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姐姐。”木斐喊了朱珥一聲,眼裏滾出一串淚珠來,身子哆嗦了一下,“朱姐姐,你救救我吧。”他可憐地說,“那個怪物,那個怪物想殺我。”


    “別怕。”朱珥溫柔的聲音帶著堅定的力量,“你才是本體,隻要你勇敢,它不能傷害你分毫。”


    木斐用兩隻翅膀夾著腦袋,隻露出兩隻楚楚可憐的鳥眼睛在外麵。


    “可是,我什麽都不會。”木斐惶惶然地說。他本以為走神殿這一遭算是漲了見識,在第五層的考驗通過後也算得上博聞強識,可他遇到那樣一隻狡猾陰狠的鳥。他變成鳥不說,還隨時有被奪走生命不複存在的危險。他像是沒有穿衣服都在太陽下,心裏是不寧靜的,是害怕惶恐的。那隻鳥什麽都知道,他的過去,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還有他惶恐卻又想獲悉的未知領域。


    “你隻是忘了。”朱珥摸摸木斐的鳥頭,“等你迴憶起來,你就是我們當中最厲害的了。”朱珥看木斐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安慰高興起來,隻得問道,“現在它如何了?”


    “沉睡過去了。”


    朱珥狡猾地一笑,”我先前教給你的口訣,可是很有用的,它每掙紮一次,就會被你同化一次。”


    “啊?”木斐懵懂地看著朱珥。


    “你不覺得你現在會一些先前不會的東西嗎?”朱珥問,心裏萬分感激在彼岸苑時看過的漫漫書海,更感激和薑琰小霧相伴的日子裏他們毫不藏私地教授,讓她能夠很快找到木斐這種情況的應對之法。


    木斐這種情況,本體和化身之爭,從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多在心魔和真我之間。二者本是同根生,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或者西風壓倒東風,但是有一位天才修士卻想出一個絕佳的招來對付心魔。他先將心魔從身體裏分離出去,使之成為化身,化身自然不甘心,瘋狂爭奪本體的控製權,每次爭奪,本體都狡猾地將化身掌握的力量給汲取過來。化身本就源於本體,本體在有防備的狀況下汲取力量,化身甚至都感覺不到,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很虛弱的狀況了。就這樣,那位天才修士成功地將心魔驅逐出體外,卻完美地將自己的力量一分不少地找迴來。


    朱珥教給木斐的口訣,便有這樣的作用。將那化身捆在木斐的識海裏,它每掙紮一次,力量就會悄然無聲地融入到木斐的身體中,而它會渾然不覺,隻知道這次失敗了,下次還想著卷土重來。木斐這情況,要不了兩三次,那化身的力量就會徹底地迴歸給木斐,自個兒消散在天地中。


    “好像是。”


    木斐眼裏迸發出一陣狂喜,先前那化身如何製造幻境,如何敏捷地和兇狼搏鬥,他的腦海裏都記得清清楚楚,雖然還沒實際操作過,但他沒來由地就是很自信自個兒絕對可以更加完美地使出那些法術來。


    “這不就對了,不要怕。”朱珥鼓勵道,“隻有和最強壯的老虎搏鬥,才有機會成為虎嘯山林的王。”


    不等木斐說話,朱珥又道,“你雖然轉世忘記一切,可你的化身什麽都記得,等你真正掌控它的時候,還怕什麽呢?變迴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能那樣,可真是太好了。”畢竟當了十多年的人,哪怕知道自己本來就是一隻鳥,木斐還是希望能夠做人的。


    “對了,快將兇狼大哥和安大叔放出來吧。”朱珥見木斐開竅了,覺得輕鬆不少。木斐如今是坐擁財富不知道該怎麽用,他能合理利用本身的能力,會是他們前進路上的一大助力。


    木斐點點頭,鳥爪在地上畫出一個繁複的圖案來,等圖案閃了一下,原地便出現了兇狼和朱令安的身影。這兩個都生龍活虎地左攻右打,竟是還陷在幻境裏沒有清醒過來。


    “這……”木斐犯難地看向朱珥,“朱姐姐,他們這狀況,若是強行喚醒,怕是有所損傷。”


    “把他們扔水裏去吧。”


    “啊?”


