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沉默不語,趙士楨自己倒是有點不好意思,瞟了惟功一眼,笑道:“馬車的新型減震又成型了,你看看去吧。”


    “好,那我先去了。”


    惟功如蒙大赦,趕緊溜之大吉。


    他給趙士楨出的主意就是直接從火繩槍過度到燧發槍,而且零部件要減輕,發射要盡可能的減少程序,槍管要厚,可以適當加長,增加火藥推力,加大殺傷力。


    總體構想是玩兒過帝國時代等遊戲的幾百年後的少年和青年都知道的,但趙士楨一問具體情形,惟功就是瞠目結舌,一問三不知了。


    這當然讓趙士楨極為鄙視他,隻有概念沒有想法就敢叫他上手,趙士楨好懸沒和他翻臉。


    不過老趙再狂,也是承認惟功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如果真能以火石打擊,扳機摳發,最少在雨天和大風天裏,這種自生火槍的擊發率肯定比火繩槍要高出數倍。


    現在的大明,最流行的就是戚繼光的鳥銃,槍身細長,有照門準備,用上等閩鐵中的精鐵鑄造而成,因為所需鐵料昂貴,製作麻煩,威力當然也遠勝普通的火銃,成為浙兵的主流裝備,戚繼光能威震北虜,鎮守薊門,他的火器之威,也是立功不小。


    惟功並不是太看重火器,事實上他覺得大明現在有點過於超前,要麽重騎兵,重家丁,要麽就是火器。


    可現在的火器並沒有發展到能真正遏製蠻夷的地步,隻重火器,忽略肉搏的能力,不練兵,隻練家丁,都是禍亂之源。


    但他也明白,雖然他和他的部下有不少武藝過人,但個人的武力在超過萬人的大戰之中所起的作用就有限了。


    戚繼光的軍陣,車營為防守核心,殺手隊為肉搏核心,遊騎狗鬥,遏製敵人的遊騎和遊兵,火器隊和弓弩手為遠程打擊。


    惟功深知,訓練合格的火銃手隻要三個月,訓練合格的弓箭手最少三年。


    他將來建功立業,練殺手隊他不擔心,弓箭手應該是個軟肋!


    既然大明已經有使用火器的傳承和氛圍,他也不介意使用……能克敵製勝,便是好東西,雖然自己正在走向武學宗師的路上,但火器的使用才是大勢所趨。


    有時候,想到這些,惟功自己,也是有錯亂之感!


    馬車的減震,果然更進一步,在車身之下近轉向地方到車身之後,先低後高,是一個橢圓型的鐵圈,人登上車,鐵圈慢慢被壓下來,人越多,壓下越多。


    這樣車身在行進的時候,震動多半被這個減震給吸收了去,在車身之中,人會變的更加的舒服。


    對車輛發展的追求,也是惟功很看重的。原因很多,最要緊的,還是交通驛傳的發展對整個國家的重要性是無與倫比的!


    商業流通,物資調配,軍隊調動集結,百姓之間信息流傳,官府的政令通達,和交通信息的發展是脫離不開關係的。


    秦始皇立國之後以舉國之力修築馳道,不得不說,始皇帝是有大胸襟抱負的帝王,不愧是千古一帝的始皇帝。


    “新車先隻做出二百便可,大半留在京城使用,小半往口外和山海關就可以了。”


    惟功撫慰著車身,心中感慨萬千。


    以馬車的發展為契機,修築馳道,改良交通通信,這是他的通盤打算,還有很多細節,有待慢慢充實。但以他現在的實力,雖然已經位至正二品顯官,財力也充實,但要做這樣的事,還是為時尚早。


    甚至,悲觀點說,這一生也未必可以辦的到。


    隻是無論如何,他不會放棄,慢慢的,一點一滴的來影響這個世界便是。


    有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而不息!


    惟功要做的,就是慢慢的將眼前的這個世界,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這個雄心壯誌,比單純的報仇,更令他心潮澎湃!


    ……


    “五哥兒,熱水好了。”


    起更時分,惟功從崇文門店迴到了中城安富坊的英國公府中,七叔七嬸已經睡下來,小院的門房裏是來興兒趴著打盹兒,見惟功迴來如見了鳳凰一般。


    這小廝原本跟著惟功是不大起勁,無非就是應付差事,隨著惟功一步一步的走高,來興兒的心氣也是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惟功入得東廂之後,這小廝就很伶俐的端來熱水,整壺的熱水倒在深而大的黃銅盆之中,惟功將兩足放在熱水之中,感覺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但今日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過了一小會兒,來興兒悄沒聲的引了一人進來,站在惟功的下首處。


    “國峰來了吧。”


    惟功手中拿著武備誌,正細細翻看,也不抬頭,便知道是王國峰來了。


    能夠不通報直入他房內的,也就是寥寥數人,替他掌握特務力量的王國峰,當然就是其中一個。


    “大人,人我帶來了,見不見?”


