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原路進了地道:“言叔,怎麽辦,你說二姐會沒事吧。”


    “嗯,二小姐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的明日一早我便帶人去看,你不要擔心。”肖賓言道。


    肖以瀟再未說話,縱然自己觀察大條,可是關於昨夜,也依然是疑點重重。


    葉昔萼在肖府將近十年,就算自己粗枝大葉沒有發覺異常,那阿奶與葉昔萼可算是朝夕相處,連她也沒有任何察覺,究竟是葉昔萼隱藏太深還是本性如此呢。


    葉昔萼的過去……肖以瀟想了想,她從不知道葉昔萼還有過去,葉昔萼在肖府多年,原來一直帶著陰謀。


    可是肖家到底做了什麽事呢?阿奶無聲無息的死了,二姐也慘遭毒手,肖以瀟對肖家的過去一點也不了解,就這麽想,一點頭緒都沒有。胡思亂想著突然想到了那夜葉昔萼送的粥,那夜她大概也是要殺了自己的,隻不過最後關頭她改變主意,將毒藥換成迷藥。


    肖以瀟歎了口氣,不知道肖以南怎麽樣。


    肖賓言看了看肖以瀟,她一路隻說了一句話,放在以前,她說不定會嘰嘰喳喳的說一路,可是現在,她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剛剛同一永的對話,他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已經不再是那個隻會惹事的孩子,肖啼江突然暴斃,肖府一下子壓在一個孩子身上,肖以瀟也隻是低沉了幾個時辰,而後接受。是年歲太小不懂得死亡,還是她懂得了責任和承擔呢?


    兩人各懷心事按照原路迴到葉昔萼房中,次日天剛亮,肖賓言便帶著人去了崖底尋找肖以南的蹤跡。巳時前,肖以瀟帶了點人去珈藍寺接迴了安歌。安歌初到肖府,一切都新奇的緊,肖以瀟帶著安歌去了房間。


    他的房間原來是葉昔萼還未嫁入肖家時住的客房,現在由她的兒子住進去,也是溟溟中自有注定吧。


    兩人到的時候,月玄正掛著香囊,聽到聲音就向著兩人行了一禮:“三小姐好,這位就是小公子吧。”


    肖以瀟道:“月兒姐姐,這是安歌,往後便是肖府的小少爺了。”


    黎安歌聽到,驚了一下說道:“我沒答應你當肖家的少爺啊。”


    肖以瀟聽到示意月玄離開,月玄作了一揖便退下了,肖以瀟拉著安歌坐了下來道:“現在答應吧。好了,這間房間就是你的了。剛剛那位月玄姑娘,是咱們家的掌事,你可以跟我一樣叫月兒姐姐,往後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她。”


    黎安歌看看肖以瀟,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狡邪,忽的竄了出去,還沒竄出門外,就被肖以瀟按倒在門框上,“你竟然會武功,呀呀呀,疼疼疼。”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紗透了進來,在地上形成一片光影,房裏黎安歌輕輕揉著肩膀,打量著肖以瀟:“你手是練武傷的嗎?”


    “你想幹嘛?”肖以瀟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哎,你武功怎麽樣啊?”


    “我不叫哎。”


    黎安歌訕笑道:“以瀟姐姐,以瀟姐姐。哎,你教我武功吧,我娘她不允許我學武隻讓我讀書,可是我好想學武,好不好?”


    肖以瀟看了看他說:“你學武功幹嘛?你娘讓你好好讀書你就好好讀書啊。”


    “哎呀,讀書多沒勁啊,你知道嗎,現在東邊快打仗了,而且我覺得啊這仗得打好些年,我想等我大一點就去參軍,然後當大將軍劍指蒼穹。”黎安歌已經不揉胳膊,站起來將一隻胳膊伸得直直的裝作拿劍的樣子。


    “打仗要死人的。”肖以瀟一把抓下他的胳膊,“你還是好好讀書吧。”


    黎安歌還想說點什麽,門外卻想起肖賓言的聲音:“小姐,二小姐有消息了。”


    肖以瀟一怔,趕忙站起身來:“怎麽樣。”


    “珈藍寺的僧人迴報,說是在懸崖下發現了二小姐的屍體,已經被野狗……”肖賓言沒有說完,在崖下的場景他是再也不想再迴想了。


    肖以瀟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扶著門框,這個時候陽光還很暖,但她隻覺得冷,她啜囁著嘴唇道:“嗯,我知道了。把舊物斂了,一同下葬吧。”


    早該知道的,掉下懸崖哪還有生還的可能。


    黎安歌輕輕推了下她:“你還好嗎?”


