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巧了,守備在巷子口的正是錦衣衛的人,為首的大漢正是遲子淩,他戴烏紗帽,穿一身大紅飛魚服,玉帶朝靴,繡春刀的刀把上還加套著小紅旗,看起來真是威風赫赫。


    一見惟功,遲子淩便怪叫一聲,逼上前來,兩眼怒視著惟功道:“你這憊懶小子,真是給俺們找了一個好差!”


    惟功一邊步伐靈活的躲閃著遲子淩的鷹爪手,一邊笑道:“遲大哥這是何意,小弟是怎麽招你惹你了。”


    “還不是通州那檔子事!”


    “交到遲大哥你手裏了?”


    張惟功是有點吃驚,這事兒沒兩天,這已經直接交到錦衣衛裏頭了,這件事這麽雷厲風行的辦,由此可見張居正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就錦衣衛專理嗎?”


    “可不就是我們……而且,就專交給我一個人負責。”


    錦衣衛的鎮撫不是後人想象的那樣,隻管北鎮撫司那一檔子事,得看是不是被上頭賞識,如果被上頭賞識,一個百戶照樣能勾當重要差事,體製是和普通的軍鎮衛所完全的不同。


    眼前這事兒,對錦衣衛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但對遲子淩這個北鎮撫司的六品鎮撫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沒頭沒腦的人命案子,裏頭有海匪有真倭,還沒有一個活口,有價值的東西信物也是不多,這案子,難了。


    “遲大哥有什麽打算沒有?”惟功想了想,勸道:“雖則這是一件難辦的差事,但交在遲大哥你手裏,還是說明上頭對你還是看重的。此事,或許就是遲大哥你往上一步的機會了。”


    錦衣衛中現在幾乎全部是世家子弟出身,大家是大哥不說二哥,除非劉守有這樣有大根腳的直接任堂上官掌印指揮,其餘的不論是同知或是僉事,鎮撫,千戶等等,都是有一飛衝天的機會。


    遲家雖然不是第一流的世家,但祖宗就是錦衣衛千戶,世襲下來各代都有實職,最高也做到指揮同知,國朝的規矩,向來就是信任這些世家出身的武職官員,用著放心,錦衣衛這種鷹犬就更是如此。


    遲子淩一聽就知道張惟功說的十分有理,臉上顏由陰轉晴,點頭歎道:“我何嚐不知道現在是難得的良機?但目前是毫無頭緒,現在有我隻得派兩路人出去,一路往福建,一路直接去倭國。”


    “去倭國?”


    這一次輪到張惟功吃了一驚,當下問道:“去倭國豈不是言語不通?”


    遲子淩橫他一眼,道:“學一些日常用語就是了,大明流落在倭國的最少有幾千過萬人,多半是被俘的漁民,充為奴仆,也有一些商人和其餘人等,混幾個人到倭國有什麽奇怪的。”


    “遲大哥你還真是大手筆……”


    惟功感覺自己對錦衣衛和當前的大明的認知還是需要修正的,畢竟還真不是日薄西山的末世,進取心和責任感都是很不錯的。


    他穿越前看過一些小說,曾經提起在萬曆三大征時的壬辰倭亂時,也就是著名的抗日援朝之戰時,錦衣衛曾經在三千裏朝鮮含冰臥雪,從朝鮮北部直插南方,帶迴很多有用的情報。惟功曾經懷疑,以當時錦衣衛的技術水平,人員素質,是不是能完成這種任務,是不是過於傳奇了一些。


    現在看來,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當下滿懷敬意,對著遲子淩拱手道:“願遲大哥的人馬到功成,破此巨案。”


    他靈機一動,又笑道:“如果去倭國的人要裝扮打掩護,我手頭有一些機靈的小子,可以假扮父子什麽的,跟著打個雜也成。”


    遲子淩道:“這安排自是好,隻是我手中使費有限的很,多一兩個人不打緊,最少得多一二百銀子的路費才夠。”


    當時往日本也就是福建下海,沿著一年兩次的洋流往返,一般來說是很安全的,但也不能排除船毀人亡,風險高,費用當然不低了。


    “這個銀子當然是小弟出,老實說,我也是想派體己人跟著出去,長長見識和本事,將來使著更覺出色。”


    這個解釋很合理,遲子淩便是很高興的答應下來。


    閑話說畢了,惟功便是將今日來意和盤托出。


    替皇帝辦這種差,遲子淩當然沒的攔著的道理,隻笑道:“前頭是宮裏頭的人,司禮監張誠太監親自坐鎮,皇後家很快就要賜宅子,皇後父親肯定按例封伯爵,你趕緊的吧,到那時關防就嚴密的多了。”


    張誠也是司禮監有品級和位份的大太監,也是隆慶年間從潛邸裏出來的舊人,當然不如馮保混的開,現在宮中諸事都是馮保當家,和外朝的交道當然也是馮保負責,張誠這個司禮隨堂太監隻能到這裏來做這種打雜的小事,由此可見,這宮中馮保的權勢有多麽熏灼可怕。


