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見中秋月’幾字念完,夏蘇葉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麵含淺笑。


    她這首詩念完後,場中靜了兩秒。


    兩秒鍾後,整個笙歌殿變得嘈雜不堪。


    眾人七嘴八舌,談論著這首詩,誇讚著這首詩,還有……


    否定著這首詩。


    否定這首詩的人並不是說這首詩不好,而是覺得,這首詩單獨拿出來念一念尚可。


    但拿它來與南冶公子的那首詩比的話,便顯得半斤八兩,相差不大了。


    夏蘇葉聽著場中眾人吵吵嚷嚷的話語,有些怔愣。


    這,咋又吵起來了?!


    就在夏蘇葉微微怔愣間,被夏蘇葉刻意忽略不理的君婉容又又又又開口了。


    她仰著頭,板著臉,聲音高揚,語氣不屑:“哼,還以為是什麽驚世大作呢,結果就是這個。”


    “詩詞這種高雅的東西越王妃還是不要碰了,迴去唱唱小曲,討討九哥歡心吧,詩詞,哼,你不行的。”


    “放肆!”


    君淩越一聲怒喝:“你說的是什麽話,真是越發沒規矩了,快給王妃道歉。”


    君淩越聲色俱厲,麵容陰沉,神色十分難看。


    君婉容咬著嘴唇,凝眸望著這樣的君淩越,眼眶漸漸泛紅,聲音哽咽:“你兇我?”


    “你兇我?你為了她兇我?!”


    看著君婉容的神色,聽著君婉容與君淩越的對話,夏蘇葉麵色不變,眸光卻漸漸沉凝。


    側頭,眯眼看著君婉容,夏蘇葉滿臉滿眼的不解:“婉容公主,我刨過你家祖……。”


    夏蘇葉想說‘我刨過你家祖墳嗎,不然的話,你哪來的那麽大的不滿和怨氣?’


    但話說到一半,她便反應了過來。


    自己現在是越王妃,是君淩越的妻子,而君婉容是君淩越的妹妹,君淩越是大武皇帝君振秋的兒子。


    自己調侃君婉容的祖墳,就是調侃君淩越的祖墳,調侃君淩越的祖墳,就是調侃大武皇帝的祖墳啊!


    調侃皇帝的祖墳,會死的吧?!


    哎!


    夏蘇葉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無奈之餘,有些後怕。


    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言,夏蘇葉趕緊說話,岔開話題:“婉容公主說的是。”


    “詩詞一道我並不精通,事實上,我連小曲也唱不好,蘇葉才俗學淺,讓大家見笑了。”


    君婉容:“哼,切。”


    聽著君婉容的那一聲“切”。夏蘇葉的胸口一悶,壓了半天的無名火再也壓不住,開始騰騰騰的往上串。


    切?


    唿!


    切


    真是豈有此理,泥人都有三分土腥子氣,遑論我夏蘇葉。


    真當我是逆來順受的軟柿子,可以隨意碾捏呢?


    夏蘇葉臉上的淺笑微微收斂,聲音卻依然溫和:“不過,詩詞這種東西,靠的並不是苦心專研,而是感知感悟。”


    “靈感來了,便是粗通文墨的人,下筆也會如有神助的。”


    夏蘇葉說到這裏,轉眸望向窗外。


    此時的疏窗之外,寒風唿嘯,蕭蕭的寒風中夾雜著冰涼的細雨。


    窗外的天地一片蕭索,與殿內的燈火如晝,繁華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夏蘇葉將目光從疏窗之外收迴,望向君婉容,嘴唇上揚,眉眼含笑:“看到窗外這寒風細雨,我的靈感莫名充盈,特別的想寫詩。”


    “想寫詩?”


    眼眶紅紅的君婉容一聲冷哼,麵上全是不屑與鄙夷:“哼,就你?”


    夏蘇葉麵上的笑容不減:“對,就是我。”


    “你……,”


    看到夏蘇葉的神情反應,君婉容有些氣結,指著夏蘇葉’你’了兩秒後,才你出了後麵的話。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寫出什麽東西來。”


    君婉容說到這裏,轉頭去叫宮女下人:“來人,給越王妃準備筆墨。”


    嗯?


    寫?!


    我剛剛,說的是寫?


    要完啊,嘴瓢了!


    我那狗爬式的字見不得人的啊!


    這可怎麽辦,怎麽辦?


    宮女很快便給夏蘇葉送來了筆墨紙硯。看著桌麵上的文房四寶,夏蘇葉麵色平靜,心下大急。


    君婉容如果看到了自己那狗爬式的字,還不笑死。


    那樣的話,自己出這個風頭,寫這個詩還有什麽意義?


