅僅是殺戮劍的淬水秘方,為何她會鑄造出造化劍。


    一個野生的鑄劍師會鑄造殺戮劍,很正常。


    但會鑄造造化劍,便不正常了。


    酒鬼急急將靈劍拎著,就往賀蘭藥的鑄劍坊趕去。


    薛明宗隻覺得一陣清風刮過,他抬頭才發現酒鬼大師不在了,連帶著自己的靈劍也被拿走了。


    大師,大師會記得把劍還給他的吧。


    冷風卷地,薛明宗感到一陣寒冷,倒春寒啊,今年怕是吃不到山頂的桃子了。


    等等,剛才這位大師,不,酒鬼,好像根本就沒有承認他就是靈劍的鑄劍師吧?


    “等等我,起碼把劍還給我啊!”薛明宗急急追了出去,希望能第一時間拿迴自己的靈劍。


    酒鬼到了鑄劍坊,也不管又一次執著來阻攔他的小妮子,一陣風將整個鋪子都掃了一遍,等他傻傻站在鋪子裏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可是修士,有靈識的好不好。


    等酒鬼準備動用修士的手段找藥藥時,藥藥正好進門了,進門了……


    “酒鬼先生找我?”


    酒鬼憋著氣,示意小妮子出去。


    小妮子也乖覺,關了鋪子,去了後麵。


    “酒鬼先生這次來,可是又有什麽指教?”


    藥藥承認,酒鬼先生給的淬水秘方對她幫助良多,但這絕不是她容忍對方一而再對她指手畫腳的依憑。


    “好了,酒鬼先生,這是我這幾日琢磨出的淬水方子,還有一柄靈劍,算是我還了先生的恩情。若是先生還有什麽指教,請以後去指點他人。”


    藥藥不是沒脾氣,隻是覺得不值得。


    若是旁人以為她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了。


    酒鬼的淬水方子也許真的很貴重,但一柄因果劍足矣抵消,何況藥藥還給了因果劍的淬水方子。


    酒鬼還沒有說什麽,就在藥藥這裏成了攜恩相報的小人,他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如何忍得?


    “小姑娘是看著我老人家好欺負是吧,若沒有我的淬水秘方,憑你毫無修為在身,能煉製出下上品的靈劍,怎麽,覺得身後有敘蘭宗相助,便打算翻臉不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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