    “當然要見。”


    王國峰進來時,惟功的腳還是放在熱水裏頭,整個人很放鬆,聽了王國峰的話之後,他便是霍然張目,對來興兒令道:“拿靴子來。”


    “哦。”


    來興兒不大樂意的應了一聲,還對著王國峰翻了翻白眼。


    待惟功擦幹腳,王國峰已經將一個高大少年引了進來,一進屋子,便是在惟功腳前不遠長揖下去。


    若是換了別家,自是以跪禮相見,惟功這裏卻是不講這一套,隻長揖便可。


    “免禮罷。”


    惟功站到對方身前,一股形若實質的氣息頓時到了對方身前,他一伸手,便是將揖身下去的少年扶了起來,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龐之後,惟功感慨道:“了不起,孤身潛入虎狼群中,掌握其行動,又在最合適的關頭,挑動成功,使其暴露於君駕之前,也使我等立下大功,整個舍人營,仰賴此事多矣。這一件事,楊能奇你是首功呢。”


    楊能奇心中有些不安,他這一次的功勞確實是立的太大了,這幾天他被王國峰安排在隱秘地方,他心裏也一直在考慮,自己立功這麽大,牽扯進這麽要命的秘密之中,未來的前途究竟如何。


    他的心底深處,未始沒有考慮過大人會將他滅口,但對順字行和惟功的信任,使得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跟隨王國峰前來謁見。


    前途如何,就由大人決斷吧。


    “雖然你立功不小,但此事我們無法公開獎勵你,甚至在情報組內部都不能泄露。”


    惟功用滿意的眼神看了一下神色自如的楊能奇,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口外那裏,是我大明對蒙古貿易的幾大關口之一,比起延綏,大同等處,口外的貿易已經最高,北虜各部,我大明的各方勢力都在口外有不淺的經營,所以在那裏的情報工作特別重要……能奇,你到口外去建立情報站吧,你來當站長,位比千戶和分店掌櫃,我也會為你請百戶世職……怎麽樣?”


    楊能奇大喜,自己在京城隻是普通的情報員,在舍人營也隻是副旗總,這一次立功直接授給百戶,獨掌一方,俸祿和官職都到百戶和掌櫃的級別,這一次自己立功雖不小,但上頭的賞賜,也是足夠抵得他的付出。


    惟功大人,果然也是做大事的人!


    他再一次深深俯下身去,恭謹答道:“大人放心,口外的一切,屬下都會替大人打聽的清清楚楚,絕不會有半點遺漏!”


    待楊能奇出去之後,王國峰才笑道:“大人的胸襟真是沒說的。”


    惟功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小子雖然不說,怕是也擔心老子要滅口?放你一百個心吧,老子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部下做事是為了我,做成一事滅一口,下次誰還敢效命?不過,保密措施也要注意,你的特務部所有的工作流程,最核心的地方就是保密,保密之後,一切的工作才有意義,你要切記。”


    王國峰現在替惟功做了不少隱秘的差事,其中頗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他也知道,東主這一年以下發生了不少的變化,當下便是十分謹慎的答應下來。


    看著他的臉色,惟功反是撫慰道:“倒也不必要如此,我們的道路已經走的十分順利,已經是水火交匯,水到渠成,再往後,大家會步步登高,國峰,放心吧。”


    王國峰麵露喜色,想想大人的話確實說的十分有理。自己在此之前不過是鑽糞堆的小乞兒,現在能到如此地步,靠的誰來?跟隨大人,那是不會有錯的。


    萬曆六年的早春,就是這麽步步驚心,也步步堅險的叫惟功走了過去。


    這一年,也是惟功和順字行的分水嶺,整個順字行和惟功的事業,也是在這一年有了顯著的變化。


    惟功的武功越來越強,勢力越來越廣泛,影響越來越深遠,順字行走出了京城,並且展現了實力,成為整個北中國屈指可數的大商行,甚至在規模之上,已經超過了皇店。


    在萬曆二年,惟功初入京城,在戎政府街眺望巍峨高廣的寶和皇店時,絕不會想到,數年之後,自己會建立起俯視皇店的商行,人生際遇,何其奇幻。


    但自己的未來,一定會比現在還精采的多,甚至,更奇幻的多。


    惟功對此,有著絕對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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