    肖以瀟擺了擺手,她捉住黎安歌的胳膊,眼中漸漸漫起了恨意,都怪葉昔萼,這所有的一切,要是沒有葉昔萼,她不會家破人亡,都怪他,這樣想著,她不知不覺加重了力氣,黎安歌“嘶”了一聲:“哎,你弄疼我了,哎,你放開我。”


    肖以瀟充耳不聞,小廝跑過來給肖賓言說了句話,他聽完連忙過來,拍了拍肖以瀟的肩膀:“三小姐,林家家主和夫人來了。”


    肖以瀟才迴過神來,她趕緊鬆開了手,一臉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安歌,你沒事吧?我沒事。”


    黎安歌皺著眉頭,揉著胳膊:“我多災多難的胳膊啊,你剛剛那個眼神啊,像要殺了我似的。”


    “不好意思,那你先好好休息吧,府上重喪,你別亂跑在衝撞了什麽。”肖以瀟說完就離開了。


    黎安歌點點頭,翻了翻架子上的書越發覺得無聊,又聽見牆外劈裏啪啦的不知道在幹嘛,心裏好奇的不得了,便跑出府去看熱鬧,路過左廳的時候就聽到裏麵說話,卻聽見裏麵的人像在議論自己,不覺腳步慢了下來。


    肖以瀟走在前麵,遠遠就看到有兩人正在上香,她向著肖賓言道:“言叔,幫我把阿奶櫃子裏的木盒子拿來吧。”


    肖賓言心裏一怔,他知道那個盒子,那天他看到肖以瀟找了出來,裏麵是林家與肖家定親的信物,此時他隱隱似乎能感覺肖以瀟要做點什麽,可是此刻他隻能迴道:“是,小姐。”肖以瀟到左廳的時候兩人已經上完香,看到肖以瀟都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任州林家,在鼎峙東南地區富商的排名一直都在前列,主要經營玉器買賣。這次來的是家主林博容與其夫人鄭氏。


    肖以瀟微一屈膝,還沒行禮,鄭氏就上前拉住肖以瀟的雙手,道:“苦了你了,孩子。”又摸到肖以瀟手上包紮的布子便問道:“這手是怎麽了?”


    肖以瀟行了一禮道:“無妨,不過是碰傷了,過幾日便好了,謝伯母關心。”


    “怎地這麽不小心,讓人心疼的緊,府裏的事怎麽樣了。”鄭氏左右又看了看說道。


    肖以瀟幼時見過林博容與鄭氏,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什麽印象了,鄭氏這句話帶著三分心疼,肖以瀟看著她的眼神想起阿爺看自己練武受傷的時候也是這個神情,眼睛一酸差點哭出來,但她還是笑著說:“還好,有管家幫襯著,還不算太難。”


    說完肖以瀟帶著兩人去了花亭會客的地方,下人上了茶,三人便坐下來開始聊著,兩人詢問著肖以瀟的近況,肖以瀟一一答著,就這麽就過了許久。


    肖以瀟坐的屁股都麻了,看著林博容喝了口茶問道:“明年以瀟就及笄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肖以瀟眼簾一垂一抬,道:“以瀟身有重孝,自要守三年孝期。”


    “這個自然,令尊在世時與我林家有過婚約,我們會盡力幫你的”鄭氏目光灼灼的說道。


    “我們是這麽想的,你是個女孩子,在哪裏守孝都是可以的,也不需要非得迴津海去,待肖老入葬,你便來林家住著,三年期滿嫁入林家,旁人也不會說你半句不是。你看如何?”肖以瀟還未說話,鄭氏就先急忙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肖以瀟想了想,道:“世伯母如此為以瀟打算,以瀟自然很是開心,隻不過我肖家有祖訓,男女皆等。是以以瀟必然會在津海守孝三載,況且以瀟二姐現下落不明,昨日因緣際會又尋迴失落的幼子。所以以瀟會擔起照顧幼弟的責任,直到幼弟可以獨當一麵。”


    “這怎麽行,我們來時便聽說肖家尋迴了一個孩子,說是肖二夫人的,那孩子不過十歲,行至弱冠也得十載,難道你要林家等你十年嗎?”鄭氏氣結放下茶杯,放的太猛導致茶水也撒了出來。


