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劍法”傳自武帝建國之時,此劍法大開大合、實而不華,雖不是什麽稀罕劍法,卻是極為易學難精,隻有耐心與匠心之修為極高者才可真正修煉出此劍法的精髓。


    縱觀當世,練過“魏武劍法”的劍客不下萬數,但真正掌握此劍法精髓的隻有鄒京一人。


    吳開平雖是“十一鐵鷹”之首,但他自知絕非鄒公公十劍之敵。


    是以,“十一鐵鷹”隻對薑辰鋒圍而不殺,因為沒有必要——鄒公公已動了殺心,此人焉有命可活?


    “年輕人,老夫最後再說一遍。”


    鄒京麵沉如水,冷視著薑辰鋒說道:“放棄你的妄想,老夫還是可以留你一條活路。”


    薑辰鋒沒有接話,但一隻右手已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鄒京嘴角微微揚起,麵目逐漸猙獰。


    李雪娥知道這是鄒公公將要出劍的前兆,正要出言製止,卻見薑辰鋒忽然上前一步——她已跟隨薑辰鋒多年,如何不知薑辰鋒戰心已起,就是十頭牛也拉不迴來?


    於是,李雪娥硬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下一刻,鄒京緩緩拔出劍——他的動作簡單、幹練,既不華麗,也無破綻。


    然後,劍出。


    正如鄒京拔劍的動作一般,這一劍同樣簡單、幹練,也同樣找不到破綻。


    鄒京的劍不快、也不慢,卻勝在一個穩字——穩如泰山,任憑對手的招式如何迅猛都絲毫破不得他的劍。


    當年李恆一道長便是在看到如此一劍後,心悅誠服地承認自己此生也破不了這毫無破綻的一劍。


    過於沉穩的劍法難免侵略性不足,但好處便是可立使劍者於不敗之地,而對手的破綻便會在對戰之際被無限放大。


    薑辰鋒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沉穩的一劍,他不得不承認就是劍修當年在成劍山上刺出的那一劍也沒有鄒京這一劍來的穩。


    是以,薑辰鋒疾退——既是沒有破綻的劍,他當然破不了,所以他隻有退。


    可鄒京又豈會放過他?


    即便是在追擊之時,鄒京的劍法也沒有出現任何漏洞——他或許追的不快,但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刺出的每一劍都落在實處。


    薑辰鋒一退再退,連退十八步,期間一劍未出,甚至沒有機會亮劍。


    可他終究不能一直退下去——他若要走,憑鄒京這穩健過甚的“魏武劍法”倒也真不留住他,但他也休想帶走李雪娥。


    於是在退到第十九步時,薑辰鋒終於出劍。


    因為“魏武劍法”合有十八式,而鄒京刺出的第十九劍已是方才用過的第七式。


    哪怕是複用此招,鄒京這一劍依然全無破綻——可薑辰鋒已是第二次經曆這一劍,所以他決定親自為這一劍創造一個破綻。


    這種事有可能麽?


    不是可能,而是可以——在薑辰鋒看來,世上不存在完美的招式,如果有這樣的招式,也不過是還沒有人發現這一招的破綻而已。


    劍已出——漏洞已生。


    鄒京目露震撼之色——薑辰鋒這一劍竟與他的“魏武劍法”如出一轍,看似平庸,實則大巧不工。


    這一次輪到鄒京後退,而且一退也是十八步,因為薑辰鋒已在這瞬間使出十八式不同的劍招,其中每一招都仿佛出自“魏武劍法”,細品之下卻又稍有不同——薑辰鋒的劍更快,也更具侵略性!


    薑辰鋒的每一劍看似簡單,其實變幻無窮,既包含“魏武劍法”穩紮穩打的宗旨,又不失他一貫的淩厲作風——無疑,他已通過此戰將“魏武劍法”的長處吸入自己的劍法!


    鄒京已感到死亡的逼近,無論他如何避退都無法甩脫這冰冷的劍鋒!


    鄒京已退出第十九步,但是他不是薑辰鋒,他無法在退出這第十九步時提劍反擊,因為薑辰鋒的劍已觸及他的咽喉!


    喉頭傳來的冰涼觸感已然宣告了這場決鬥的結果,鄒京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柄靜止於喉前的青鋒,緊張到甚至不敢吞咽一口唾沫。


    葉時蘭也是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心想距離壽南城一別不過一年,未想到薑辰鋒的劍法竟又有了飛躍性的進境。


    在場最驚訝的莫過於李建元、李建宇兩位皇子以及“十一鐵鷹”——誰都知道鄒公公是宮中第一高手,而鄒公公居然全然不是這白衣劍客的對手。


    “好劍法……”


    鄒京嘴角微動,幾乎是擠出這三個字的——他畢竟不敢張開口說話,那無異於將自己的喉結往劍尖上送。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敢問此技何名?”


