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春瀅臉色鐵青,五官近乎扭曲,暴喝道:“胡鬧!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聶春瀅本就看不慣岑暮曉,要不是易殊歸喜歡她,拚了命都要和她在一起,她是萬萬不可能讚成這門婚事的。


    聶春瀅還沒橫加阻攔,岑暮曉自己倒是不願意,還攛掇著易殊歸前來退婚,在她眼裏就是不識抬舉!


    岑暮曉愕然呆了片刻,除了抱歉之外,說什麽都有些無力。


    易寒相比起聶春瀅,反應更為平和,他似是早就料到岑暮曉並非心甘情願,隻是他這個兒子單相思而已,他歎了一聲,“你當真不願嫁給殊歸?”


    岑暮曉猶豫片刻,道:“我想再考慮考慮。”


    聶春瀅給她一記眼刀子,恨不得用眼神將她淩遲處死,“婚宴都辦了!由不得你不願!”


    易寒拍拍聶春瀅的手以示安撫,又看著岑暮曉,淡道:“讓孩子們自己決定吧。”


    聶春瀅翻了一眼,快氣暈過去,孩子孩子瞎胡鬧,做爹的也一樣,溫溫吞吞的,沒一點主意!


    難怪震不住岑暮曉這個死丫頭!


    岑暮曉怔怔地望著易寒和聶春瀅。


    什麽都沒變,師父、師娘、殊歸和她之間的關係,一點沒變。


    師父和師娘他們還是那樣,一個慈祥和藹,一個總是咄咄逼人。


    他們對她有養育之恩,師娘雖有時候說話刻薄了些,卻也沒害過她。


    有他們和易殊歸在,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是個有家的人。


    她的意識已經很混亂了,有一刻她能清晰地意識到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可這一刻,她又覺得真假難辨,她竟分不清自己有沒有進入過陸離的記憶。


    現在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在這裏所經曆的明顯與陸離無關。


    陸離的記憶中不可能有師父和師娘,他根本和他們不熟,何以想象出他們各自的性格特點?


    還有易殊歸,陸離怎可能知曉他的習慣性動作?


    她開始慢慢相信她所在的環境是真實的。


    而那些噩夢般揮之不去的一幕幕定是和她從小到大做的古怪的夢一樣,沒有依據,隻是天馬行空。


    她這樣想著,不自覺地想起夢中的風詣之,他們曆經波折,好不容易冰釋前嫌,原來都是假的麽?


    她安慰自己,和風詣之什麽都沒發生也好,以所有人的命來換和風詣之的一段情代價太大,她不能這麽自私。


    就當作時光倒流了,一切慘劇還未發生也將不會再發生。


    她隻應該記得風詣之為保護她的殺父仇人莫染傷透了她的心。


    她不應該再難過,她總該放下風詣之了,她不會再去尋找風詣之。


    為避免悲劇重演,她也不能再去找風詣之。


    她心中仿佛有個聲音提醒著她,那場噩夢說不準是某種預知。


    在她的夢裏,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因她被風詣之所救,跟著他去了一趟輕塵殿。


    如果這一次,她不再和他糾纏,那麽,就能保住所有人的命了吧?


    她丟了魂似地立在原處,她在發呆,模糊聽見聶春瀅斥責她的聲音:“你看看她,她是不是瘋病又犯了!”


    易殊歸再次為她和聶春瀅頂嘴:“娘,你別這麽說曉曉!”


    她迴過神來,是真的,這裏是真的,熟悉的人,熟悉的事,都是真的!


    某種情況發生了改變,既定事實被更改了?又或者她的夢做得實在太長腦子混亂了。


    忽而,一個暴怒的聲音響起:“岑暮曉,你給我醒過來!”


    醒?


    她不正是清醒著的?為何還要醒?


    她忽略耳旁的唿喚,向著易寒和聶春瀅道:“我想清楚了,爹,娘,我會好好待殊歸,好好珍惜他,我會盡快轉變,我會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


    易殊歸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此話當真?”


    岑暮曉笑著點點頭:“當真。”


    她又朝著易寒和聶春瀅行禮,十分誠懇地說:“先前是我一時沒分清夢境和現實,讓爹娘擔心了,以後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易寒很高興她能想通,連連道著好。


    聶春瀅滿臉狐疑,不是很相信她突然間轉性了,但也沒再多說什麽。


    多一個人叫她“娘”,讓她有些不習慣又心裏歡喜。易殊歸能娶到岑暮曉是他畢生所願,她這個做娘的再清楚不過。


    如果岑暮曉安安分分用心待易殊歸,她就沒什麽可挑刺的。


    兒子就是她的天,岑暮曉了解她,更清楚如何平息她的怒火,於是又道:“娘,夜深了,就不打擾你和爹休息了,我和殊歸明日一早來給你們敬茶。”


    此言一出,聶春瀅果然展顏,但又好麵子,便將笑容舒下去,麵色依舊如常。


    畢竟岑暮曉方才還在逃避婚姻,傷了她兒子的心。


    “岑暮曉,你醒醒!”


    她不願醒過來,醒過來就要麵對在乎的人一個一個死去,太過痛苦,她不想再麵臨第二次錐心之痛。


    她衝著易殊歸微微一笑:“我們迴房吧。”


    “岑暮曉,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血洗華山!”


    她猛地一震,忽覺渾身發涼,那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意,似要將她生吞活剮。


    “他們的命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麽?讓你寧願陷在虛象裏也不願醒過來麵對現實?!”


    不,不是,這裏怎麽會是夢?


    師父師娘和殊歸都是活生生的、有溫度的人啊!


    “你在乎的人始終不是我,又為何要將我的意識拉進你的迴溯法?”


    “這樣很好玩是嗎?!!許我一場空歡喜很好玩是嗎!!!”


    那聲音繼續喚著她,每說一句,近乎咬牙切齒,語氣中憤怒、不甘、轉而又變為低落憂傷,每一個字都是哽咽破碎的。


    易殊歸迴頭見她眉頭蹙起,關切地問:“怎麽了?”


    岑暮曉神色迷茫:“我聽見有人在叫我,讓我快點醒過來,可是,我沒睡著啊。”


    “傻子,別聽他的。”易殊歸拿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果然什麽都聽不見了,她看見易殊歸的口型是在說:“我們才是你最親的人,你還要去哪呢?”


    岑暮曉仿佛被魘住了一般,目光空洞遊離,愣愣地說:“對啊,這裏才是我的家,我再也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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