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竟是有這樣的打算……也難怪。”


    宋堯愈目光灼灼,感覺自己還是思維太局限了,也太拘泥於既往的經驗。


    現在遼陽船隊大船就過百艘,運力充足,幾輪下來十幾二十萬人就過海到遼南了,道路暢通,馬車眾多,以遼陽的動員統籌能力,將幾十萬乃至上百萬人運過來,又有何難?


    大規模移民,怕的就是運力不足,安頓乏力,缺乏種子,房屋,農具,隻要有這些,以國人的吃苦耐勞,還怕種不出糧食來?


    況且是以屯堡形式,拿工錢做事,更為安心,這幾年,沿海地方,年年都有不少人自己偷偷坐船跑過來,已經有好幾萬人,如果大規模的到受災地方招人,恐怕來者更眾,現在雖然沒到崇禎年間那種到處是火藥桶的情形,但也好不到哪去了。


    “這是妙招。”宋堯愈伸出五指,在自己的胡須間摣了一把,笑眯眯的總結。


    “行了老夫子,莫再誇我,不早了,宜早安歇。”惟功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思維方式隻要開放和發散,這一些事隻是小事情,不足掛齒,不值一提。


    黃昏時分,前鋒傳來消息,他們在不到十裏的地方安營,另外撒出警備部隊,也就是少量哨騎,在四周巡邏查看,以防敵人夜襲。


    在慶雲站這邊,則是修築了象樣的防禦工事,人手足,專業工兵也多,他們知道怎麽挖陷馬坑,怎麽放拒木,怎麽放鹿角,怎麽立箭樓,在重要地方,人們拉起鐵絲網,除了鐵尖難以愈越之外,鐵網上放上鈴鐺,動靜稍大,就會一起響動,瞬間發覺敵情。


    鐵絲網可以用一種專業的拉絲機器,不停的拉出來,以前是純粹的人力,現在則是畜力和水力和風力一起運用,鐵絲的產量也節節攀升,這一次野外行軍,所有營伍的重要核心區域,都會有這種帶尖刺的鐵網。


    夜色降臨,綿延數十裏的營地先後散發出種種飯菜的香氣,離開補給點越遠,炊事車上的香氣就越發迷人,人的體能消耗越多,對飯菜的渴求也就越發增長。


    其餘的明軍可沒有這種福氣,享用到遼陽這樣葷素搭配,主食隨意的飯食。他們的飯是用幹蒸法晾出來的野菜和雜糧混合的飯團,這種飯團還是僅供長時間斷炊時緊急補給才用,更多的時候他們會餓上一兩頓,當天宿營沒有飯吃,第二天吃了早飯開拔就意味著繼續餓上一天,所以拔營就意味著挨餓,士氣低落,一天走十裏二十裏,也就可以理解了。


    惟功用完自己的晚飯後,開始騎馬巡營。


    慶雲站這裏人並不多,隻有他自己的總部和相隨的護衛部隊,輜重部隊及工兵部隊,還有幾個騎兵千總部,白天他們在前方警戒,黃昏前後,返迴在慶雲站這個預先設立的營地駐營。


    天已經黑了,營中不避燈火,惟功過來時,可以看到不少將士在洗涮戰馬,有一些才卸下馬身上的馬鞍和籠頭,銅活在燈火下熠熠生輝,也照出不少年輕的臉龐,更顯的精氣神十足。


    在他們身邊,是十支一放的騎槍,這種騎槍是萬曆十五年定型,包括步槍在內,十五年製式最為成功,槍身內的簧片打磨標準,零配件減到最少,構成也十分穩定,擊發成功率在九成五以上,因為火藥質量很好,開通了對日本貿易航線之後,很容易得到優質硫磺,當時大明的軍鎮,也有不少從日本購買硫磺的,這原本就是正常的貿易,隻是遼鎮的硫磺購買的特別多而已。


    騎槍靠在一起,還有一些輕便的去掉了長袖的鐵甲也被放置在一起,看的出來,甲胃經常擦洗上油,十分幹淨,保養狀態良好。


    頭盔放在鎧甲一邊,這些鐵盔都是可以放下麵具,遮擋住大半張臉,對付射術精良的遊牧民族的騎射手,怎麽樣的防護也不為過。


    這些騎兵,很明顯是一支精良的獵騎兵隊伍,他們可能在前方來迴奔馳了一天,但傍晚時分,哪怕食品就放在身側,還是先將自己的裝備分門別類的放好,隨時可以取用,然後又洗涮照顧戰馬,喂苜蓿和豆料幹草,每匹戰馬都需要這樣的精心照料,否則的話幾天功夫就會因為來迴的奔馳而掉膘,如果長時間掉膘又補不迴來的話,就會生病,直到死亡。