    聞言,薑辰鋒稍作思考,緩緩道:“不如……就叫若拙?”


    “若拙……”


    鄒京蹙著眉,若有所思道:“此名合乎此技,當真是大巧若拙。”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老夫練劍數十載,自以為已是當世第一流的劍客,想不到卻接不到公子二十劍……可笑!老夫真是可笑!”


    隻聽“鏘”一聲響,薑辰鋒收劍迴鞘,隨即認真地說道:“鄒公公或許久居宮中,但劍法造詣足以列入天下前十。”


    鄒京動容道:“未請教公子是……”


    “薑辰鋒。”


    “薑辰鋒?”


    鄒京白眉微挑,這常伴皇帝身旁的老人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吳開平倒是與六扇門往來頗多,對於江湖中事還是有所耳聞,頓時失聲道:“劍宗棄徒薑辰鋒?”


    李雪娥怒喝道:“什麽劍宗棄徒!師父是不願與玄阿劍宗那些偽君子同流合汙,才自行退出山門!”


    鄒京恍然道:“怪不得薑公子劍法如神,原來是武林第一劍派的精英。”


    他也收起寶劍,誠聲道:“方才是老奴目關短淺了,還請薑公子見諒則個!”


    他說著又是俯身一拜,麵朝薑辰鋒與葉時蘭、無得三人說道:“如今正是國難當頭之際,老奴懇請三位暫助我等一臂之力,請保二位皇子平安出京!”


    李建元與李建宇二人也齊齊下車,對著薑辰鋒三人恭行一禮,道:“請三位英雄一定出手相救!”


    所謂世事變化莫過於此——形勢不如人時,再不可一世的人也要低下自己的頭顱。


    見這三人前倨後恭的模樣,無得連忙閃到一邊,一邊解釋道:“貧僧不是什麽英雄,隻是一個出家人罷了。”


    葉時蘭則是一聲冷哼,仿佛這二位皇子根本不值一曬。


    鄒京心中一慌,急道:“薑公子……”


    薑辰鋒想了想,說道:“我可以與你們同行,但我要保的隻有小娥,其他人的死活與我無關。”


    李建宇目中的怒意一閃而逝,想不到這區區一個江湖劍客不僅無視他這位皇子的安危,而且還敢出言不遜——若非如今正是非常時期,他非要治其一個死罪!


    大皇子李建元則立馬又行了一禮,笑道:“隻要薑公子願意一道同行便好,小姑本就是要和我們一道走的。”


    “時不我待,還請三位趕緊上馬!”


    鄒京陪笑一聲,正要安排“十一鐵鷹”為薑辰鋒等人讓出三匹馬時,李建元又出言訓道:“我們既是有求於人,豈可將三位英雄當作護衛對待!”


    他指著馬車說道:“如三位英雄不棄,可與我兄弟二人同坐此駕!”


    李建宇臉色變了變,想不通兄長何必給這三人如此大的麵子——這些人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幫武夫而已,能為皇室效命已是賜予他們的天大榮幸,又何來同坐一駕的資格?


    此刻,李建宇真恨不得大罵自己這位皇兄一頓,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個紈絝的小姑以及薑辰鋒那仿佛出自神明的一劍,便不敢多說一個字。


    豈料。


    薑辰鋒卻忽然繞過鄒京,一言不發地向北行去。


    李建元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心想即便他不願與自己同駕也不該向北而行才是——難道他不知道敵軍正從北麵殺來麽?


    ——還是說這位劍法無雙的劍客居然是一個分不清南北的路癡?


    “師父?”


    李雪娥直追上去,拉住薑辰鋒的衣袖,正想出言發問時,卻發現薑辰鋒正直勾勾地盯著一條街道。


    這條街道隻是魏武大道的十二條分道中的一條,比起其它分道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這條分道本身或許沒什麽特別,但發生在這一條道上的畫麵卻與其它分道截然不同。


    恐懼、絕望——這兩種情感填滿了整個魏武大道,這條分道也不例外。


    隻是此道上的恐懼來源並非出自京中百姓,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匈奴士兵。


    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畫麵隨即映入眾人眼中——十數個匈奴士兵從那分道中慢慢地、顫顫巍巍退至魏武大道,像極了一群嚇破膽的綿羊。


    然後,他們就看到一個男子跟著走了出來。


    男子左手抱著一個小女童,右手則握著一把刀。


    刀上染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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