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身體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沒有重量般漂浮在半空中，靈魂好似也已經出竅，感覺不到疼痛，甚至連四肢還存在的感覺都已經沒了。
就好像，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意識漸漸地模糊，那些色彩斑斕的畫麵，漸次在腦海中劃過，一幅，接著一幅。
不斷地有個聲音在說：“去往無情河吧，你要的答案在那兒。”
魔界派來的魔獸不少，但怎奈五大家族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斷地趕到，加之最初的慌亂過後，在“戰神”的組織下，大家漸漸地有了信心，開始有序地對抗魔界，形式猛然逆轉。
但這一切，祈星和風羽白都顧不得了，他們死死地盯著同一張臉。
細細的彎眉，像是天際懸掛的新月一輪，有著柔和的弧度，小小的鼻子堅挺地嵌在其中，一張櫻桃小口，能說會道，再配上尖尖的小下巴，真乃清麗絕色，我見猶憐。
這張臉的主人，是祈星見過最勇敢的女子，也是風羽白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
但此刻，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個不停，而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風羽白的懷中，仿佛是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怎麽……會這樣呢……”祈星隻覺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那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女孩子，那個救他於魔獸之下的暴力女孩，那個風華絕代的天才召喚師，從高處跌落懸崖，又從泥濘裏爬起來，再次站上山巔俯瞰眾山小。
傳奇一般的色彩，奇跡一般的存在，全都齊聚在她的身上。
可是現在，她了無生氣地躺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想不到有什麽可以救她的法子。
當年母親死的時候，是祈星第一次痛恨自己能力有限，而現在，是第二次。
“雲染，雲染，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看我一眼啊……”
祈星的聲音甚至都帶了些許的哭腔，令聽者動容。
風羽白抱著雲染，隻覺得那麽輕，就像是一片羽毛，下一刻就不知道會被風吹到哪裏去。
“雲染，你是強大的天才召喚師，怎麽可能就此沉睡呢？雲染，你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風羽白說著說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喉嚨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拽住，就連唿吸喘氣都艱難。
懷中的女子，容顏沉靜，是她少有的安靜模樣，美好得如同陽春三月最和煦的陽光。
兩個大男人，圍著一個沉睡的女子，悲戚至深，對他們來說，周遭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
隻有懷中的那個女子，才是他們的一切，也就是他們的世界。
與魔界的一場鏖戰，最終以五大家族的勝利告終。
盡管擊退了魔界，但五大家族的傷亡也不少，估摸著也要休養生息恢複元氣好幾年。
待戰鬥一了，其他四個族長的目光，便都轉向了負傷沉睡的女子，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在打量神器“世界之樹”。
但祈星早已探聽清楚了他們的意圖，又怎會坐以待斃呢。
“你們做夢去吧，雲染我是不會交給你們的，有本事就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祈星怒不可遏地對著眾人大吼，眼圈紅紅的，像隻被逼到牆角的兔子，頻臨歇斯底裏。
沒有說話，但風羽白堅定地擋在雲染麵前的行為，充分昭示了他的立場——若是誰想要傷害到雲染，那麽誰就是在與他做對，他必會血債血還。
“你們這般固執，時不會有好下場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何不乖乖的交出她來呢？反正她也已經死了，到時候取出神器‘世界之樹’，我們也會分你們一份的，何樂而不為呢？”那矮子族長正對兩人循循善誘。
而個子高高的“戰神”站在兩人麵前，高大的身軀遮去了雲染的大半個身影，逆著光去看他，隻能看到他的麵無表情。
既不是同意矮子族長的話，也不是不同意，難以捉摸。
“去死吧你，再亂講話，我定要你橫屍當場。”
聽到雲染“已死”這種話，祈星仿佛是一頭暴怒的獅子，揚手就是一記鬥氣，向那矮子族長站著的地方衝去，幸而他很快地躲避開了，隻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大的坑，倒是沒有傷到他。
盡管沒有受傷，但是被一個黃毛小子如此對待，矮子族長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叫囂著要給祈星一點顏色看看，卻被“戰神”一揮手，逼退了。
方才那矮子族長的話提醒了風羽白，他仔細地給雲染號了脈，卻發現她脈搏強勁，不像是受了內傷的樣子。
再一探鼻息，就跟睡著了一樣。
“祈星，我想……雲染可能沒事。”
於是，風羽白又將他剛剛探得的消息一一告訴了祈星，倆人高興了一番。
“聽到沒有，雲染可能沒事，就像是睡著了……她很快就會醒過來的。既然‘世界之樹’已經認體了，你們也就作罷吧，是不可能拿到的。”
方才，同矮子族長一樣，以為雲染已經死了的“戰神”族長，這會兒臉色驀地變了，陰沉沉地，簡直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本來她如果真死了，我自然是可以不急的，等你們哀悼完畢再來取‘世界之樹’，但如果她沒死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今兒，她是死了就死了，沒死也得死！”