    寫與不寫都會被嫌棄嘲笑的話,幹脆不寫好了。


    夏蘇葉因自己的字跡太過於辣眼睛,不敢提筆寫字,躊躇不前,不知所措的時候。


    君淩越抬眸,看了看夏蘇葉的麵容神色。


    看到夏蘇葉的神色後,君淩越揚眉,淡淡一笑:“我替你代筆。”


    君淩越說著,挽袖提筆,沾了沾濃黑的墨汁:“你說,我寫。”


    看著君淩越的動作,聽著君淩越的話語,夏蘇葉心湖微漾,心下大定。


    唿。


    君淩越替自己代筆的話就萬無一失了。


    不過,君淩越怎麽知道自己的困窘的?


    不會真的有讀心術吧?


    見夏蘇葉沒有迴應自己,君淩越低聲開口:“蘇葉?”


    “嗯?”


    夏蘇葉眨了眨眼睛,收迴心神。


    收迴心神的她展顏一笑,臉上一片春風:“好。”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住當下的場麵。


    君淩越怎麽知道自己困窘緣由的事,以後再說吧。


    思及此,夏蘇葉揚聲開口,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憶對中秋丹桂叢。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今宵樓上一尊同。”


    “雲濕紗窗。雨濕紗窗。”


    “渾欲乘風問化工。路也難通。信也難通。”


    “滿堂惟有燭花紅。”


    “杯且從容,歌且從容。”


    夏蘇葉念一句,君淩越寫一句,最後的一句‘杯且從容,歌且從容’念完後,笙歌殿再一次變得沉寂靜謐,落針可聞。


    三息後。


    大武皇帝的手掌在麵前的桌案上輕輕一拍,朗聲一笑:“哈哈哈,好一句杯且從容,歌且從容。”


    “此詩意境深遠,辭藻華麗大氣,當收錄典史,以作傳世啊。”


    聽到君振秋的話,場中眾人更加沉默了。


    青史留名,詩作傳世,這是無數讀書人畢生所求的夢想,也是無數讀書人一輩子也達不到的人生巔峰。


    此刻,他們窮其一生也不一定能達到的人生成就,年僅十八歲的越王妃輕鬆隨意的便達到了。


    這樣的結果,這樣的事實,讓他們沉默,讓他們無言,讓他們懷疑人生,讓他們心痛如絞,讓他們喟歎連連。


    讓場中無數人羨慕嫉妒恨,喟歎不止的夏蘇葉,對於君振秋的話語和決定,反應卻是平平。


    記錄就記錄唄,傳世就傳世唄。


    隻要你高興,怎麽樣都行。


    我無所謂。


    我隻是實在壓不住火氣,想讓那位渾身像長了刺一樣,不停紮自己的婉容公主受受挫折,長長記性,不要那麽任性,不要那麽沒禮貌而已。


    她閉嘴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至於詩怎麽處理,你們隨意就好。


    然而,就在眾人沉默,夏蘇葉也默認了君振秋的決定,閉口不言的時候。


    似長了刺一般,不停紮夏蘇葉的君婉容又又又又又開口了。


    她站起身,神情嚴肅,聲音急切:“父皇,萬萬不可。”


    夏蘇葉看著著急忙慌站起身的君婉容,十分的無語。


    不是吧,還不消停!


    這位婉容公主是與自己五行相克,八字相衝嗎?


    不然的話。


    平白無故,何至於此啊?


    君婉容今晚三番五次找夏蘇葉茬的情形,高坐上的君振秋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此時見君婉容起身反對自己的決定,君振秋的眉頭微微一皺:“容兒,莫要胡鬧。”


    君婉容梗著脖子,聲音強硬:“父皇,婉容不服。”


    “婉容這裏有真正空靈深遠的詩詞,越王妃這首詩與婉容這首詩比起來,猶如雲泥。”


    “父皇萬萬不可以將越王妃這首詩收錄入史。”


    “哦?”


    聽到君婉容的話,君振秋以及場中的其他人全部都正了正身子。


    猶如雲泥?


    真是好大的口氣。


    到底是一首什麽樣的詩詞,竟然讓婉容公主如此自信,如此有底氣,如此霸氣。


    事實上。不僅君振秋與場中眾嘉賓好奇,夏蘇葉也十分好奇。


    真正空靈深遠的詩詞,到底是一首什麽樣的詩詞?