    “扔吧。”


    木斐沒有用嘴巴叼住兩人,而是直接翅膀一扇,兇狼跟朱令安就撲通一聲掉水裏去了。兩人在水裏依舊是做出廝殺動作,廝殺有好一會,突然一起朝著岸上跳過來。


    “媽呀。朱姑娘,還好你先前不在,突然來了很多狼,差點就被咬死。”兇狼怕怕地拍了下胸口,然後看了眼四周,驚道,“我們不是往水裏逃了嗎?怎麽反倒跑岸上來了。大家小心,附近有很多瘋狼。”


    “你就是兇狼,還怕瘋狼?”朱珥打趣說。


    “再是兇狼,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架不住對方狼多啊。”兇狼道。


    “沒事了。”朱令安就穩重地多,仔細打量四周後,放下滿身戒備,“剛剛我們是遇到幻境了?”


    “安大叔果然見多識廣。”朱珥點頭,“我觀你們打鬥的動作十分兇狠,猜測你們應該在生死攸關之際,且前後無路,才會以命相拚。所以讓木斐將你們扔進水中,料你們會跳水逃生。”


    “多虧朱姑娘機警。”朱令安迴想起先前的兇險心有餘悸,可再想起朱珥如此簡單就破了幻境,眼裏滿是感懷,就像是自家兒女有出息一般,眼底還藏著榮耀自豪。


    “大家平安無事便好。”朱珥看向木斐,“木斐如今情況不穩定,我們暫時先留在此處,後麵再做打算。”


    朱令安和兇狼都看向木斐,站得離他遠遠地。這豈止是不穩定,簡直是隨時會變身殺人狂魔,成了他們腦袋上懸著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砍下來。


    “你們……”木斐看著朱令安和兇狼,他們這般作態,讓他覺得很是受傷。


    “小子,你也別怪我們。”兇狼卻道,“若是真讓你把我殺了,等你清醒過來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我如今戒備著你些,也是為了將來。”


    木斐噙著淚,委委屈屈地點了鳥頭,“兇狼大哥,我不怪你。你們可千萬保護好自己。”


    “你們別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啊。”朱珥無奈地說,“木斐發作會有征兆的。”


    她頓了一下,看了眼木斐的眼睛,那片深藍色裏藏著黯淡的金線,需要極仔細才能看清,可到底是出現了。金藍雙瞳,正是上古火鳳的標誌。木斐的能力和記憶已經在開始覺醒,哪怕化身再次作亂,木斐也是有掙紮的餘地,不會再像先前那般直接被奪了身體的控製權。


    “木斐,你的身體你做主,隻要你堅持這個信念,旁的任是誰,也不能輕易地動搖你對身體的控製。”


    “恩。”木斐重重地點頭。


    接下來是難得的休閑時光。


    兇狼從水潭裏叉了魚起來烤著吃,這可捅了馬蜂窩。小楹幻化成人形,兇狼抓魚烤魚忙的兩個手都腫起來了,小楹的肚腹那一片平坦,依舊流著口水垂涎地看著兇狼。


    木斐看不過去,便幫著兇狼抓魚。它抓魚遠勝從前,往水裏一站,魚群就都往岸邊跑,翅膀再一扇,岸上就天降魚雨。小楹吃人手軟,也是看見兇狼的辛勞的,便積極地幫著將那些魚收作一堆,堆成一個魚山,然後笑眯眯地遞給兇狼一個紅石頭。


    “喏,用這個吧。”小楹不像朱珥,對朱令安和兇狼兩個人類向來是愛答不理,難得說一句話,那也是下巴抬得高高的,十分高傲的態度。


    兇狼將那石頭接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然後一臉懵地望著小楹。


    “哎,真笨耶。”


    小楹將眼睛往木斐那一瞧,頤指氣使地說,“殺魚啊,光弄到岸上來有什麽用?”