說到最後一個“死”字的時候，他突然出手如電，越過最前麵的祈星 ，探向風羽白，想要奪過他懷裏的雲染。
風羽白早有防備，翻出一掌，鬥氣直衝，趁著鬥氣阻攔他的一瞬間，急速往後退，暫時逃出了他的攻擊範圍。
“嗬，速度還挺快嘛。”
“戰神”不愧是“戰神”，就算一擊不中，也不會出現沮喪的情緒，而是熱情飽滿的又投入到下一次進攻中。
兩人你來我往數十招，速度之快，在旁人看來，他們的動作已經看不清了，就連祈星也隻是堪堪看得清楚他們的出招罷了，但是並沒有把握能夠參與進去，助風羽白一臂之力。
正在兩人纏鬥的時候，風羽白突然覺得自己懷中的身體動了一下，欣喜之下，動作一時遲緩，“戰神”一看有機可趁，絕不放過，一個探手，借助強大的鬥氣，就將雲染的身體抓了過去。
“戰神”本是借助鬥氣，堪堪將雲染抓住，也是借助鬥氣，將她往自己麵前運的，哪知道剛剛行到半路，鬥氣卻突然不靈了。
再定睛一看，哪裏是鬥氣的問題，而是她醒了。
不偏不倚，就在五大家族快要抓住她的時候，她醒了。
但雲染沒空理會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她還依稀記得剛才如墜夢中的情景，隻想要快些確認，便拖著風羽白和祈星就跑。
“祈星，你可知道天界有一條無情河？”
一頭霧水地被雲染拖著玩命似的奔跑，隻聽得耳邊她這樣問。
“無情河？”
祈星想了想，他離開天界許多年了，有些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但仔細想想，還是能憶起雲染所說的那條河。
“那是天界禁地，你問這個幹嘛？”
“真有這條河？”這迴反倒輪到雲染驚奇了，“快帶我去！”
“神神秘秘的，搞什麽啊，一會兒虛弱的很，一會兒又活蹦亂跳，嚇我們呐？無情河在那邊，咱們走錯方向了。”
祈星抱怨歸抱怨，還是憑借著殘存的記憶，為雲染指路。
雲染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夢中的無情河，急急地跑著去，就好像不會累一般。
“你慢點跑，那條河又不會長出腿來跑掉。”風羽白在後麵關地道，也不知雲染有沒有聽見，她已經自顧自地跑出去很遠了。
隻剩下一句話飄在風中——“那裏有我的身世。”
雖然不知道雲染怎樣通過那條無情河去尋找自己的身世，但風羽白想到她從不會做無用功，她一定是有她的用意。
越想，風羽白越放心不下，便同祈星一起商量，將五大家族也騙過去，必要的時候還能利用一下。
雲染身上，有五大家族想要的神器“世界之樹”，有了這個誘餌，要說服他們去無情河幫忙，其實並不難。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遠，雲染隻知道自己按照祈星指點的方向，一路向前跑，簡直不知道疲倦為何物，終於到了一條河邊。
河的一頭立了一塊小小的石碑，上麵“無情河”三個字，明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已經有些斑駁了。
呆呆地站在河邊，雲染低頭，看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卻見到了夢中的情景，在河水中慢慢地迴放。
在清醒的時候，再看了一遍，雲染終於信了之前在黃泉寶庫中君鳳歌所說的話。
那個時候，君鳳歌揭露自己的身世，說自己千年之前是法神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無情仙姑，修煉三千大道之無情恨道。
後來，她的修行卻功虧一簣，還惹得法神大怒，被貶下凡間，經曆一番輪迴之苦。
雲染還記得，自己當時就問過君鳳歌，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導致修行功虧一簣不說，還惹怒了法神，要經曆一番輪迴之苦才得恕罪。
君鳳歌當時諱莫如深，說，她入了天界總會知道的。
而現在，站在這無情河邊看河水湧動，她終於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
千年之前，她是那般高傲的一個人，作為法神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無情仙姑的名號傳出去，可是大大的有麵子。
她一直修煉著三千大道之無情恨道，一路順風順水，直到第九層功力得的時候。
那一年，在無情河邊，她遇到了一株枯草。
有的人，他一生的劫是另一個人；有的人，他的劫是一輩子不懈追求的名利；而有的人，他的劫是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世間有人千萬，自然就有千萬種劫。
而雲染的劫……就是那一年的一株枯草。
迴憶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是以雲染現在都還記得那一株枯草的模樣，瘦弱焦黃的葉片微卷，草稈像是微風一吹就會倒下去的樣子，十分的脆弱。
但就是這般在雲染的眼中十分脆弱的枯草，居然開出了花！
那一刻，她的心動了旁騖，就像是與萬千的亂絲中尋到正確的那一根，替她續上弦，繼續彈奏清亮的箏音一般。
於是，她挽起衣袖，從無情河裏舀了一勺河水，澆灌與它，多管閑事了一把。
就是這多事的一個舉動，無情神功功虧一簣。
法神聞之，暴跳如雷，揚言，要將她挫骨揚灰，打入地界，讓她在最卑微的地球，經曆最愛之人的背叛，受親人的折磨，最後變成無情無恨之人，才可以再次輪迴。
事實上，法神不僅那麽說了，更是那麽做了。
無情仙姑，就此在天界消失，而地界則多了個葉雲染。
至於她當年灌溉的那株枯草……
“無情仙姑，你可還記得我？”
風羽白顫巍巍地在雲染背後輕聲問道，一迴到無情河這個地方，所有被封存的記憶好像都自動歸位了。
是的，天龍尊者風羽白，便是當年那株枯草所化。
當年，無情仙姑被枯草感動，流下了一滴眼淚。
心有所動，連帶著那滴眼淚，都具有了讓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魔力。
那株枯草被感化，在日月精華的照耀下，曆經艱辛，最終化成了人形。
一旦化身成人，那株枯草便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那感化自己的人，任憑他要尋找多少年，任憑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都要找到！
