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書?”孟蘅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再度詢問了一遍。


    李乾從馬車上把包裹拿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將筆墨紙硯擺放在竹屋前的一張石桌上,肯定地道:“沒錯,就是抄書!”


    李乾走進了竹屋中,孟蘅隻得眼巴巴地看著李乾從竹屋之中取出了一本又一本如磚塊一般厚重的書卷,直到疊滿了整整一桌子。


    “這是《清心經》,這是《慧悟經》,這是《止水經》而這是《明德經》……”李乾指著一本本的經書一一介紹著,最後一頓,道:“把這些經書全部抄三千遍!”


    孟蘅一愣,他活到現在都沒見過這麽多書,李乾一開口便是要抄三千卷,當下深吸了一口涼氣,訥訥地道:“乾叔,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李乾一言不發的從馬車之中取出了一個坐墊來,將其鋪在了地上,盤膝而坐,靜靜地道:“少爺自己看著辦,我們有不到三天的時間,如果三天之內沒有抄完兩千卷,進入孟陵的時間便再度延後。”


    李乾說完之後,便闔上了雙目,孟蘅咽了咽口水,無奈地提起了毛筆,拿起一本清心經來謄抄了起來。


    孟蘅是絕對不相信自己能夠在不到三日的時間裏把這些經書都抄上兩千卷的,但他更不相信李乾會讓他去做一件他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務,現在他唯一可以去做的就是手起筆落,手起筆落,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這一個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將一本《清心經》鋪展開來,孟蘅蘸了蘸墨,開始落筆,抄書的過程是極其生澀無聊的,但是長久的謄抄會讓一個人的心性漸漸安定下來,抄到了半個時辰之後,孟蘅原本有些躁動不安的心也是漸漸平靜,眉目緊鎖,神情專注的握著手中的筆,認真的寫好筆下的每一個字。


    一個時辰之後,隨著一部《清心經》的謄抄完畢,孟蘅的雙眼之中已是多了一份清明與澄澈,在抄書的過程之中他不單單是勾勒筆畫,更重要的是在勾勒筆畫的過程中去領悟經書之中的一些玄奧道理,而這些玄奧道理之所以玄奧的原因是人們看不透,但看一遍看不透,倘若成千上萬遍的看,這世間,就沒有什麽是參不透,悟不到的。


    兩個時辰之後,孟蘅已經抄完了三部經書,此時的孟蘅心神已然完全沉浸到了起筆與落筆之中,隨著時間的流逝,孟蘅抄書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從一個時辰抄一部書到兩部,從兩部到三部,從三部到四部五部,從烈日當空到黃昏日落,又從黃昏日落到星河滿天。孟蘅身旁的油燈又已經換了好幾盞了,但他依舊神色平靜,似乎感受不到一絲的厭倦與疲乏。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之時,孟蘅身前抄好的書卷已經積了白花花的一片,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孟蘅的周身此時已是縈繞著一股淡白色的氣息波動,這股波動不同於真氣波動的磅礴,但比起真氣波動來更為的深邃與玄奧。


    又是十個時辰過去,忽然“哢嚓”一聲,孟蘅手中的毛筆終於不堪重負,破碎成了兩截。


    盤膝入定的李乾此時也是陡然睜開了雙眼,看著孟蘅接下來的舉動。


    孟蘅不緊不慢地將斷開的筆管放到了一旁,將手指點到了硯台之中,再度落指於白紙之上,飛速勾畫了起來。李乾見狀微微一笑,再度閉上了雙眼。


    孟蘅紙卷上的墨子由黑變成黑紅之色,由黑紅之色又變成了暗紅之色,直到最後,白紙上的字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鮮紅之色。


    李乾看了心中也是一動,孟蘅此時周身的白色氣息原來越濃鬱,儼然成了一股無形的氣浪,環繞在孟蘅的周身。


    “這是,凝神的征兆…”李乾看著此時的孟蘅,古井無波的雙眼之中漸漸充斥著一股濃鬱的驚駭神色,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孟蘅此時周身縈繞的淡白色氣浪就是精神力凝聚到了極致的一種表現,人們也稱之為神識。神識之力在每個人的大腦之中都有著極為微弱的一道,但能夠將神識之力凝成氣浪,那便是極其罕見了。


    孟蘅此時的狀態可謂是冰火兩重天,他的雙眼之中出奇的冷靜與清明,而身體卻是陷入了一種狂躁之中,李乾也是忍不住站起了身來,一旦情況有異,便立刻出手相助。


    這樣的狀態在孟蘅身上持續了十個時辰左右,便再度產生了變化。


    孟蘅在白紙上滑動的手指也是停滯了下來,一道流光從雙眼之中閃過,孟蘅身形一頓,雙眼合住,無形的淡白色氣息以孟蘅的身軀為中心,朝四周擴散開來。


    淡白色氣息擴散之處,孟蘅周身的空白紙卷也是飄飛了起來,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動著一般,緩緩地在空氣之中浮動著。


