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蘇葉與君淩越討論後天旅行安排的時候,璀璨的霞光逐漸消弭。


    戌時整。


    天色已完全擦黑,圓月初升,灑下滿地碎銀。


    坐在夏蘇葉對麵的蘇蕊起身,對著君淩越儀態萬千的盈盈福身,以天色已晚,不讓家中父母擔憂為由,告辭離去。


    蘇蕊轉身出門的時候,劉小蝶急急起身:“王爺,王妃,小蝶去送送蘇小姐。”


    她是侯府嫡女,是越王側妃,依禮依法,她都不應該,不需要去送一個相府庶女。


    然而,這樣的禮法夏蘇葉不在於,沒概念。


    而有禮法概念的君淩越心思沒在她的身上,聽到了,也不以為意。


    因此,劉小蝶說完這句話後,沒有一個人出來阻她,攔她。


    沒有人有異議,沒有人阻止,劉小蝶很舒暢的跟著蘇蕊,出了王府正廳。


    出了正廳之後,劉小蝶加快步子,追上了蘇蕊。


    看著快步走到自己身邊的劉小蝶,蘇蕊有些疑惑。


    站定身子,對著劉小蝶盈盈一禮,蘇蕊:“蕊兒見過側妃娘娘。”


    看著盈盈行禮的蘇蕊,劉小蝶微微皺眉,聲音不鹹不淡,不輕不重:“嗯,本側妃送送蘇小姐,走吧。”


    “送,送蕊兒?”


    “嗯,走吧。”


    蘇蕊看著劉小蝶的神情麵色,眸光流轉:“娘娘是越王殿下的側妃,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貴。”


    “蕊兒隻是相府庶女,如何能讓側妃娘娘相送。”


    “側妃娘娘這話,蕊兒聽著,實在惶恐。”


    此時,兩人所處的位置,是距離正廳大門三十步遠的一片花木叢邊。


    花叢邊設有石桌木凳,以作休息觀景之用。


    聽到蘇蕊的話後,劉小蝶也不走了。


    走到花叢邊的木凳上坐下,劉小蝶:“蘇小姐既然是明白人,那,本側妃就不費力氣跟蘇小姐兜圈子了。”


    “本側妃找你。實則,是有幾句話,要對蘇小姐說。”


    蘇蕊走到距離劉小蝶五步遠的地方站定,神情平靜,聲音柔軟,聽不出什麽情緒:“不知側妃娘娘要與蕊兒說什麽?”


    “你的心思本側妃看的清楚。”


    劉小蝶說到這裏神情一肅,說話的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但,王爺,不是你一個小小的相府庶女能覬覦的。”


    “做人,一定要有自自知明。”


    “本側妃奉勸你一句,就此罷了,好自為之。”


    “後天的仙華山之行,你,不配出現。”


    劉小蝶這番話,可以說十分直白,十分無情,十分強硬冷酷,十分不客氣了。


    然而,聽完劉小蝶這番直白冷酷話語的蘇蕊反應卻是平平。


    她依然穩穩的站著,臉上的神色一片平和。


    聽到劉小蝶最後那句“你不配出現”時,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展出了一個淺笑。


    “側妃娘娘此言差矣,好的出身固然不錯,但,好的出身也不是萬能的。”


    “比如,在男歡女悅麵前,好的出身就不管用了,你說對嗎,側妃娘娘。”


    蘇蕊最後那句側妃娘娘的“側妃”兩字咬的極重。


    劉小蝶氣的不輕,豁然起身:“你,你放肆!”


    蘇蕊這話,分明是說,她劉小蝶身為侯府嫡女,卻隻能委身給越王做側妃,還是個不受寵的側妃。


    好的出身,無用。


    如此言論,如何能叫她不氣憤。


    不過。


    她氣的,並不是蘇蕊以下犯上,對她不敬。


    她氣的,是她蘇蕊,說中了她現在既尷尬又悲哀的處境。


    她氣的,是蘇蕊說的,正是事實。


    麵對怒聲而起,聲色俱厲的劉小蝶,蘇蕊的神情依然平靜。


    此刻的她,既沒有因為言語占了上風而喜悅,也沒有因為劉小蝶憤怒而膽怯害怕。


    “側妃娘娘。”


    蘇蕊開口,聲音平緩,不悲不喜:“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蕊兒並沒有對側妃娘娘不敬的意思。”


    “蕊兒喜歡越王殿下,這是事實,蕊兒不會否認。”


    “至於蕊兒配不配站在越王殿下身邊,與越王殿下同吃同行。”


    “那,是越王殿下說了算的,側妃娘娘無需操心。”