這一執念，成就的是三生三世的牽念。
大千紅塵，他真的找尋了那無情仙姑三生三世，從山林，尋找到城市，從溪澗，尋找到海邊……
他以天龍尊者的身份，立下誓言，這永生難忘的女子，值得他永生不棄地去追尋。
而今日，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是找拾迴千年之前的那一抹牽念，找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
“無情仙姑，你還記得我嗎？”
風羽白本是個尚算成熟的人，這千年的尋找曆程中，他看過不少人世百態，也經曆過不少，但是現在，站在已經恢複了記憶成為無情仙姑的雲染麵前，風羽白卻能感覺到手掌心裏一股濕潤，就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聽出風羽白話語中的顫抖，雲染微微蹙起眉頭，有些迷茫地望著風羽白。
“天龍尊者，你……竟然是……當年的那株枯草？”
第356章
若是雲染想不起自己了，風羽白肯定是會傷心的。
但此刻，雲染想起了他是誰，他卻有些遲疑，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眼角隱隱都帶上了淚。
這麽多年的尋找，這麽多年的等候，終於在一朝得到實現，那種心願得償的欣喜，讓風羽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雙手交叉擱在胸前，嘴唇開了又合，卻老是組織不好語言。
正待他鼓起勇氣，抬起頭來，正要和雲染說些什麽的時候，情況突變了。
無情河邊，天氣大變，原本還晴空萬裏，就在須臾之間，突然陰沉了下來，飄來一大團一大團的墨雲，將整個無情河都籠罩在了這一片黑沉沉中。
“無情仙姑，千年已過，你怎麽還記著那一株枯草？你既然能認得出那一株枯草，可還認得我？”
這聲音洪亮如鍾，幹脆利落，一聽便知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人。
雲染和風羽白都抬頭去看，隻見伴隨著一聲厲喝，一個人影駕著一團墨雲，從天而降，堪堪就落在雲染的身前，距離她一米的距離。
麵前的人，身材魁梧，長長的白發用一條絲絛係上，一襲長長的道袍穿在身上，衣袂翻飛，格外飄逸。
“法神，命無邪？”
雲染遲疑著問道。
這個人，與她記憶中消失了千年的法神形象重疊，千年的時間，他似乎什麽也沒有改變，那雙眼依舊是名目光彩，仿佛能看破人內心所想的一切。
原來這人就是消失了千年的法神命無邪。
風羽白眯縫起眼睛看他，戒備但打量了對方一眼又一眼。
法神命無邪，傳說中掌控天界地界，掌控一切法門規則的至高之人，不同於那些一個勁兒吹噓自己的修煉之人，他是真正已經跨過彼岸修成了正果的神。
這樣的人，威力無窮，自然是要多加戒備的。
但法神卻沒有分給風羽白哪怕一個眼神，好似覺得他並不值得自己在意一般，他直直地看著千年之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欣慰地笑了。
“不錯，能夠記起我來，我到底是沒有看錯人。無情，經曆了一番千年輪迴，你可有什麽感觸？”
常年被人喚作“雲染”，此刻法神卻叫她“無情”，本以為一定很難反應過來的雲染，卻吃驚地發現，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應了一聲。
這千年之前的記憶竟是如此牢固，簡直就如刻進了骨子裏一般。
感觸？
嗬，這千年輪迴，看多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親身經曆過了喜怒哀樂，怎會沒有感觸呢？
怕就怕，這感觸太多太雜也太深，難以用語言準確地描述出來。
雲染驀然冷笑，輕啟朱唇，道：“道是無情最有情。說起來，我還真應該謝謝您，千年之前，如果不是您將我打下地界，魂飛魄散，經曆一番輪迴之苦，我可能依舊陷在無情之道中苦苦掙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豁然開朗，明白了許多，有所頓悟。”
“哦？”法神一抬眉毛，走近了兩步，目光灼灼的看著雲染冷若冰霜的臉，繼續問道，“那你此番輪迴，到底頓悟了什麽呢？”
“我頓悟了……無情才是小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有情才是大道！”
雲染說的斬釘截鐵，迎著法神看過來的眼神，勇敢而又堅毅地迎了上去。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法神沒想到雲染居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千年之前，她是自己門下最得意的弟子，除了已經得道的自己，她是唯一一個最接近修成正果的人。
本來以為，沿著自己曾經走過的路，假以時日，她也會修成正果，得以成神。就算是後來，她因為被一株枯草感動而破功，導致功虧一簣，自己也不曾放棄她。
將她打下地界，受輪迴之苦，也是為了要她被親人折磨，經曆最愛之人的背叛，成為一個真正無情無恨之人。
“無情，你可知你現在錯了，你這樣走下去，永遠無法修成正果，永遠無法爬升彼岸。”法神收斂怒氣惡狠狠地道。
“你自私、冷漠，連真正的愛戀都不懂得，自然是無法懂得大愛之道。所謂達到了真正的彼岸修成了正果，不過是你陷在苦海之中苦苦掙紮的自欺欺人罷了！”
雲染諷刺道，也揭開了法神血淋淋的傷口。
蒼天有情，蒼生有情。
沒想到輪迴一圈，倒是讓雲染領會到了真正的大道。
千年以來，法神一直閉關不出，就是在苦苦思索，但時光易逝，他依舊沒能領悟到這一層。
法神震怒不已，他雲袖一揮，瞬間升上半空，那張扭曲的臉陡然放大，顯得怪異不少，張大了血淋淋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怒吼道：
“無情，你既然要與我作對，堅持你所以為的有愛大道，那就休怪我這個千年之前做師傅的不厚道了。咱們用實力來說話，看無情有情，誰是正道！”
“勝者為王，敗者寇，法神，你以為這樣就能證明，你的無情便是正道嗎？時間會證明的，就算我們今日贏不了你，有情也必將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風羽白一身凜然正氣，頑強地迴道。