    “好。”


    小楹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的,兇狼三人都沒有找朱珥問過她的來曆,不過私底下猜測她是朱珥的靈寵一類。木斐雖然覺得她的態度有點紮眼,不過看在朱珥的麵子上,還是乖乖應下了。


    所以說小楹還是很聰明的,這麽大個魚山,若是讓兇狼一隻魚一隻魚的來清理,怕是等到魚都臭了也清理不完。可木斐就不一樣了,他從化身那裏找迴些許記憶,雖然還很模糊,對付這座魚山卻是完全不成問題。隻見他張開鳥嘴往前方的魚山吹了一口氣,那魚山瞬時小了一圈。


    兇狼奔上前去,拿起一隻魚來,發現魚腹內被處理的幹幹淨淨,不由瞠目結舌,轉過頭來崇拜地看著木斐。


    “好兄弟,這什麽絕招,教教我啊。”


    “這個……”木斐為難地用鳥翅膀敲腦袋,“這是本能,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教會你。”


    朱珥撲哧一笑,“得了兇狼大哥,木斐的本體是鳥,鳥兒抓魚吃魚,那是千萬年裏練出來的,非一朝一夕之功。”


    “哎,可真是一手絕活啊。”兇狼豔羨地說。


    朱令安自從幻境裏出來,就格外沉默些,往常這幾個小的說話他還會搭上幾句,現在卻是直接閉著眼睛,裝出睡著的模樣來。可在場的人,好歹也是神殿裏混了這麽久的,真睡假睡又如何分辨不出來呢?


    朱令安的心裏裝著事。朱珥有些猶疑,不知道該不該打開天窗說亮話,和朱令安好好談一談。


    小楹不耐煩地教兇狼將那紅石頭扔進魚山裏,連法訣也一並教給他,然後退到一旁,一會嫌石頭的溫度太高將魚烤焦了,一會嫌石頭的溫度太低烤不熟魚,將兇狼差使的團團轉。等那堆魚山的魚都發出誘人的香味,兇狼也學會了如何操控那顆火山石。


    看著最後一隻魚也熟透了,小楹知道其他三人都吃夠了烤魚,便自個兒撲到魚山上,一隻接著一隻往嘴裏送。她吃魚是連魚刺都不用吐的,很快,魚山就空了。


    小楹滿足地抹了下嘴巴,總算有了一絲飽腹感。她一轉頭,就見兇狼站在身旁,雙眼發直地看著自己。


    “幹嘛?”小楹沒好氣地問。


    “我……”這姑娘,說話兇巴巴地也是這麽的好看,真是俊啊。兇狼活了三十多年,還沒見過比小楹更俊的姑娘家。他和小楹說話時總覺得心如搗鼓,手忙腳亂,腦袋泛空。


    小楹冷冷地看他一眼,打了個嗬欠,吃飽了她就該迴去睡覺了。可袖子卻被一隻長滿汗毛跟野猴子似的大手給抓住,小楹不耐煩地看了眼那大手的主人,看在朱珥的份上才好險沒有一巴掌拍過去。


    “還你。”兇狼的嘴唇動了半天,總算吐出兩個字來,臉漲成紫紅色,將那個紅石頭遞到小楹麵前。


    “我不白吃你的魚。”小楹胳膊輕輕一晃,兇狼就抓不住她的袖子了,隻覺得眼前一花,小楹已經不見了。


    兇狼悵然若失地看著手中的紅石頭,半晌沒迴過神來,等醒神時便想將紅石頭交給朱珥,讓她代還。


    “就是幾條魚,吃了又算啥?”兇狼道,“我不能收這東西。”


    “收下吧。”朱珥看了看他大掌中那個小巧玲瓏的紅色石頭,“這是火山石,不算什麽貴重東西,就是念了口訣後能夠控製一定區域內的溫度罷了。”


    “好。”兇狼不再推辭,他猛地埋下頭,藏去眼中的欣喜若狂。並非這火山石對他而言有多珍貴,而是當他知道可以留下這樣一件東西時,心裏的歡喜如潮水般泛濫,讓他無法自控。


    朱珥對兇狼的變化一無所察,而正在睡覺的朱令安,嘴角奇異地浮現出一抹笑容來。


    他們在這水潭邊等了兩天,總算等到那化身醒過來第二次作怪。兇狼和朱令安如臨大敵,戒備地看著木斐。木斐張開雙翅,衝向天空,一圈又一圈在空中徘徊,好幾次他的身體突然翻了個轉,直直地朝著地上栽下來,卻又總在最後關頭穩住身體,重新飛向藍天。


    然而,變故還是出現了!當木斐又一次衝破禁錮迴到藍天時,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火光。那火光吞噬了木斐,染紅整個天際。霎時這一片天地,隻有鳥王悲鳴的叫聲迴蕩。


    朱珥驚詫地看著天空,怎麽會這樣?難道是那個化身寧死不屈,選擇了自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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