    一時無話,惟功進去時,錦衣衛的人都識得他,再有遲子淩帶路,當然順當。


    待看到大群戴三山帽,穿青色或藍色曳撒,或是在外穿著鴛鴦罩甲,腳底一律白皮靴,也是按著繡春刀的人群時,惟功便知道這些是大內裏頭學過武和騎射的內監。


    到這裏,錦衣衛都不便過去,隻能惟功自己向前。


    “下官見過張公公。”


    “嗬嗬,是小張同知啊。”


    張誠長相普通,但嗓門不象一般內使那麽尖利,有點溫和醇厚的感覺,與人笑談時,叫人如沐春風。


    惟功曆次入宮,與張誠也是很熟悉了,他向來不喜歡裝喬拿大,言語和氣做事爽利,出手也大方,逢年過節,對張誠這樣的大太監也沒少孝敬,所以在宮中人緣甚好。


    當下說明來意,張誠先是一笑,接著便是搖頭,見惟功不解,便是道:“小張同知自己去吧,不過你得裝作一下,不能就這麽進去。”


    “是,我省得。”


    皇後選出來,雖未進宮,但已經是一國之母,帝後乃是敵體,也就是說在名義上地位相當,與普通的後妃在地位上是有天壤之別,張惟功若是貿然進去,就算奉有皇命,被禦史知道,也非得被彈劾不可。


    惟功笑道:“勞煩公公派個小火者,弄一對水桶來,下官裝成挑水人便是。”


    張誠點頭一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當時的北京城中聚集著大量的人口,勳貴權勢和豪富之家當然不必提,一般人家,或是三五戶合用一眼井,或是整個胡同就一眼井,或是幹脆每天由挑水人送水到家裏,反正家家戶戶都有大水缸,倒也方便。


    這兩天這個亂勁,挑水人肯定不得進來,惟功這真是一個好主意。


    在人找水桶的時候,張誠讚道:“小張同知果然是在皇上身邊得力的人,隨便一個主意,就叫人覺得穩當,也有用。”


    “公公誇我了,下官不過人小,腦子動的快,公公這樣在司禮監負責國事,那才是大智慧呢。”


    張誠瞥了惟功一眼,見這少年一臉摯誠,不象是取笑,當下歎了口氣,答說道:“一切國政大事都在雙林公公手中,我等不過隨堂畫諾,伴食而已。”


    以前似乎有過伴食宰相的笑談,張誠言談之中,也是將自己比成了唐宋之時的宰相。


    不過這倒也不算突兀,畢竟司禮監太監是標準的內相,外廷的題本和奏折,先到內閣,再由內閣擬出票擬,然後轉入司禮,隻有在司禮批紅之後,才是正式的詔旨。


    所以司禮監自稱為內相,並不算逾越。


    “久聞公公老於政事。”惟功仍然很誠懇的道:“曆來代有才人出,公公未來出息亦未可限量也。”


    “心感,十分心感。”


    在惟功這樣近乎妖孽的少年麵前,張誠不知不覺間,竟是以完全平等的態度與他對答起來。


    在自己並不得意,事事被馮保壓製的時候,這個少年有這樣的一番表示,難能可貴,張誠心中竟是有點感動起來。


    “下官進去了,和公公一向少會,今日欠了人情,容下官有空了置酒感謝。”


    頃刻之後,兩個小火者擔著水桶過來,惟功很輕鬆的接過挑子,大步往王家宅門而去。


    見他敲門進去之後,張誠身邊才有一個伴當輕聲道:“這惟功小官人,待人接物,真是沒說的啊。”


    “是不錯。”張誠亦是輕輕點頭,同意道:“是個可交結的人,以前一直當他小,今日看來,果真是個角色。”


    有錦衣衛和太監們一路放行,惟功也是輕輕鬆鬆的進了王家的宅門。


    此時王宅裏頭一片混亂的感覺,不過人並不多,畢竟已經選為皇後的人選,閑雜人等是怎麽也進不來了。


    惟功一路行,也是一路探看,這王家雖不是貧門錐戶,但也隻是尋常人家,一進半的院子,十幾間房,算是平民百姓之中的殷實之家吧。


    見他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迎了上來,倒也沒有什麽羞怯之色,大大方方的將他領到水缸之處,由他將清水注入缸中。


    待惟功辭行時,那女孩子卻是給了兩倍的錢。


    “這小人不敢當,錢給的多了。”


    “這兩日家裏亂哄哄的,水都不曾叫人送來,你進來必定也是擔驚受怕的。”那小姑娘和聲悅色,對著惟功嫣然一笑,答說道:“多給你一些,也是該當的。”


    惟功看她一眼,深深一躬身,笑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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