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尚峻的笑容之中,馬車也是抵達了小時雍坊之中,在一個固定的點停了下來,叫大家依次下車。


    現在舍人營的每個軍人,都能享受這種免費的馬車接送待遇,大家下車之後,也是十分客氣的和車夫說著感謝的話語,但同時也是情不自禁的伸展起腰身來。


    雖然馬車一車能坐七八個人,定時接送,不過這顛簸實在也真是要命啊……


    “聽說營官大人正在研製新式的馬車,能坐二十人,而且不怎麽顛簸了。”


    “哎,那感情好,下次再休假,我可是寧願走迴來,也不想坐這車了。”


    “有急事的人還是要坐的……如果不換車的話,我也不坐了。”


    能住在小時雍坊裏頭的,到底還都是家境不錯的公子哥兒,就算不十分富裕,平時在家出門的時候,要麽高頭大馬,要麽是自家的馬車,盡可能的叫他們坐的舒服一些兒,象這種車,在幾個月前,他們連看也不會看一眼,離的近些,怕就會聞到車上的惡臭。


    想到舊日時光,聽到大家的話兒,不知道怎麽迴事,眾人都是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無論如何,大家也知道,就算下次還是這種車,隻要是營中安排的,大家還是會欣然坐上去的,這幾個月,所有人都有著脫胎換骨一樣的變化,這一點點委屈和辛苦,和軍營中的日子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兄弟幾個迴見了!”


    走到自家宅邸的大門前,看到熟悉的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擺著,朱尚峻對著其餘幾個弟兄揮揮手,便是走到門首之下,開始敲門。


    朱門銀環,也是說明這戶人家的身份,三架三間的門房,也是同樣的是身份的說明,朱元璋是個設計狂,在他的設計之下,百姓和品官之家的門首都是有嚴格區別的,從沒門房到可以有,從一間到三間,五間,都有嚴格的區分,從黑門鐵環到銅環,到朱門銀環,也是如此。


    眼前這院子,就是一個三品以上的品官之家了。


    隻是門首附近沒有什麽門政長隨呆著應門,牆壁之上頗有一些雜草,大門還有一些地方開裂了,顯露出細細的條紋出來,幾個小細節也是說明了,這戶品官之家是早就開始衰敗了。


    “是大爺迴來了。”


    “嗬嗬,是我,劉叔好。”


    聽到拍門聲後,來應門的是朱府的一個管雜務的執事,府中一共有五六個打雜的,統歸劉叔管,還有內宅的丫鬟嬸子們,加上兩個在家伺候上房,平時跟出門的長隨,連自家人,這個三進的府邸中一共住了小二十人。


    這麽多人,共實是祖上留下來的架子,但這些年來朱尚峻的父親混的不算得意,入不敷出,漸漸也是內囊上來了。


    “劉叔,父親大人和母親是不是還沒歇息?”


    天兒已經黑了,普通百姓人家吃罷了晚飯,肯定熄燈睡覺了,隻有讀書人家和品官之家,這個時候還會點著燈說些閑話,或是做些消閑娛樂的事情,等再過一個更次後,才會漸漸分開去睡。


    “是,大爺,老爺太太都是在上房,大姐兒也在。”


    朱尚峻沒有兄弟,隻有一個妹子,一家都很疼愛,已經很久沒瞧著妹子,朱尚峻心裏極高興,點了點頭,便是大步往上房趕過去了。


    沿途有一個長隨打著燈籠迎過來,朱尚峻微笑著拒絕:“星光月色這麽好,哪裏就能絆著我了,不需要,你們也辛苦一天了,歇著去吧。”


    那長隨隻得依命下來,正好和劉叔等人碰著,各人都是麵麵相覷,半響過後,那長隨才道:“大爺是不是吃醉了酒?”


    “你那是屁話!”


    有人立刻道:“大爺走路那姿式,那腰板,臉上那笑,可是有一點吃醉的模樣?”


    朱尚峻以前在家,不是小霸王那種,但也是個標準的紈絝子弟,每天鬥雞玩狗,打罵下人也不是沒有過,走路就是一搖三晃的那種。


    今日一見,卻是大步流星,虎虎生風,腰板挺直,真的哪裏還有一星半點兒紈絝公子哥的模樣?


    “變了,真是變了。”


    “我在這府裏呆了三十來年了,大爺變的這模樣,老爺少時都不如啊,看來這府裏是有望再複往日光采了。”


    家下人的議論,朱尚峻當然不會知道,他很久未曾迴來,一草一木,一屋一瓦都很親熱,懷著這種愉快的心情,他大步踏入房中。


    滿臉絡腮胡子的朱榮正在與妻子閑談,女兒也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燈影搖動,他們看到一個英武青年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身前時,朱榮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就去摸自己的佩刀。


    “爹,是我啊。”


    看到父親的舉動,朱尚峻差點笑出聲來,以前看著十分勇武高大的父親,現在看來,也就是一個尋常的中年人了。


    而且,動作很慢,拿刀的手十分的不專業,反應極度的不合格,若是父親在營,恐怕要次次負殿了。


    “是老大迴來了?”