    “側妃娘娘也無需對蕊兒心存芥蒂,說不定,不久之後,你我便是同住一府的姐妹了。”


    “姐妹之間,該和和睦睦,客客氣氣才是。”


    “你說對嗎,側妃娘娘。”


    “哼。”


    劉小蝶一聲冷哼,滿臉不屑:“不自量力,癡心妄想,簡直是笑話。”


    “是不自量力,癡心妄想,還是事實,來日方長,側妃娘娘看著便是。”


    蘇蕊說到這裏,對著劉小蝶盈盈一禮:“側妃娘娘,時辰已不早。蕊兒要迴丞相府了。”


    “側妃娘娘也早些迴房休息。”


    蘇蕊說完,不等劉小蝶迴話,便轉身邁步,往王府大門而去。


    不過,走出四五步之後,蘇蕊又頓住腳步,轉身,看向劉小蝶:“哦,對了。”


    “王爺頭上的墨玉雲龍紋發簪,蕊兒送的。”


    “側妃娘娘覺得,那簪子如何,好看嗎?”


    “什麽?!”


    聽到蘇蕊的話,神色原本已經恢複平靜的劉小蝶連退三步。麵色煞白。


    “不,不可能,不可能……”


    劉小蝶喃喃低語,眼眸中全是震驚與駭然。


    她時刻關注著王爺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王爺今日換了新發簪的事,她自然是發現了的。


    不過,王爺的發簪時常變換。


    不同材質不同款式的發簪,王爺都佩戴過。


    她以為,王爺今天戴的,隻是司凡給王爺挑選的尋常玉簪。


    然而。


    現在,蘇蕊告訴她,那根墨玉雲龍紋發簪,是蘇蕊送給王爺的。


    蘇蕊給王爺送發簪,王爺收下了,不僅收下,還佩戴上了。


    這,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看著劉小蝶震驚的神情和煞白的麵色,蘇蕊臉上的神情依然平平。


    說完這句足以紮穿劉小蝶心髒的話後,她轉身,不疾不徐,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身影漸漸消弭在濃重的夜色之中。


    蘇蕊走後,劉小蝶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十幾息,十幾息之後,她才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她的院子走去。


    劉小蝶也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後,花叢旁,一顆三人合抱的大樹之後。


    夏蘇葉緩緩走出,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劉小蝶之前坐過的木凳子上坐下,


    心湖震蕩,思緒混亂。


    約一刻鍾前。


    圓月高懸,碎銀滿地,今晚的月色相當迷人。


    蘇蕊和劉小蝶都離開正廳後,夏蘇葉看著滿地月華,突然起了遊園賞景的興趣。


    然而,她剛走出正廳,不出三十步,便聽到了蘇蕊和劉小蝶之間的對話。


    蘇蕊喜歡君淩越……


    蘇蕊給君淩越送簪子,君淩越收下了蘇蕊的簪子,君淩越佩戴了蘇蕊贈送的簪子……


    一個個信息猶如一道道驚雷,將夏蘇葉炸的頭暈目眩,外焦裏嫩。


    自己的便宜妹妹,竟然對君淩越存了這樣的心思。


    而君淩越……


    他接收了蘇蕊的簪子,佩戴了蘇蕊的簪子,他,他是什麽意思?


    他這是接受了蘇蕊,看上了蘇蕊,喜歡了蘇蕊,想娶蘇蕊進門嗎?


    君境,君淩越,越王……


    越王,對啊,他是越王啊。


    是生活在封建王朝,除了取正妃,還可以娶側妃。娶夫人,娶如夫人,納妾室的越王啊。


    隻要他願意,他是可以合理合法的娶很多女人的。


    以前的她,從來沒有思考過君淩越會看上其它女孩子,娶其它女孩子的情況。


    以前的她,一直都自以為是的以為,君淩越是不會看上其它女孩子,不會喜歡其它女孩子,不會娶其它女孩子的。


    然而,她以為終究隻是她以為。


    現在,君淩越看上蘇蕊了。


    他,他會娶蘇蕊嗎?


    她要是蘇蘇蕊的話,自己怎麽辦?


    與蘇蕊,與劉小蝶一起,共事一夫嗎?


    不,絕對不。


    那,那怎麽?


    離開嗎?


    離開君淩越,離開越王府,離開正安城,甚至,離開大武……


    從此不相見?