“嗬嗬，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接招！”
話音未落，法神已經率先出招，一股強大的鬥氣，從天際向著雲染的方向衝來。
風羽白全身繃緊了，一個箭步就想衝上去為雲染擋下這股鬥氣，但卻被雲染出聲阻止。
“天龍，讓我來，這是我和法神之間千年之前未完的決鬥，我已經領悟了高級的蒼生有情大道，相信我。”
說罷，雲染也飛升到半空，凝神聚氣，沉著地應對著法神的攻擊。
法神有千年法力，再加上三千大道，就憑雲染現在的力量，遠遠不是法神的對手。
但她並不想將風羽白牽扯進來，就算是天龍尊者，麵對法神又能有幾分勝算呢？
雲染苦笑，這一切就讓自己來了結吧，最大的代價也不過是這條命罷了，能換得祈星和風羽白安穩，便也值了。
法神冷笑，看著雲染在自己的攻擊下，漸漸地處於下風，不由冷笑連連。
千年之前，他放過了雲染，但今日她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這一次他要將不聽話的弟子徹底禁錮，讓她永生不得轉世，方能消去他心頭的恨意。
眼看著雲染就要抵抗不住了，但她依舊苦苦地支撐著。
她的額上沁出了一層汗，有汗珠滴落下來，她也顧不得擦去，長發被鬥氣一激，四處散亂的飄著。
雲染咬著牙，貝齒將嘴唇咬的一片青紫，不斷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我要撐住！”
風羽白看的心裏十分心疼，想來想去，還是朝著半空中正在激鬥的兩人大聲吼道：“雲染，讓我一起來吧，我幫的不是你，而是有情大道，我們可以合力，向法神證明，有情才是正道，而不是他那歪門邪說才是正道。”
一點都不能分神，雲染就連迴答的力氣都分不出來。
法神譏誚地分出一股鬥氣砸在風羽白站著的地方，卻被他靈敏地躲開了。
隻不過，這下子風羽白也不得不加入了戰局。
“天龍尊者，雲染，我們來助你。”
就在雲染跑向無情河的時候，祈星聽了天龍尊者的話，立刻迴到五大家族中，他之前的表現得到了“戰神”的賞識，與他一戰告勝，拿到了五大家族的實際控製權。
甫一告勝，祈星就領著五大家族的精英，火急火燎地趕往了無情河，正遇上風羽白也嫁入戰局，場麵一時十分混亂。
“開啟五毒陣法！”
祈星鎮定地指揮著五大家族，第一次麵對法神這樣的強大對手，但祈星有條不紊的表現，贏得了族人們的支持，同時也給他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五毒陣法，是五大家族最高的陣法，一旦開啟，無法逆轉，是專門用來對付法神的力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傷力極大。
有了風羽白和五大家族的助力，雲染肩上的壓力頓減，對付起法神來，也便更加的得心應手。
天龍尊者，以自身強大的鬥氣作為資本，強行逆天打開了魔界之門，將方才趕迴去的魔獸，再度引來。
而且與先前不一樣，這迴可作誘餌的鬥氣武者太多了，居然引來了無數的帝王魔獸。
無數帝王魔獸匯成一股強大的衝擊波，在風羽白鬥氣的引導下，向法神轟擊而來。
“哼，看來你們也不是那麽全無用處，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多了助陣之人，但法神也並未將他們太放在眼裏。
風羽白和祈星互看一眼，將時間掐的剛剛好，就在五毒陣法的大招將至時，風羽白也正好引導著無數帝王魔獸，狠狠地砸在了法神的身上。
雲染也使出了蒼生有情大道的大招。
三大招同時砸在法神身上，饒是他擁有千年法力，也止不住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成敗在此一瞬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轉頭盯住法神，雲染心下惴惴，都不敢眨眼睛了。
三人合招的威力，比之原來單獨的招數，都大了好幾倍，此刻統統砸在了法神的身上，眼瞧著他瞬間萎靡下去——有了神形俱滅的兆頭。
但法神並不甘心，盡管已經沒了還手之力，但他依舊叫囂著：“不就是神形俱滅而已，你們以為我千年法力真的那麽怕？我倒要看看，一個魔界之門困的住我多久，我以後一定會迴來報仇雪恨的！”
的確，誰也不知道，這一次的神形俱滅到底有幾分效果，萬一法神以後又重生了前來作亂呢？
祈星一個猛子上前，喝道：“那我就讓你永世禁錮。”
法神剛才說話，隻是拖延時間罷了，在神形俱滅之前，他還積蓄起了一點力量，就算是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就在大家都各自思索的是時候，他驀然疾行向前，想砸入眾人堆中，使出最後的本事，能幹掉幾個人都好。
祈星站的離他最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幾乎是不曾猶豫，他一個起躍，抱住了法神，就地一滾進入了魔界。
五毒陣法的主導者不見了！
五大家族的人都慌亂不已，這個陣法非得對方死亡，或者陣法的主導者死亡，才能解除，不然參與發動者就會永生永世被困在裏麵。
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響徹了天地之間，五毒陣法隨之解除。
本來開啟的魔界之門裏，迸發出無數火花，隨即，魔界之門緩緩關閉，似乎有著再也不打開的樣子。
祈星最後的聲音，靠著鬥氣傳出來——“我以己身用慣封住魔界之門，你們不用擔心法神還有機會作亂，他將被永世禁錮。”
“祈星——”雲染還未聽完就大吼一聲，淌下淚來。
風羽白站在她身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失去了祈星，他也很傷心。
祈星，這個名字將會被記錄載史冊上，成為大家千古流芳傳誦不已的英雄。
他自爆五毒陣法，阻止了法神不甘心的同歸於盡，並以己之身，同法神一塊兒永遠地封在了魔界之門內。
五大家族剛剛上任的領導者，很快就隕落了，令人不免聞之一聲歎息。
“戰神”也心生難過，想來，他是很看好祈星這樣的優秀年輕人，能夠帶領五大家族走上一條新興的繁榮之路。
再看看雲染，經此一戰之後，她的功力更是大增，對於她擁有的神器“世界之樹”，現在自己也就是能夠想想，卻萬萬沒有了要奪取的想法。
“再見。”
天龍尊者和雲染和五大家族打了個招唿，彼此告別。
他們倆將歸隱天界，再不出山。
或許這個世界還會有他們的傳說，但於他們來說，活著本身就是至高的傳說。
