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暮曉狐疑地向前走了幾步,穿過一條過道才發現別有洞天。


    這是座地下宮殿。


    殿內四角立著白玉柱子,四周的牆壁精心打磨成了平整的白色石磚,石磚上雕刻著的蘭花栩栩如生,妖豔地綻放,至頂懸掛的紅色紗簾蕩漾飛舞,廳內爐火飄著紅色的光。


    透過紅色紗幔,她看見一戴著金色麵具的男子坐在廳正中央的石椅上,正低頭輕輕撫摸著一隻純白色的雪貂。雪貂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躺在這個人懷裏,一動不動,隻白色胡須偶爾顫上一顫。


    一頭烏發柔順地垂落在他的腰間,他身上穿著一件紅色衣衫,衣襟和袖口處繡著一大片金線花紋,那一身紅衣如烈焰般妖豔。


    他坐在那舉手投足間悠然閑適,就像是個來此一遊的富家公子哥。


    岑暮曉微微一怔,這打扮,這身形怎麽會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她猛然心下顫動,怎麽……這麽像她記憶裏的扶桑?


    她不確定地喚了聲:“扶桑?是你嗎?”


    聞聲,紅衣男子放下雪貂,拍了拍衣袖起身,他的個子高挑纖瘦。他一步一步緩緩向她走近,每走一步足下便生出一片若影若現的紅色花瓣,讓她看呆了眼。


    一陣無形的氣息壓得她腳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她直直地盯著他的麵具,隻能看到麵具後的那雙冷冽透亮的眼睛。


    他走到岑暮曉身前,俯身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幽幽道:“你果然還記得。”


    這語氣,這聲音,清亮和低啞的兩種聲線交織在一起,說不出來的魅惑。


    “你……扶桑是噬元靈靈主?怎麽會?”岑暮曉滿腔疑問,“我記憶中的扶桑是神君啊。”


    “我變成如今的樣子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他掐住岑暮曉的下頜,指尖深深嵌在她的臉上,痛得她五官扭曲,她擺頭掙脫,卻被他掐得更緊。


    岑暮曉擰著眉,心裏似翻山倒海,淚水不自覺地簌簌落下,她不禁疑惑她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情緒起伏已經完全不受她控製了。


    她道:“你什麽意思?拜我所賜?我做什麽了?”


    扶桑冷道:“你是真不記得了?還是裝的?”他將她用力往身旁一甩,她重重撲倒在地。


    她全身癱軟,吃力地撐起身子,顫聲道:“我……我真的不記得了……”


    她忽然想起她做的那個夢,想起了那個罵她心狠手辣的女子。


    她到底對扶桑做過什麽?


    “你說得沒錯,我曾經是神,我生而不凡,降世時天降祥瑞,天界無不震驚,我曾經是天界最無憂無慮的神。”


    扶桑悠悠說著,語氣愈發森然:“偏偏我遇見了你,你為了帶領魔族占領統一人界,處心積慮接近我,利用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伐了神木,觸動天誅,害我丟了神籍被貶下界,弄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不鬼的樣子。你說,你該如何償還?”


    “我……”岑暮曉失神了想了良久,“我實在沒有印象,我隻記得你是我師父,我們,我們還曾是戀人?”


    扶桑說的這些完全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她怎會忍心傷害心愛之人。


    她一直以來覺得風詣之很熟悉,難道是因為扶桑?仔細看來,他和風詣之的身姿真的有幾分相似。


    扶桑鄙視地哼了一聲,指著心口的位置,恨道:“戀人?也許吧……我曾經疼你、愛你、寵你、護你,甚至為了救你,我毫不猶豫地將我的一千年壽元渡給了你,可換來的是什麽?是你一次次狠心的背叛和無情的踐踏。”


    扶桑揮一揮衣袖,廳內的紅色紗簾隨風飄揚到她的眼前,她的耳畔響起地動山搖的一聲巨響。


    巨響過後萬籟寂靜,隔著半透的紅色紗幔,她看見了一個白衣的女子。


    女子身形忽閃,貌似鬼魅,手持一柄冒著黑氣的刀。


    “啪嗒,啪嗒……”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女子唇角掛著一抹邪笑,她無法停下殺戮,空氣中都是血的味道,她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越血腥就越讓她興奮。


    刹那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在了她的刀下,他人的鮮血如潑墨般灑在了她潔白如玉的衣裙上。


    她的刀還在不停地抖動,渴望著飲下更多的鮮血。


    人們在一聲聲哀嚎中被血光吞噬。支離破碎的殘體已堆積如山,她仍舊迫不及待地想將更多人撕碎。她早已失去了理智,此刻隻想滿足她殺戮的欲望。


    在她看來,世界上最奇妙的感覺便是能用自己的雙手去抹殺一切,去獲得一切。


    日落時分,遠遠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映紅了人間大地。


    她終於做到了,她殺掉了所有阻擋在她身前的人。


    她眼前的這片土地,終變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她將在這片廢墟之上建立她的世界。


    就剩最後一個障礙了,她朝著扶桑神木旁的紅衣男子走去,她沒有一丁點猶豫地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天空頓時降下無數道白光……


    岑暮曉大腦一片空白,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真如她看到的那樣,她前世竟是個嗜血殘忍的妖魔?


    她忽覺體內有一團火焰在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痛得她直不起身,她趴在地上捂著胸口,身體裏有股力量堵得她氣血噴張,攪得她胃裏翻江倒海,她哇得吐出了一口血。


    扶桑似是很滿意見到她此刻的慘狀,冷然笑道:“這就受不了了?這就是你啊,不用懷疑,你就是這樣的邪魔!”


    岑暮曉擦掉唇角的血跡,這口血吐出來之後她的心緒反而平靜了,她淡道:“所以三番五次想要了我的命的幕後真兇就是你?”


    扶桑笑道:“是,你說你該不該死?”


    岑暮曉問道:“呂梁城敕垚獸是你控製的?藥仙穀丹藥也是你下的毒?”


    扶桑盯著她,道:“是又不完全是,誰讓你招人恨呢,恨你的人不隻我一個,我隻是借勢推了一把而已。隻是沒想到你總能逃過一劫,在你身邊護著你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岑暮曉輕哼道:“你不是和他交過手嗎?何必來問我?”


    扶桑沉吟半晌,恍惚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想不起來了,我記不起他的樣子了。為什麽我會記不起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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