    想到這個方案的夏蘇葉心底莫名升起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這種抽痛不是心理上的,是生理上的,是真真切切的抽痛。


    夏蘇葉捂住自己的心口,眉頭緊皺,緊咬嘴唇,眼眶通紅。


    “蘇葉。”


    低醇悅耳的嗓音在夏蘇葉的耳邊響起。


    這聲音,夏蘇葉不用迴頭看,也知道是誰。


    煩她還是迴頭了。


    轉身迴頭的她仰頭,看向君淩越,看向君淩越頭上的發簪。


    果然是一支墨玉雲龍紋發簪。


    看到發簪的刹那,夏蘇葉的心髒又狠狠的抽痛起來。


    這樣的抽痛讓她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胸口。


    見夏蘇葉一臉痛苦捂住胸口,君淩越微微皺眉:“怎麽了?”


    夏蘇葉答非所問:“這墨玉雲龍紋發簪,你喜歡嗎?”


    “嗯?”


    君淩越微微一怔,隨即展眉,淺淺一笑:“哈,喜歡。”


    “喜歡。”


    夏蘇葉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君淩越的迴答,捂著心口,轉過身去,不再看君淩越。


    見夏蘇葉轉身,不看自己,君淩越的眉頭又微微皺起。


    蘇葉隻有在自己惹她生氣,或者她鬧脾氣時,才會不看自己。


    可是,自己今天沒有惹她生氣啊。


    剛剛吃飯的時候,蘇葉的心情,明明還很好。


    為什麽,為什麽隻兩刻鍾不見,就生氣,不看自己了?


    剛剛在正廳時的好心情,難道是假裝出來的?


    那,她為什麽不開心呢,是因為,自己安排的行程,她不滿意……


    心中哦快速思索著夏蘇葉為什麽不開心的君淩越走到夏蘇葉的對麵的木凳上坐下。


    看著夏蘇葉,有些小心的開口:“你,不開心?”


    夏蘇葉微微別過頭,不看他,不說話。


    “你不喜歡我安排的行程,不想去仙華山?”


    夏蘇葉不說話。


    “不說話,可是默認了?”


    “為什麽?是因為仙華山位於賢布城,路途太過於遙遠嗎?”


    夏蘇葉不說話。


    君淩越:“你不喜歡,不去就是,這有什麽不開心的。”


    夏蘇葉依然不說話。


    看著依然別迴頭,不肯看自己,不迴自己話的夏蘇葉,君淩越似想到了什麽,眼眸突的一亮。


    “不對,你不開心,不是因為不滿我安排的行程。你不開心,是因為我頭上的墨玉發簪,對不對?”


    君淩越說這句話時。語氣輕鬆,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


    這樣的語氣,現在的夏蘇葉可忍不了了。


    拂袖起身,夏蘇葉頭也不迴的往承風閣的方向走去。


    看著丟下自己,氣唿唿往承風閣走的夏蘇葉,君淩越自以為猜中了根由,眼眸中的寵溺笑意濃重了三分。


    他起身,默默的跟在氣唿唿的夏蘇葉身邊,與她一起,往承風閣走去。


    見君淩越緊緊的跟在自己身邊,夏蘇葉頓住腳步:“別跟著我。”


    “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也住在承風閣。”


    “你……”


    夏蘇葉心亂如麻,沒心思跟他掰扯。


    轉身,繼續往前。


    她繼續往上走,君淩越便繼續跟在她的身邊。


    承風閣,暮雨花顏門口。


    夏蘇葉看著依然跟在自己身邊的君淩越,惡聲惡氣:“你不要告訴我,你也住在暮雨花顏。”


    “嗯。”


    君淩越一本正經的點頭:“我的王妃住在這裏。”


    “我心情不好,不想說話,王爺想找人尋開心,可以去找你的側妃或者你的心上人,別來找我。”


    夏蘇葉說著,推薦暮雨花顏的大門,邁步而入。


    夏蘇葉剛邁進屋內,侍女香雪,醉魚,還有張嬤嬤等便迎了上來,給夏蘇葉行禮問安。


    心情煩躁的夏蘇葉大手一揮:“都出去,全部,出去!”


    眾下人這時才發現夏蘇葉麵色不好。


    聽到夏蘇葉的吩咐,眾下人都不敢多言,快速的退出了暮雨花顏。


    屏退了一眾下人後,夏蘇葉


    大咧咧的坐在一張椅子上,仰頭看向默默跟在她身邊的君淩越:“你也出去。”


    君淩越沒有聽夏蘇葉的,他不僅沒有出去,還氣度雍容的走到夏蘇葉的對麵坐下:“哎,小十一誠不欺我啊。”


    他說的小十一是瑞王,君淩瑞。


    夏蘇葉知道瑞王,也知道君淩越有時候會叫瑞王小十一,不過,此時的夏蘇葉,顯然沒有心情關於瑞王有沒有欺騙君淩越。


    夏蘇葉:“請王爺出去。”


    君淩越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呐,迴禮。”


    “這下,可還要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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