身體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沒有重量般漂浮在半空中，靈魂好似也已經出竅，感覺不到疼痛，甚至連四肢還存在的感覺都已經沒了。
就好像，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意識漸漸地模糊，那些色彩斑斕的畫麵，漸次在腦海中劃過，一幅，接著一幅。
不斷地有個聲音在說：“去往無情河吧，你要的答案在那兒。”
魔界派來的魔獸不少，但怎奈五大家族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斷地趕到，加之最初的慌亂過後，在“戰神”的組織下，大家漸漸地有了信心，開始有序地對抗魔界，形式猛然逆轉。
但這一切，祈星和風羽白都顧不得了，他們死死地盯著同一張臉。
細細的彎眉，像是天際懸掛的新月一輪，有著柔和的弧度，小小的鼻子堅挺地嵌在其中，一張櫻桃小口，能說會道，再配上尖尖的小下巴，真乃清麗絕色，我見猶憐。
這張臉的主人，是祈星見過最勇敢的女子，也是風羽白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
但此刻，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個不停，而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風羽白的懷中，仿佛是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怎麽……會這樣呢……”祈星隻覺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那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女孩子，那個救他於魔獸之下的暴力女孩，那個風華絕代的天才召喚師，從高處跌落懸崖，又從泥濘裏爬起來，再次站上山巔俯瞰眾山小。
傳奇一般的色彩，奇跡一般的存在，全都齊聚在她的身上。
可是現在，她了無生氣地躺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想不到有什麽可以救她的法子。
當年母親死的時候，是祈星第一次痛恨自己能力有限，而現在，是第二次。
“雲染，雲染，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看我一眼啊……”
祈星的聲音甚至都帶了些許的哭腔，令聽者動容。
風羽白抱著雲染，隻覺得那麽輕，就像是一片羽毛，下一刻就不知道會被風吹到哪裏去。
“雲染，你是強大的天才召喚師，怎麽可能就此沉睡呢？雲染，你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風羽白說著說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喉嚨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拽住，就連唿吸喘氣都艱難。
懷中的女子，容顏沉靜，是她少有的安靜模樣，美好得如同陽春三月最和煦的陽光。
兩個大男人，圍著一個沉睡的女子，悲戚至深，對他們來說，周遭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
隻有懷中的那個女子，才是他們的一切，也就是他們的世界。
與魔界的一場鏖戰，最終以五大家族的勝利告終。
盡管擊退了魔界，但五大家族的傷亡也不少，估摸著也要休養生息恢複元氣好幾年。
待戰鬥一了，其他四個族長的目光，便都轉向了負傷沉睡的女子，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在打量神器“世界之樹”。
但祈星早已探聽清楚了他們的意圖，又怎會坐以待斃呢。
“你們做夢去吧，雲染我是不會交給你們的，有本事就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祈星怒不可遏地對著眾人大吼，眼圈紅紅的，像隻被逼到牆角的兔子，頻臨歇斯底裏。
沒有說話，但風羽白堅定地擋在雲染麵前的行為，充分昭示了他的立場——若是誰想要傷害到雲染，那麽誰就是在與他做對，他必會血債血還。
“你們這般固執，時不會有好下場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何不乖乖的交出她來呢？反正她也已經死了，到時候取出神器‘世界之樹’，我們也會分你們一份的，何樂而不為呢？”那矮子族長正對兩人循循善誘。
而個子高高的“戰神”站在兩人麵前，高大的身軀遮去了雲染的大半個身影，逆著光去看他，隻能看到他的麵無表情。
既不是同意矮子族長的話，也不是不同意，難以捉摸。
“去死吧你，再亂講話，我定要你橫屍當場。”
聽到雲染“已死”這種話，祈星仿佛是一頭暴怒的獅子，揚手就是一記鬥氣，向那矮子族長站著的地方衝去，幸而他很快地躲避開了，隻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大的坑，倒是沒有傷到他。
盡管沒有受傷，但是被一個黃毛小子如此對待，矮子族長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叫囂著要給祈星一點顏色看看，卻被“戰神”一揮手，逼退了。
方才那矮子族長的話提醒了風羽白，他仔細地給雲染號了脈，卻發現她脈搏強勁，不像是受了內傷的樣子。
再一探鼻息，就跟睡著了一樣。
“祈星，我想……雲染可能沒事。”
於是，風羽白又將他剛剛探得的消息一一告訴了祈星，倆人高興了一番。
“聽到沒有，雲染可能沒事，就像是睡著了……她很快就會醒過來的。既然‘世界之樹’已經認體了，你們也就作罷吧，是不可能拿到的。”
方才，同矮子族長一樣，以為雲染已經死了的“戰神”族長，這會兒臉色驀地變了，陰沉沉地，簡直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本來她如果真死了，我自然是可以不急的，等你們哀悼完畢再來取‘世界之樹’，但如果她沒死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今兒，她是死了就死了，沒死也得死！”
