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戰馬伺候舒服之後,每個人都鬆了口氣,李青開始捶打自己的腰眼和大腿肌肉。


    在京城時,訓練很苦,幾天不眠不休的拉練也是常有的事,身為親衛在體能上要求更加嚴格,但在廣寧城東北這樣廣袤的天地之間,幾年時間鍛煉出來自以為鐵打般的身子,竟是經常性的疲憊不堪,如果不是嚴酷的軍紀和與王茂材一較長短的氣性,怕是也真的很難堅持下來。


    比起身體的疲憊還有一種無法補給和正常休息的疲憊感,在這裏說是最佳宿營地,有緩坡擋風和水源,但天地之間仍然是不停的有冷風吹刮過來,看看王茂材幾個老夜不收的模樣竟是十分愜意,感覺迴家進了屋上了坑般的隨意,李青隻能咬著牙齒,繼續堅持。


    “李青值頭一個時辰,現在大夥吃飯,吃完就睡。”王茂材眨眨眼,又道:“情況不對,各人多加小心,就算睡的也不要睡死了。”


    王茂材的軍事會議向來簡單的不象會議,就是這一兩句話,說完之後就開始從卸下來的馬鞍子下掏摸,接著便是巴掌大的一塊牛肉片被摸了出來,王茂材張嘴便是一大口,然後從羊皮囊裏喝一口奶茶,眉宇間的一點疲憊之色已經盡去。


    李青開始是吃不慣這東西,早晨出門時在馬鞍下放一塊肉,等晚上宿營時取出來吃,因為一天不停的奔跑,馬鞍在不停的摩擦著,所以到晚上肉已經被摩擦的夠熟,而且取出來時還有餘溫,比啃吃冷餅子強。


    至於為什麽不生火,第一當然是害怕暴露行蹤,第二草原上在這個時候到處是枯草,而且風大的叫人難以想象,不小心燒起大火來樂子就大了。


    蒙古人從他們立國時起就是這樣吃東西,拔都幾萬裏西征也是靠馬nai子和摩擦出來的牛羊肉補充體能,雖然現在隔了幾百年,但自然條件一點沒改變,隻有更加惡劣的,所以這種吃法仍然是最佳良方。


    “李青,吃吧。”


    李二狗和另外一個老夜不收開始勸別人吃肉,他們的肉三兩口便吃完了,這肉沒得調料,又是摩熟的,當然味道不佳,有一種濃厚的馬鞍子的皮鞘味道揉在肉裏頭,不是老夜不收還真吃不慣這東西。


    李青也是強迫自己大口大口的咽食,他是王茂材的副手,也就等於是副百總,不能叫部下們看了笑話,等幾口將肉吃光,胃裏就有一種泛酸的感覺,他趕緊喝了一大口馬nai子,總算感覺一陣舒暢,身上也變的暖融融的。


    “大夥睡吧。”


    吃完這簡單的晚飯也不過用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但草原上的天色是說黑就黑,幾乎眨眼功夫天就黑下來,四周是北風唿嘯,間或還有幾聲淒厲的狼嚎,王茂材卻是吩咐一句之後,倒在地上便睡著了,馬上就起了鼾聲。


    “王百總怎麽老說是情形不對?”


    李青值頭一哨,一個時辰內他不能睡,要控製馬匹,時不時的要在四周巡視一番,別人在裹著氈毯睡覺的時候,一個人當然就更加辛苦和疲憊,好在這是頭一班,也算是王茂材特別照顧他,要是兩班之後的淩晨時分值班,那是一天最冷的時候,身上的棉甲都能凍的冰砣子一樣,李青值過,知道那是什麽滋味。


    在換值的時候,正好是為人豪爽話也多的李二狗接班,李青此時對王茂材的成見小了不少,忍不住就是輕聲問李二狗。


    “嘿嘿,你該問王頭兒。”李二狗笑道:“李副頭你真象個秀才,咱們當兵的有疑惑就問,當頭兒的也會說,不然真遇到事了豈不是拖累大家夥?李副頭你好好想想,從出城到現在有什麽不對?”


    “沒啥呀……”李青皺眉想了一會兒,腦海中突然有什麽東西被點醒了一樣,他抓住李二狗的臂膀,低聲道:“是不是沒氈包也沒有商隊?”


    “對嘍。”


    李二狗神色凝重,答道:“往年這時候確實不大有商隊,得開了春才陸續過來,但好歹會有一些短途客,趁著過年時關防鬆馳,弄些菜刀鐵鍋啥的賣賣,賺那些北虜的便宜,今次出城,商隊是一個不曾見,短途走單幫的也沒有,更稀奇的是氈包也一個不曾瞧著,離義州衛和廣寧鎮城已經快百裏了,往常好歹會有一些零散的牧民在此……李副頭兒,這是不是都不對勁?”