    君振秋:“既然如此,容兒便將你說的那首詩詞寫出來吧。”


    “孰高孰低,寫出來,讓大家評判。


    君婉容微微俯身:“是,父皇。”


    宮女很快便給君婉容送上了筆墨紙硯。


    君婉容提筆揮毫,十分瀟灑,十分自信的寫出了一首中秋詞。


    君婉容的桌子在夏蘇葉的旁邊,因此,君婉容寫出來的每一個字,隔壁桌的夏蘇葉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清楚君婉容寫出來的詩詞後,夏蘇葉整個人都懵了。


    君婉容寫的是: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這這。


    這不是蘇軾的水調歌頭嗎?


    蘇軾的水調歌頭怎麽會從君婉容的手中寫出?


    不是吧,不是吧,君婉容她……


    她她她,她也是穿越來的?


    君婉容將整首水調歌頭寫出來後,仰頭抬眸,挑釁似的看著夏蘇葉,麵帶譏笑:“越王妃覺得,如何?”


    夏蘇葉的身軀不由自主的往君淩越的身邊靠了靠,一臉嗶了狗的表情。


    我能如何啊!


    我什麽何也如不了啊。


    水調歌頭一出,餘詞皆廢啊!


    見君婉容閣下毫筆,宮女上前,將君婉容寫好的中秋詞程送到君振秋的桌案前。


    君振秋一字一句的念著潔白宣紙上的詩詞,眼眸中精光四射。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哈哈哈。”


    君振秋朗聲長笑,龍顏大悅:“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果然是空靈深遠,意境通幽,好詞,好詞啊。”


    夏蘇葉:嗬嗬,能不好嗎。水調歌頭一出,餘詞皆廢啊!


    君振秋神情激動,說了幾聲‘好詞’後,抬眸望向君婉容,目光銳利,如火如炬:“容兒,這首詞,這首詞是你寫的?”


    君婉容下巴微揚,神色倨傲,理直氣壯:“不是。”


    君振秋:“嗯?”


    在場還沒看到完整詩作的眾人:“嗯?”


    夏蘇葉:“嗯?”


    這不是君婉容寫的?


    唿,還好還好,這樣一來,君婉容便不是穿越者了。


    可是,這水調歌頭不是君婉容寫的,又會是誰寫的呢?


    蘇軾嗎?


    不對啊,自己看過《少年通史》,據《少年通史》記載的來看。


    這是一個與華夏古代曆史走向幾乎一樣,到了唐朝之後卻突然出了岔子,文明朝代開始完全架空的世界。


    曆史如果正常走的話,現在是宋朝,會有蘇軾,會有水調歌頭。


    可是,這個世界八百年前就沒有按照正常的軌跡走了。


    這裏不是宋朝。


    這裏是大武。


    這裏沒有蘇軾的啊!


    夏蘇葉在心中瘋狂猜測水調歌頭的作者是誰的時候,高位上的君振秋開口了。


    “不是你寫的。那是誰寫的?”


    一直仰著頭,高傲的像一隻花孔雀的君婉容聽到君振秋這個問題後,微微低頭,聲音也低柔了幾分:“迴父皇,這首詩……”


    君婉容有些吞吐,詩了半天,也沒詩出後麵的話。


    君振秋見她如此,微微凝眉:“這首詩怎麽了?莫不是寫這首詩的人犯了什麽律法?”


    “當然不是,這首詩……”


    君婉容抬眸,飛快的看了一眼君振秋,看完後,快速低頭:“迴父皇,是婉容從十一皇兄那裏聽來的。”


    “據十一皇兄說,此詞的的作者姓鍾,名寸,字絲齊。”


    “這鍾絲齊,乃,乃北周國人。”


    聽到君婉容的話。君振秋眸色一凜:“北周國?”


    夏蘇葉一臉蒙圈:嗯?鍾絲齊?鍾絲齊是個什麽人?


    水調歌頭的作者難道不是蘇軾嗎?怎麽會變成鍾絲齊了呢?


    就在夏蘇葉疑惑之際,君婉容繼續開口:“迴父皇,正是,鍾絲齊是北周國富商鍾正伯的六兒子。”


    “鍾絲齊才情橫溢,是北周國的第一才子,這首水調歌頭,是他為討一位青樓女子的歡心而寫的。”


    “那女子是青樓的頭牌,隻賣藝不賣身,但收到鍾絲齊的這首詩後。那賣藝不賣身的女子當天便自薦了枕席。”


    “後來,鍾絲齊花了大價錢將那女子贖了出來,現在,那女子已經是鍾絲齊的妾室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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