說到最後一個“死”字的時候，他突然出手如電，越過最前麵的祈星 ，探向風羽白，想要奪過他懷裏的雲染。
風羽白早有防備，翻出一掌，鬥氣直衝，趁著鬥氣阻攔他的一瞬間，急速往後退，暫時逃出了他的攻擊範圍。
“嗬，速度還挺快嘛。”
“戰神”不愧是“戰神”，就算一擊不中，也不會出現沮喪的情緒，而是熱情飽滿的又投入到下一次進攻中。
兩人你來我往數十招，速度之快，在旁人看來，他們的動作已經看不清了，就連祈星也隻是堪堪看得清楚他們的出招罷了，但是並沒有把握能夠參與進去，助風羽白一臂之力。
正在兩人纏鬥的時候，風羽白突然覺得自己懷中的身體動了一下，欣喜之下，動作一時遲緩，“戰神”一看有機可趁，絕不放過，一個探手，借助強大的鬥氣，就將雲染的身體抓了過去。
“戰神”本是借助鬥氣，堪堪將雲染抓住，也是借助鬥氣，將她往自己麵前運的，哪知道剛剛行到半路，鬥氣卻突然不靈了。
再定睛一看，哪裏是鬥氣的問題，而是她醒了。
不偏不倚，就在五大家族快要抓住她的時候，她醒了。
但雲染沒空理會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她還依稀記得剛才如墜夢中的情景，隻想要快些確認，便拖著風羽白和祈星就跑。
“祈星，你可知道天界有一條無情河？”
一頭霧水地被雲染拖著玩命似的奔跑，隻聽得耳邊她這樣問。
“無情河？”
祈星想了想，他離開天界許多年了，有些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但仔細想想，還是能憶起雲染所說的那條河。
“那是天界禁地，你問這個幹嘛？”
“真有這條河？”這迴反倒輪到雲染驚奇了，“快帶我去！”
“神神秘秘的，搞什麽啊，一會兒虛弱的很，一會兒又活蹦亂跳，嚇我們呐？無情河在那邊，咱們走錯方向了。”
祈星抱怨歸抱怨，還是憑借著殘存的記憶，為雲染指路。
雲染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夢中的無情河，急急地跑著去，就好像不會累一般。
“你慢點跑，那條河又不會長出腿來跑掉。”風羽白在後麵關地道，也不知雲染有沒有聽見，她已經自顧自地跑出去很遠了。
隻剩下一句話飄在風中——“那裏有我的身世。”
雖然不知道雲染怎樣通過那條無情河去尋找自己的身世，但風羽白想到她從不會做無用功，她一定是有她的用意。
越想，風羽白越放心不下，便同祈星一起商量，將五大家族也騙過去，必要的時候還能利用一下。
雲染身上，有五大家族想要的神器“世界之樹”，有了這個誘餌，要說服他們去無情河幫忙，其實並不難。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遠，雲染隻知道自己按照祈星指點的方向，一路向前跑，簡直不知道疲倦為何物，終於到了一條河邊。
河的一頭立了一塊小小的石碑，上麵“無情河”三個字，明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已經有些斑駁了。
呆呆地站在河邊，雲染低頭，看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卻見到了夢中的情景，在河水中慢慢地迴放。
在清醒的時候，再看了一遍，雲染終於信了之前在黃泉寶庫中君鳳歌所說的話。
那個時候，君鳳歌揭露自己的身世，說自己千年之前是法神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無情仙姑，修煉三千大道之無情恨道。
後來，她的修行卻功虧一簣，還惹得法神大怒，被貶下凡間，經曆一番輪迴之苦。
雲染還記得，自己當時就問過君鳳歌，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導致修行功虧一簣不說，還惹怒了法神，要經曆一番輪迴之苦才得恕罪。
君鳳歌當時諱莫如深，說，她入了天界總會知道的。
而現在，站在這無情河邊看河水湧動，她終於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
千年之前，她是那般高傲的一個人，作為法神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無情仙姑的名號傳出去，可是大大的有麵子。
她一直修煉著三千大道之無情恨道，一路順風順水，直到第九層功力得的時候。
那一年，在無情河邊，她遇到了一株枯草。
有的人，他一生的劫是另一個人；有的人，他的劫是一輩子不懈追求的名利；而有的人，他的劫是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世間有人千萬，自然就有千萬種劫。
而雲染的劫……就是那一年的一株枯草。
迴憶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是以雲染現在都還記得那一株枯草的模樣，瘦弱焦黃的葉片微卷，草稈像是微風一吹就會倒下去的樣子，十分的脆弱。
但就是這般在雲染的眼中十分脆弱的枯草，居然開出了花！
那一刻，她的心動了旁騖，就像是與萬千的亂絲中尋到正確的那一根，替她續上弦，繼續彈奏清亮的箏音一般。
於是，她挽起衣袖，從無情河裏舀了一勺河水，澆灌與它，多管閑事了一把。
就是這多事的一個舉動，無情神功功虧一簣。
法神聞之，暴跳如雷，揚言，要將她挫骨揚灰，打入地界，讓她在最卑微的地球，經曆最愛之人的背叛，受親人的折磨，最後變成無情無恨之人，才可以再次輪迴。
事實上，法神不僅那麽說了，更是那麽做了。
無情仙姑，就此在天界消失，而地界則多了個葉雲染。
至於她當年灌溉的那株枯草……
“無情仙姑，你可還記得我？”
風羽白顫巍巍地在雲染背後輕聲問道，一迴到無情河這個地方，所有被封存的記憶好像都自動歸位了。
是的，天龍尊者風羽白，便是當年那株枯草所化。
當年，無情仙姑被枯草感動，流下了一滴眼淚。
心有所動，連帶著那滴眼淚，都具有了讓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魔力。
那株枯草被感化，在日月精華的照耀下，曆經艱辛，最終化成了人形。
一旦化身成人，那株枯草便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那感化自己的人，任憑他要尋找多少年，任憑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都要找到！