    不管是蒙古人還是女真人,照料戰馬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事,這已經融入他們的生存信條之中,優良的戰馬遠比普通的族人重要,這是他們能在惡劣環境生存下來後得到的真知灼見,現在遼東的漢民終於也有了一點真正的精銳騎兵的模樣出來了。


    獵騎兵營地建立在一個緩坡上,開原衛不論是西路中路北路,其實都近長白山脈,屬於山地和丘陵地形混雜的地區,要從北陸路一直往福餘和科爾沁部落等北虜的地盤方向去,那裏才屬於後世的大平原地帶,地方廣袤,土地肥沃。在這裏,需要一直向前,直到金代的肇州一帶,也就是後世吉林省的肇東,然後才慢慢到達平原地區。


    因為地勢高低起伏不定,就算是獵騎兵也沒有辦法紮營在平地上,高坡上的警戒衛兵遠遠就看到惟功一行過來,開始發出信號,等惟功過來時,營門處已經有幾個軍官模樣的站著等候,看到惟功過來,馬靴一碰,砰砰聲中,這些軍官都腰板挺直,敬了一個漂亮的軍禮。


    惟功先還了一禮,然後笑笑擺手:“大夥兒繼續動作,不要管我。”


    “是,大人。”


    大家知道惟功不尚虛文,況且剛剛返迴不久,也確實有不少事情要忙。軍令官和軍需官,訓導官,參謀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司,至於部隊的直接部隊長,剛剛就沒有過來。


    惟功看看沒有離開的軍官,從眼前獵騎兵的規模來看,這是一個司把總,而且從胸前的銘牌和肩膀上的熊羆圖案來看,都是一個武品武官。


    軍官不必以補服來區別,戰場上穿著一身官袍也太滑稽,惟功也不願純粹的采用西式軍銜製度,畢竟不太接地氣。


    將圖案放在肩膀,再以金銀銅區別部隊長和輔官,胸前的銘牌上有更詳細的信息,這已經足夠了。


    “麻登雲……”惟功看一眼銘牌,笑道:“我記得你是京營的吧,旗手衛下?”


    “是,大人!”


    麻登雲沒想到惟功居然記得自己,激動的渾身都在顫抖,臉上的幾粒麻子,似乎也在放光。


    這一晃眼已經是萬曆十七年夏末,張豬兒已經當了第八營的營官,還是這一次右路的副總指揮,郭宇也是獨立千總部的千總了,自己還隻是一個司把總,雖然麻登雲承認自己能力比這兩個好兄弟差的多,但心裏始終還是有往上爬的**……現在他隻能拿自己的薪俸,每年也有兩千銀子可拿,但相比副營官以上一年大幾千兩的收入,實在感覺還是太低了。


    而且軍中現在還有風聲,大人要開拓海外,有更多的財富在海外等著,到時候每個高級軍官一年的收入可能是數萬兩乃至更多,等年老迴家的時候,可能已經是家資數十萬或百萬的巨富了。


    麻登雲覺得自己真有這個機會的話,就一定得抓住,一想到自己擁有數十萬身家,在京城東城靠近十王府的地方花十萬八萬買一個巨宅居住,鍾鳴鼎食,天街就在眼前,公侯世家,不過如此吧?


    他倒是沒想過到安富坊或小時雍坊去住……沒敢。


    “今天怎麽樣,”惟功看看麻登雲,“似乎沒有什麽交戰的模樣出來。”


    “是,大人。”麻登雲精神抖擻的道:“隻見過兩小股牧人,還有一些東虜韃子,一問是哈達部的,我們就揮手叫他們離開。”


    “是在林子裏摘鬆子的麽?”


    “是的,大人。”


    這個時候,女真人還在準備貿易賺錢的鬆子等幹果,夏初就入林子,夏末才出來,秋季販賣,準備過冬的糧食,遼東的冬天漫長而冷酷,沒有充足的準備,凍餓死了絲毫不奇怪。


    這些年遼東幹貨銷量穩定上升,大量糧食進入這些部落之中,也給這些女真人極大的希望,眼看就要打大仗了,仍然有不少女真人留在林子裏沒有出來。


    “哈達部和葉赫部,都不要為難,要是建州部的,看到了給我痛宰,攆的遠遠的。”


    “是,是!”


    葉赫和哈達兩部,算是和大明走的最近的兩部,恭謹程度還在棟鄂部之上,一直到努兒哈赤攻入開原鐵嶺,打下沈陽之後,將部落城寨從赫圖阿拉搬到渾河西岸的薩爾滸附近之後,又出動大軍,徹底打跨哈達和葉赫兩部,算是真正穩住了後方。


    南哈達,北葉赫,算是大明在邊牆外的兩個屏障,可惜沒利用好。


    對努兒哈赤蓬勃向上的勁頭和發展實力的撲騰,惟功此前還隻是冷眼看著,現在仍然不打算限製,他自有打算。


    不過,叫這廝來窺探軍情,那也是絕無可能允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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