    “夫人。”許久沒有說話的林博容開了口:“林肖兩家早有婚約,按照約定明年及笄後便會測算日子來定親。隻是肖家遭逢此變,林家理解這三年孝期,不過分。但要撫養肖二夫人的孩子這件事,林家就不能明白了。那個孩子,與你,與肖家,並沒有什麽關係吧。”


    肖以瀟心裏一緊,她看向林博容,這個男人在審視著自己自己,想要看穿自己的內心:“那個孩子進了肖家,就是我肖家的,雖然我肖家人丁稀薄,但也不能允許旁人來詆毀。”


    “好了好了。”鄭氏看出不對,上前說道:“以瀟啊,我們也是著急,你可千萬不能因為這麽個孩子毀了自己啊。”


    肖以瀟冷靜了下,端起茶遞給林博容,道:“世伯海涵,以瀟一時情急。請用茶。”


    林博容端過茶喝了一口,道:“無妨。”


    然後肖以瀟深深吸了口氣,道:“聽聞四公子智勇雙,在任州享譽盛名,想必傾心公子的人不在少數,以瀟蒲柳之姿,行事莽撞,談吐粗魯,著實配不上公子。這樁舊時婚約,還是到此為止吧。”


    此言一出,林博容剛剛端起茶杯,又放了下來,他半眯著眼睛看肖以瀟,後者對上他的目光,那眼睛不大,卻黑白分明,雖然略有倦意,但卻掩蓋不了那份光芒,這個樣子與她的父親一模一樣,一樣那麽討厭的眼神。


    林博容沒有說話,雙手開始打轉。肖以瀟的父親肖伯言與自己是多年好友,當年在自己第四子的百日宴上定下婚書。一年後肖伯言夫婦相繼去世,津海肖家隻剩下肖以雅肖以瀟兩個孩子,後來由肖伯言的父親肖啼江代為撫養。肖啼江三朝元老,官居二品,肖以雅及笄後,嫁給了當時還是親王的皇帝,後被封妃,深受寵愛,至此,肖家依然是可以結親的好選擇。


    相對於肖家,林家世代都以經商為主,鼎峙朝提倡商人經商,以促進周圍國家交流。林家幾任家主經營有方,所以生意一直不錯,不說富可敵國,但也是富甲一方。到林博容的父親一代,開始重視學識,林博容津海遊學的時候結識了肖伯言,兩人一見如故引為知己,幾年後,兩家結親,傳為佳話。


    林肖結親,官商結合,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這一切,都是在肖家還有人在朝為官,並且官居上位者的基礎,這樣的肖家,對林家的發展才是真正的有用。肖啼江突然逝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林家猝不及防,當時他們就在京都,但是卻沒有立即來吊唁,林博容在家想了一夜,皇帝荒唐,對老臣大肆的打壓,說不定肖啼江的暴斃也跟皇帝有關係,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肖家就是個燙手山芋,誰碰誰出事,還是遠離的好。現下朝堂局勢莫測,東南地區又災害頻發,天災人禍不管哪個先到,對林家都會有影響。思來想去,保本家才是上上策。林肖兩家雖有婚約,但卻未完婚,不如退了婚約一了百了。到了第三日他坐著馬車從東門進入直奔肖府,像是從遠方而來的一般風塵仆仆。


    林家與此時的肖家結親,百害而無一利。


    “這樁婚約,是當時令尊還在的時候與老夫定的,怎能說退就退呢,況且旁人也會說我林家不懂事。”林博容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茶已經涼了,不過喝起來還是很舒爽的。


    肖以瀟聽到他這麽說,明白了,原來他一直都在等自己說退婚,但又不想承擔責任。她對這個人又有了點新的認識,老狐狸。“晚些時候以瀟自會公布,世伯不必擔心。”


    門外肖賓言已經等候許久,他聽到肖以瀟這麽說,便半躬著身子走了進去,道:“小姐,東西拿來了。”


    肖以瀟拿過木盒子,對著肖賓言說道:“謝謝言叔,你去忙吧。”


    肖賓言便退出門去,但沒有走,還是守在門口。


    肖以瀟把木盒子遞給林博容,道:“這是我父親當年定親的婚書與信物,現下歸還給世伯,也預祝林四公子早日覓得良配,白頭偕老。”


    林博容接過盒子放在桌上,道:“老朽迴到任州就會派人將交換的信物送往津海,也會轉告暮則此事。”說完又從袖裏掏出一疊銀票,道:“這些錢你拿著,老夫的一點心意。”


    “多謝世伯世伯母體諒。”肖以瀟看了看那銀票,道:“不過,肖家還沒有到這個地步,這些……還是請世伯收迴吧。”