這一執念，成就的是三生三世的牽念。
大千紅塵，他真的找尋了那無情仙姑三生三世，從山林，尋找到城市，從溪澗，尋找到海邊……
他以天龍尊者的身份，立下誓言，這永生難忘的女子，值得他永生不棄地去追尋。
而今日，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是找拾迴千年之前的那一抹牽念，找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
“無情仙姑，你還記得我嗎？”
風羽白本是個尚算成熟的人，這千年的尋找曆程中，他看過不少人世百態，也經曆過不少，但是現在，站在已經恢複了記憶成為無情仙姑的雲染麵前，風羽白卻能感覺到手掌心裏一股濕潤，就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聽出風羽白話語中的顫抖，雲染微微蹙起眉頭，有些迷茫地望著風羽白。
“天龍尊者，你……竟然是……當年的那株枯草？”
第356章
若是雲染想不起自己了，風羽白肯定是會傷心的。
但此刻，雲染想起了他是誰，他卻有些遲疑，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眼角隱隱都帶上了淚。
這麽多年的尋找，這麽多年的等候，終於在一朝得到實現，那種心願得償的欣喜，讓風羽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雙手交叉擱在胸前，嘴唇開了又合，卻老是組織不好語言。
正待他鼓起勇氣，抬起頭來，正要和雲染說些什麽的時候，情況突變了。
無情河邊，天氣大變，原本還晴空萬裏，就在須臾之間，突然陰沉了下來，飄來一大團一大團的墨雲，將整個無情河都籠罩在了這一片黑沉沉中。
“無情仙姑，千年已過，你怎麽還記著那一株枯草？你既然能認得出那一株枯草，可還認得我？”
這聲音洪亮如鍾，幹脆利落，一聽便知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人。
雲染和風羽白都抬頭去看，隻見伴隨著一聲厲喝，一個人影駕著一團墨雲，從天而降，堪堪就落在雲染的身前，距離她一米的距離。
麵前的人，身材魁梧，長長的白發用一條絲絛係上，一襲長長的道袍穿在身上，衣袂翻飛，格外飄逸。
“法神，命無邪？”
雲染遲疑著問道。
這個人，與她記憶中消失了千年的法神形象重疊，千年的時間，他似乎什麽也沒有改變，那雙眼依舊是名目光彩，仿佛能看破人內心所想的一切。
原來這人就是消失了千年的法神命無邪。
風羽白眯縫起眼睛看他，戒備但打量了對方一眼又一眼。
法神命無邪，傳說中掌控天界地界，掌控一切法門規則的至高之人，不同於那些一個勁兒吹噓自己的修煉之人，他是真正已經跨過彼岸修成了正果的神。
這樣的人，威力無窮，自然是要多加戒備的。
但法神卻沒有分給風羽白哪怕一個眼神，好似覺得他並不值得自己在意一般，他直直地看著千年之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欣慰地笑了。
“不錯，能夠記起我來，我到底是沒有看錯人。無情，經曆了一番千年輪迴，你可有什麽感觸？”
常年被人喚作“雲染”，此刻法神卻叫她“無情”，本以為一定很難反應過來的雲染，卻吃驚地發現，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應了一聲。
這千年之前的記憶竟是如此牢固，簡直就如刻進了骨子裏一般。
感觸？
嗬，這千年輪迴，看多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親身經曆過了喜怒哀樂，怎會沒有感觸呢？
怕就怕，這感觸太多太雜也太深，難以用語言準確地描述出來。
雲染驀然冷笑，輕啟朱唇，道：“道是無情最有情。說起來，我還真應該謝謝您，千年之前，如果不是您將我打下地界，魂飛魄散，經曆一番輪迴之苦，我可能依舊陷在無情之道中苦苦掙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豁然開朗，明白了許多，有所頓悟。”
“哦？”法神一抬眉毛，走近了兩步，目光灼灼的看著雲染冷若冰霜的臉，繼續問道，“那你此番輪迴，到底頓悟了什麽呢？”
“我頓悟了……無情才是小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有情才是大道！”
雲染說的斬釘截鐵，迎著法神看過來的眼神，勇敢而又堅毅地迎了上去。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法神沒想到雲染居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千年之前，她是自己門下最得意的弟子，除了已經得道的自己，她是唯一一個最接近修成正果的人。
本來以為，沿著自己曾經走過的路，假以時日，她也會修成正果，得以成神。就算是後來，她因為被一株枯草感動而破功，導致功虧一簣，自己也不曾放棄她。
將她打下地界，受輪迴之苦，也是為了要她被親人折磨，經曆最愛之人的背叛，成為一個真正無情無恨之人。
“無情，你可知你現在錯了，你這樣走下去，永遠無法修成正果，永遠無法爬升彼岸。”法神收斂怒氣惡狠狠地道。
“你自私、冷漠，連真正的愛戀都不懂得，自然是無法懂得大愛之道。所謂達到了真正的彼岸修成了正果，不過是你陷在苦海之中苦苦掙紮的自欺欺人罷了！”
雲染諷刺道，也揭開了法神血淋淋的傷口。
蒼天有情，蒼生有情。
沒想到輪迴一圈，倒是讓雲染領會到了真正的大道。
千年以來，法神一直閉關不出，就是在苦苦思索，但時光易逝，他依舊沒能領悟到這一層。
法神震怒不已，他雲袖一揮，瞬間升上半空，那張扭曲的臉陡然放大，顯得怪異不少，張大了血淋淋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怒吼道：
“無情，你既然要與我作對，堅持你所以為的有愛大道，那就休怪我這個千年之前做師傅的不厚道了。咱們用實力來說話，看無情有情，誰是正道！”
“勝者為王，敗者寇，法神，你以為這樣就能證明，你的無情便是正道嗎？時間會證明的，就算我們今日贏不了你，有情也必將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風羽白一身凜然正氣，頑強地迴道。
“嗬嗬，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接招！”