    一家三口,都是有不可置信之感。以前的朱尚峻在他們眼裏是什麽樣的,現在又變成了什麽樣?精氣神到站姿,沒有沒發生改變的,說是自己的親人,但剛剛突然出現在三人眼前時,竟是叫人有不敢相認之感。


    “我算服了小張大人了。”朱榮放下腰刀,看著一臉驚喜神色的妻子和女兒,感慨由之的道:“能將我這紈絝兒子調教到現在這般模樣,便是以後叫我朱榮給他牽馬當個馬夫,也是值得過了!”


    ……


    在朱尚峻等人坐上車迴家的時候,惟功也是青衣角帶,頭戴一頂大帽,腳踩烏皮靴,也是坐上一輛馬車,趕往東城崇文門店。


    一路上當然也是十分的顛簸,京城的道路在當時士大夫的筆下也是多有記述了,中間高,兩邊窪,十分難行,也就少數的幾個坊和皇城是用大塊條石或是青磚鋪成的道路,別的地方,九成以上就是泥土路,街角巷尾,到處是垃圾和糞堆,汙穢不堪,在這樣的地方坐車行走,辛苦是不必提了。


    “京城的道路我現在沒有這個能力重修,不過,能叫大家盡可能的出行舒服一點兒,看來我是能辦到了。”


    到了崇文門店內部,看到已經製作完成的四輪馬車時,惟功也是十分驕傲和自豪了。


    這東西,也算是超前幾百年出現在華夏的大地上了,在這個時候,它正合其時,十分合用,在火車和汽車出現之前,就應該用這樣的東西來解決運力的麻煩和問題,沒有別的選擇。


    大量的獨輪車當然也可以,但帶來的損耗也是十分驚人,是農業社會沒有辦法的解決辦法,現在在惟功的努力之下,最少在北中國相當大的地域,四輪馬車會解決運力和損耗問題了。


    “可把我累死了……”


    在一邊的趙士楨卷起自己官袍的下擺,就真的跟一個工匠一樣,這些天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兩隻眼睛都是熬夜熬的通紅,布滿了血絲,兩隻手也是一樣,有不少處創口,顯示出他在工作時的艱辛。


    “多謝了,老趙。”惟功正色致謝,作揖下去:“你這功勞其實夠資格畫影淩煙閣,但我沒有這個資格,隻能自己多謝你。”


    “無妨。”趙士楨擺擺手,神情淡然的道:“朝中的那些大人們是不會把奇技淫巧看在眼裏的,你這話也就私下說說就算了,別給我招怨。”


    “看來趙兄早就有心理準備啊。”


    “廢話,從小因為我喜歡動手做東西,學那些雜學,挨了家裏多少揍?還好咱書畫雙絕,自己走對了路子,也當了官,不然家裏誰瞧的起咱?”


    想不到趙士楨也是滿腹心酸淚,在中國搞雜學和搞技術的真是沒有好下場啊,其實不要說趙士楨,就連後來的徐光啟,位於禮部尚書大學士,這麽高的地位,儒學成就也是十分高絕,但就因為和泰西洋和尚走的近,還翻譯多本泰西著作,自己在物理和幾何上也有成就,還精通鑄炮雜學,天文,還懂農學,這樣的一個學識水平很高的大人物,結果被士林諷刺,說是其一生成就,無非就是一個“雜”字,也就是說,學術不純。


    惟功皺眉:儒家的這種排它性和獨尊的思維方式,真是叫人覺得頭疼!


    但趙士楨的成就真的是叫人敬服,無比欽佩。


    “咱們不說這些殺風景的,老趙,這玩意試過沒有?”


    “當然,兩輛都試過。”


    談到自己的專業,趙士楨就變成另外一個人,立刻變的神采奕奕起來。


    兩輛車,一輛稍大一些,一輛稍小一些,大的是隻留前輪上的座位,可以最多擠下三個瘦子,正常就是一到兩人,車夫和助手,然後就是斜坡式的車鬥,沒有座位什麽的,就是純粹拉貨,四邊的邊廂打造的十分結實,隱隱還有點流線型的感覺,後輪加了鋼圈,看起來十分結實,在車輪和車廂之間,似乎加了一些皮墊之類的東西,趙士楨在一邊道:“這是減震,你說的那個什麽彈簧,現在肯定做不出來,先用這個將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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