    “我明白了。”


    李青在入睡之前被一種深沉的詭異感給嚇著了,在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什麽是實戰什麽是演練……演練一百次,哪怕有很多次都很危險,但大家就知道是在演練,而在這裏,天高雲闊一望元際的草原上,一種深沉的壓迫和詭異感真正襲上了他的心頭,草野寂寂,四周二十裏地內都勘察過,沒有人跡,也沒有大規模的狼群,可越是這樣,那種詭異感就一直在他心頭徘徊盤旋……原來自己看的四野無人沒有情況,對真正的夜不收老手眼裏,卻是足以反應情況的詭異存在。


    他因為心裏存了事,雖早早睡下卻一直睡的不沉,淩晨時分李青被凍醒了,他站起身來,過了半天才迴過神來,想起自己在哪兒,然後就是不停的揉動身體,不停的屈著腰身屈腿,這樣弄了一刻多些的時間,身上總算迴過暖來,感覺身體又是自己的了。


    天微微亮,啟明星的亮光還很強,值這最後一崗的是鍾顯生,是一個山西來的矮個子中年人,沉默寡言,家裏一雙兒女和婆姨都被安排在京裏居住,營裏給了正屋三間偏屋三間的瓦房,就在南城正南坊,這屋子在京裏最少值五兩一間,光是憑這宅子和每月按時發放的月俸和精糧,鍾顯生就不會把淩晨值崗這一點苦楚看在眼裏。


    李青往鍾顯生趴伏的坡頂爬去,他還沒有徹底迴過神來,一邊走一邊打著嗬欠,在他上半坡的時候他打了一個踉蹌,感覺地有些抖,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待他一路上了坡頂時,發覺鍾顯生的嘴巴張的老大,眼睛也瞪的象牛眼一樣,這對一個老卒來說實在是少有的情形。


    “老鍾你這是怎麽了……”李青話未說完,自己看到了坡另外一頭的情形時也是與鍾顯生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


    李青忍不住要大叫起來,在最關鍵的時刻有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後大力襲來,將李青死死按在地上。


    “入他娘啊,連尖哨都沒有,就這麽衝過來了。”


    王茂材一邊接著李青,一國就是忍不住冷汗連連,眼前的場景,連他這樣的老卒也是為之震驚。


    高高的緩坡北邊的地平線上不知道出現了多少人馬,根本便沒有辦法去數的清楚,但隻視力所及之處,到處都是馬匹和騎士的身影,還有種種各色的旗幟在馬隊中飄揚著,一看之下就有過千麵之多,根本就是數不清楚,在馬隊之中,穿著甲胃的似乎也是不少,背負著的兵器更多,在淩晨的陽光照射之下好象是一條銀色的長蛇,不停的翻轉著滾動著,向著前方不停的傾軋而來。


    “好懸,果然還是有尖哨的。”


    王茂材剛剛把按著李青的兩手鬆了一下,就有一隊百餘人的騎兵在山坡西側唿嘯而過,一直往著義州衛的方向奔馳而去,在此時,李青對王茂材的佩服到達了頂點,因為昨天判斷了情形不對,所以大家的馬匹都藏在了山坡另外一側背陰的地方,剛剛那隊北虜騎兵在東側繞了一圈,坡高草長,他們沒發覺坡頂上的幾個人影,又沒有發現藏著的馬匹,所以直接離開了此處,向著義州衛的方向過去了,這樣一來,等於就是救了眾人的性命,這邊的七個人無論如何跑不過這百多人的騎兵,隻要被發覺就是必死無疑。


    “王頭,有多少人?”


    李青被鬆了開來,小心翼翼的趴在王茂材的身邊,在他們的正前方,大股的騎兵身影是越來越清楚了。


    “他娘的,最少十萬!”


    “不是吧,你怎麽看出來的?”


    李青雖然是菜鳥,不過也知道人馬過萬就無邊無際,這十萬人該得有多少馬和人?還不得把天幕填滿了?這王茂材再神,就真的這麽厲害?


    王茂材一緊張就喜歡吃草根,這會子拔了一把草根在嘴裏嚼著,他看一眼李青,嚼著草根道:“李青你莫要不服,你看看那邊有多少台吉旗,有幾杆汗旗,再想想一般北虜的大小台吉直屬兵馬有多少,大汗的汗帳親兵有多少,出征人員戰兵多少,隨行牧民得有多少,這不是一算就有?”


    他指著對麵的旗幟,一個個點道:“看吧,大半是土蠻部,還有黑石炭部,有炒花、以兒鄧、腦毛大、卜言台周、還有暖兔,拱兔,炒戶兒,瞧,那就是他娘的黃台吉……還好沒有董狐狸,也沒有速把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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