    漫天白紙飛舞,卻遲遲不落地,而孟蘅便在飛舞的白紙中央立住身子,神情悠然,仿佛這世間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一般。


    “按周公城名錄,天下分野,災之所及,可避不可禳,居宅亦然,山嶽皆爾也。又大忌不可以甲乙寅卯之歲,正月二月入東嶽;不以丙丁巳午之歲,四月五月入南嶽;不以庚辛申酉之歲,七月八月入西嶽;不以戊巳之歲,四季之月入中嶽;不以壬癸亥子之歲,十月十一月入北嶽。不須入太華霍山恆山太山嵩高山,乃忌此歲,其嶽之方麵,皆同禁也!”


    孟蘅口中呢喃,那漫天白紙之上竟漸漸出現了文字,並且隨著孟蘅的語速加快,文字形成的速度也漸漸加快,一時間,孟蘅口中聲息如同梵唱一般響徹整片竹林之中,而每一個字句出口,便激起一陣竹葉飛揚,驚起一群山鳥分鳴。


    三日時間,悠然而過,三千書卷,如同漫天白雪一般在孟蘅的周身紛飛。


    “乾叔,三千卷已成,我們可以下山了麽?”


    這三日不眠不休的謄抄,不但沒有讓孟蘅產生一絲疲憊之感,反而讓他的神識之力在抄書的過程之中凝聚而成,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李乾負手立在孟蘅的身後,這三日裏他目睹了孟蘅心境的一切變化。


    “少爺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李乾看著一臉淡若止水的孟蘅,似笑非笑地道。


    “乾叔叫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因為我知道乾叔是不會害我的…”孟蘅如是道,此時他感覺到自己內心出奇的平靜,甚至可以用波瀾不驚來形容,這兩日之中他的大腦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最終一切歸於寧靜,他雖然沒有感覺到體內真氣的增加,但隻要一閉上眼,他便能夠感受到大腦之中的一股奇妙的力量在靜靜流淌著。孟蘅轉過身去不緊不慢地將一片片白紙拾起疊放好。


    李乾見了也隨著他將白紙拾起,緩緩開口道:“當年大少爺也曾經來青苔小閣抄過書,族長給他三日時間,結果少爺猜怎麽著…”


    孟蘅想了想,道:“父親很快就抄完了?”


    李乾搖了搖頭,失笑道:“大少爺隻抄了一卷不到,便丟下了書卷迴到了孟家,然後繼續閉關修行,族長和我都是拿他沒辦法。大少爺年少時候生性桀驁,雖然天資過人,但心性不定。少爺單從心性上來說,要遠勝大少爺許多。”


    孟蘅點了點頭道:“我記得父親生前很喜歡喝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醉酒之後又喜歡說瘋話,酒醒之後便是一場大哭,然後把自己在房裏關上幾天,有時候,父親就像孩子一樣。”想到這裏,孟蘅竟不知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發笑。


    李乾一言不發,轉身走迴了馬車上,片刻之後又走了下來,此時李乾的手中多了兩塊餅來。


    “少爺餓不餓?”李乾舉起手中的餅,衝著孟蘅揮了揮,這是他兩個時辰之前去山下買的,由於層層布包裹著,入手之時猶然溫熱。


    孟蘅點了點頭,從李乾的手中接過了一塊餅來,於是一老一少便開始蹲坐在了一塊青石之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啃起了餅來。


    夕陽西下,飛鳥歸林,兩個人便坐在青石之上,任由斜陽把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


    三日時間已過,孟陵封閉多年,終於再度開啟,孟陵之外,孟家成千上百的子弟已圍成了人山人海,隻不過他們此時都一身裹素,麵色凝重而虔誠。


    孟淵的靈柩已於靈堂之中停留一月之久,而據說每次入夜了,孟鶴言便會去靈堂之中坐上一個時辰,每次出了靈堂,孟鶴言神色之中便多了一絲滄桑之意。


    孟家的不少人見族長神色日益頹然消瘦,心中都有些憂心忡忡,畢竟孟鶴言是孟家的主心骨,而孟家近些年來各派親係明爭暗鬥不止,如今的孟家是看似同心同德,實則各懷鬼胎,倘若孟鶴言一倒,指不定會亂成什麽樣子。


    如今孟陵再開,孟淵靈柩入陵,老爺子潛藏心底的悲痛便會漸漸淡去了罷,孟家眾人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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