話音未落，法神已經率先出招，一股強大的鬥氣，從天際向著雲染的方向衝來。
風羽白全身繃緊了，一個箭步就想衝上去為雲染擋下這股鬥氣，但卻被雲染出聲阻止。
“天龍，讓我來，這是我和法神之間千年之前未完的決鬥，我已經領悟了高級的蒼生有情大道，相信我。”
說罷，雲染也飛升到半空，凝神聚氣，沉著地應對著法神的攻擊。
法神有千年法力，再加上三千大道，就憑雲染現在的力量，遠遠不是法神的對手。
但她並不想將風羽白牽扯進來，就算是天龍尊者，麵對法神又能有幾分勝算呢？
雲染苦笑，這一切就讓自己來了結吧，最大的代價也不過是這條命罷了，能換得祈星和風羽白安穩，便也值了。
法神冷笑，看著雲染在自己的攻擊下，漸漸地處於下風，不由冷笑連連。
千年之前，他放過了雲染，但今日她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這一次他要將不聽話的弟子徹底禁錮，讓她永生不得轉世，方能消去他心頭的恨意。
眼看著雲染就要抵抗不住了，但她依舊苦苦地支撐著。
她的額上沁出了一層汗，有汗珠滴落下來，她也顧不得擦去，長發被鬥氣一激，四處散亂的飄著。
雲染咬著牙，貝齒將嘴唇咬的一片青紫，不斷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我要撐住！”
風羽白看的心裏十分心疼，想來想去，還是朝著半空中正在激鬥的兩人大聲吼道：“雲染，讓我一起來吧，我幫的不是你，而是有情大道，我們可以合力，向法神證明，有情才是正道，而不是他那歪門邪說才是正道。”
一點都不能分神，雲染就連迴答的力氣都分不出來。
法神譏誚地分出一股鬥氣砸在風羽白站著的地方，卻被他靈敏地躲開了。
隻不過，這下子風羽白也不得不加入了戰局。
“天龍尊者，雲染，我們來助你。”
就在雲染跑向無情河的時候，祈星聽了天龍尊者的話，立刻迴到五大家族中，他之前的表現得到了“戰神”的賞識，與他一戰告勝，拿到了五大家族的實際控製權。
甫一告勝，祈星就領著五大家族的精英，火急火燎地趕往了無情河，正遇上風羽白也嫁入戰局，場麵一時十分混亂。
“開啟五毒陣法！”
祈星鎮定地指揮著五大家族，第一次麵對法神這樣的強大對手，但祈星有條不紊的表現，贏得了族人們的支持，同時也給他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五毒陣法，是五大家族最高的陣法，一旦開啟，無法逆轉，是專門用來對付法神的力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傷力極大。
有了風羽白和五大家族的助力，雲染肩上的壓力頓減，對付起法神來，也便更加的得心應手。
天龍尊者，以自身強大的鬥氣作為資本，強行逆天打開了魔界之門，將方才趕迴去的魔獸，再度引來。
而且與先前不一樣，這迴可作誘餌的鬥氣武者太多了，居然引來了無數的帝王魔獸。
無數帝王魔獸匯成一股強大的衝擊波，在風羽白鬥氣的引導下，向法神轟擊而來。
“哼，看來你們也不是那麽全無用處，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多了助陣之人，但法神也並未將他們太放在眼裏。
風羽白和祈星互看一眼，將時間掐的剛剛好，就在五毒陣法的大招將至時，風羽白也正好引導著無數帝王魔獸，狠狠地砸在了法神的身上。
雲染也使出了蒼生有情大道的大招。
三大招同時砸在法神身上，饒是他擁有千年法力，也止不住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成敗在此一瞬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轉頭盯住法神，雲染心下惴惴，都不敢眨眼睛了。
三人合招的威力，比之原來單獨的招數，都大了好幾倍，此刻統統砸在了法神的身上，眼瞧著他瞬間萎靡下去——有了神形俱滅的兆頭。
但法神並不甘心，盡管已經沒了還手之力，但他依舊叫囂著：“不就是神形俱滅而已，你們以為我千年法力真的那麽怕？我倒要看看，一個魔界之門困的住我多久，我以後一定會迴來報仇雪恨的！”
的確，誰也不知道，這一次的神形俱滅到底有幾分效果，萬一法神以後又重生了前來作亂呢？
祈星一個猛子上前，喝道：“那我就讓你永世禁錮。”
法神剛才說話，隻是拖延時間罷了，在神形俱滅之前，他還積蓄起了一點力量，就算是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就在大家都各自思索的是時候，他驀然疾行向前，想砸入眾人堆中，使出最後的本事，能幹掉幾個人都好。
祈星站的離他最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幾乎是不曾猶豫，他一個起躍，抱住了法神，就地一滾進入了魔界。
五毒陣法的主導者不見了！
五大家族的人都慌亂不已，這個陣法非得對方死亡，或者陣法的主導者死亡，才能解除，不然參與發動者就會永生永世被困在裏麵。
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響徹了天地之間，五毒陣法隨之解除。
本來開啟的魔界之門裏，迸發出無數火花，隨即，魔界之門緩緩關閉，似乎有著再也不打開的樣子。
祈星最後的聲音，靠著鬥氣傳出來——“我以己身用慣封住魔界之門，你們不用擔心法神還有機會作亂，他將被永世禁錮。”
“祈星——”雲染還未聽完就大吼一聲，淌下淚來。
風羽白站在她身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失去了祈星，他也很傷心。
祈星，這個名字將會被記錄載史冊上，成為大家千古流芳傳誦不已的英雄。
他自爆五毒陣法，阻止了法神不甘心的同歸於盡，並以己之身，同法神一塊兒永遠地封在了魔界之門內。
五大家族剛剛上任的領導者，很快就隕落了，令人不免聞之一聲歎息。
“戰神”也心生難過，想來，他是很看好祈星這樣的優秀年輕人，能夠帶領五大家族走上一條新興的繁榮之路。
再看看雲染，經此一戰之後，她的功力更是大增，對於她擁有的神器“世界之樹”，現在自己也就是能夠想想，卻萬萬沒有了要奪取的想法。
“再見。”
天龍尊者和雲染和五大家族打了個招唿，彼此告別。
他們倆將歸隱天界，再不出山。
或許這個世界還會有他們的傳說，但於他們來說，活著本身就是至高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