    林博容也不生氣,把銀票裝了迴去,道:“往後以瀟有什麽事盡請告知,老夫不會袖手旁觀的。”


    “以瀟這裏先謝過世伯了,天色已晚,就不留二位在這裏休息了,府宅有喪,謹請見諒。”肖以瀟微一屈膝道。


    林博容答應著,肖以瀟送他們出了門,看著他們坐上馬車漸漸駛離自己的視線。


    車上鄭氏撩起簾子看著肖以瀟漸漸遠去的臉,又合上了簾子:“老爺,咱們真的不管肖家了嗎。”


    林博容摸了摸那個木盒子,道:“現下這個局勢,還是自保吧,至於肖家,等他們求到咱們再看吧。”


    “我看那小丫頭,有股子強勁,怕是不會來開口。”


    “那不正好,咱們林家就不用來淌這趟渾水,當前最重要的就是與肖家劃清界限。哼,肖家不過強擼之末,這個小丫頭自己才多大,就想照顧那個野孩子來複興肖家,嗬嗬。天真的可笑。”林博容冷笑了下說道。


    “肖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在宮裏當娘娘嗎?據說還有身孕,若是誕下龍子……”鄭氏沒有說完,但是林博容已經明白。


    “皇帝暴虐,誰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最後呢。對了,等會我得去拜訪一個老朋友,你先迴去吧。還有,阿硯今日到,記得告訴他,京城魚龍混雜,讓他別再去找那個端王,宮裏有線報說皇帝似乎有要動他的意思。”馬車行駛的很快,風刮起了簾子,看景象已經到了林家在京城的住宅,林博容扶著鄭氏下了車,風越來越大了,卷起許多塵土,漫天彌漫著,林博容半眯著眼睛道:“要變天了,還是自家顧好自家吧。”說罷上車離開了。


    肖賓言陪著肖以瀟把林氏夫婦送到門口,看著車子走遠,道:“小姐,那林家在任城可算是首富,未來風頭不容小覷,就這麽退了,會不會很可惜。”


    “言叔,你這是明知故問啊。”肖以瀟歎了歎氣,本來她對這樁婚姻就沒什麽期待,如此一來,算是解脫了,那些話說之前她一點底氣都沒有,可是跟林博容夫婦的交談中,她才知道林家也有退婚的打算,隻不過怕被世人詬病,不好自己說出,隻好由她來說,不過,這也無妨,即使漏洞百出,結果是好的就行,想到這,她便向著靈堂走去。


    肖賓言目送她離開,想著她對林博容說的話,那些話是平常想了很多才能隨口就來的。肖林兩家的婚約是肖伯言在世就有的,沒想到會這麽簡單就退了。林家世代經商,定居任州,任誰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與隔著千山萬水的津海肖家結為親家。如今解除婚約,對兩家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肖以瀟迴了左廳,呆呆看著肖啼江的棺槨,申時到了,那道士就招唿著人手來抬走了棺槨去了專門火葬的地方,肖以瀟雖然是現在唯一的家屬,可是按照規定女眷不能在場,肖賓言就代替去了,迴來的時候抱著個白玉壇子,裏麵正是肖啼江的骨灰。肖以瀟把它放到了臨時的祠堂裏,跪著磕了三個頭,一切仿佛都在夢裏似的。


    沒想到前幾天還有說有笑的阿爺,這會竟然已經做完了葬禮,火化了屍身,現在就裝在這個玉壇子裏。肖以瀟閉上了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多希望這一切隻是個夢,隻要自己一睜眼,一切都會和原來一樣,一切都可以迴到最初。


    半晌,她睜開眼,眼前的還是熟悉的祠堂,純白的帷帳,木製的靈位。她鼻子一酸,眼中瞬間充滿了霧氣,她深吸了一口氣,以前她想哭的時候都是這樣,這也是阿爺告訴自己的,這樣就不會流眼淚了,這樣就不會被別人知道自己想哭了。


    可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流了下來:“怎麽辦,阿爺,你們都離開阿幺了,阿幺一個人怎麽辦……”


    她喃喃自語了很久,抱著雙腿靠著柱子也坐了很久,就聽到門外傳來肖賓言和月玄說話的聲音,低低地,肖以瀟深吸了口氣,不管怎麽樣,肖府還得堅持下去。她擦了擦眼角,走了出去,詢問道:“怎麽了,月兒姐姐。”


    “三小姐,小公子不在房裏,奴婢找遍了府,都不見蹤影,怎麽辦?”月玄急的滿頭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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