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瞧吧。”惟功道。


    他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又是問道:“最近兄弟們操練如何?”


    “這個……”


    張用誠麵露慚愧之色,答道:“最近因為鋪子的事,加上打獵越來越難,兄弟們都有點兒頂不住了,操練之事,有點懈怠了。”


    “這可不成。”惟功長歎口氣,道:“不過這是我的責任,這幾天雜事纏身,待過兩日事情了了,我便每日去督促大家操練。”


    “是,兄弟們都知道,要在京城立足,光憑東主的庇護是不夠的,咱們必須還得團結在一處不說,還得能打。”


    “是這個理,如果大家能做官,投軍,做買賣沒有人搗亂,搶咱們的地盤和生意,那麽強身健體就完了,但現在的情形是絕不可能有這麽穩當的事,所以把我的話帶到,任何事情,都不及練武要緊。你們的年紀都在十來歲了,國峰最小和我差不多,錯開這幾年想有什麽成就也是難了。”


    張惟功也是難得長篇大論,而且是居高臨下,十分老成,精到。


    王國峰聽的眼皮眨巴眨巴的,半響迴不過味來,倒是張用誠十分聽的進去,半響後,才拱手道:“少東主,不,惟功大哥你放心,咱們這一夥兒都是你帶到如今的地步,道理說的這麽透,我想大家夥不會怕吃苦的,咱們以前的境遇比死好不到哪兒去,連當年的苦也吃下來,還怕操練的那一點苦頭麽?”


    “甚好!”張惟功極欣慰的道:“用誠你也是大家的主心骨之一,你想明白,我就放心多了。再有,遇到根骨好的,機靈的,或是竟有識字的,年紀隻要在十五以下孤苦無依的,你可以先收容進來,等我見了麵之後,就可以定了收進來。”


    “是,東主放心。”


    “嗯,去吧。”


    收人用人的大權,還有用銀子的最終決定權,操練和處罰權,其實也就是兵權財權和人事權,這些大權張惟功還是一直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


    而且這些少年中他也是在刻意培養其中的傑出之士,放手培養他們,使他們嶄露頭角,顯示出自己的特長出來。


    張用誠可能都不曾注意到,適才自己說話時,王國峰悄悄對著張惟功做過幾個手式。


    王國峰人小鬼大,十分精細,但又不及張用誠的才幹,惟功給他安排的角色,顯然就是蘊含在那幾個手式裏頭。


    這個小組織,也是發展的越來越有意思了。


    ……


    兩日之後,兄弟二人一起入朝,張惟賢眼見皇帝一直不得出來,便是對惟功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到外頭密談。


    “七叔堅決不允。”文華殿門外,惟功攤手,對張惟賢頗為無奈的道:“他的脾氣大哥想來也知道一些,如果是能夠和光同塵的話,七叔也就不是七叔了。”


    “啊,竟然如此!”


    張惟賢扼腕道:“這麽好的機會,就要這樣錯過了麽?”


    惟功不語,兄弟二人瞪眼半天,張惟賢終是忍不住道:“小五,若是此事由我來設法,你看如何?”


    惟功勉強道:“大哥盡管去做吧,此事是小弟沒福。”


    “嗬嗬,有了功勞,當然算小五你一份。”


    “愧不敢領呢。”


    “該當的,該當的。”


    兄弟二人各懷鬼胎,一起大笑起來。


    正笑的開心,卻見同為散騎常侍的朱鼎臣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過來,兩人便停了笑,站在道左一側迎候。


    待朱鼎臣近前,才看到還有陳良弼和顧承光、李成功等人,全部都是侯伯長子,都加了勳衛親從官,他們過來的卻是比惟功和惟賢這哥兒倆都晚,看到這一對難兄難弟,眾人先是一征,接著才都是互相拱手問好。


    “惟賢,這兩日成國公身子不大舒爽,一會下朝有了空,你該過去一次才對。”


    “家父已經聽說了,原說就是今日一同過去。”


    “嗯,諸位都有心了,十分心感……家曾祖父並無大礙,今晚我會在舍下掃榻相候,置酒備席,與大家一起高樂。”


    “哈哈,那就一定會擾鼎臣兄這一場了。”


    現在的成國公朱希忠年紀已經很老,身子骨已經一年不如一年,最近風聲是有點不好,不過按朱鼎臣的話來說是無大礙。


    他們這些公侯伯府的嫡子們說話,自動就是把一邊的張惟功給過濾出去了,根本無人理他。隻有襄城伯長子李成功素和惟功相厚,此時偷偷過來,笑道:“聽說你這兩天在折騰武清伯修園子力役的事,怎麽樣了?”


    “沒福啊。”


    惟功微笑著將前後經過說了,最後攤手聳肩,笑道:“一場大功勞,偏生沒福,不過惟賢哥說他能有辦法,隻能叫他去做了。”


    “嘁,他也不說幫幫你,你們兄弟這事兒……”


    “成功兄,慎言哪。”


    “嘿嘿,慎言就慎言,對了,你啥時候再到咱府裏來吧,上次在我那裏投壺露了一手,小妹她一直不服氣,嘀咕著要和你再較量呢。”


    “好吧,告訴她有空我會過去……”


    兩人在這裏嘀嘀咕咕的正說話兒,卻見不遠處又有一個高壯青年大步流星般的趕了過來,離的老遠,就是大叫著惟功的姓名。


    在宮中近文華殿的地方,又是有翰林講官在殿中對皇帝進行日講課程,就算是朱鼎臣或是張惟賢都是十分謹慎小心,不敢犯錯,這個高大青年卻是十分狂放,根本就是不管不顧的模樣。


    “簡修哥……”


    惟功臉上也露出苦笑來,張簡修這個脾氣真是改不掉了,這個張居正的兒子實在不是省心的主,不學文改學武,行事乖張,紈絝脾氣比眼前這些公侯子弟還要大,年方十四,個頭已經竄的老高,要是晚上離著遠看,怕是以為是一頭大狗熊。


    “惟功,你小子扭扭捏捏的幹啥,哥哥我找你有事!”


    這麽吵吵嚷嚷的光景,文華殿中果然有一個侍班的文官急步趕了出來,麵色十分難看。


    但一看到是張簡修在外頭叫嚷,這個文官麵色一征,隨即隻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式,然後一甩手就進了殿中。


    在場的眾多勳貴子弟也是感覺咋舌,朱鼎臣臉色一陰,感覺自己都是受了極大的冒犯。


    京城勳貴子弟以他為首,他的曾祖父朱希忠是太師,執掌京師除了皇城禁軍和四衛勇營所有的武裝力量,叔祖父也是都督,太保,這樣的身份,在文華殿外也是謹慎小心,這個張簡修,卻是如此的囂張,跋扈!


    最叫他不能忍的就是居然這麽囂張跋扈,卻是一點兒事也沒有!


    “咱們一邊說去,這邊氣味不對。”


    “好吧,四哥你可真是會替我得罪人哪……”


    “呸!”張簡修牛眼瞪起來,喝道:“你以為你不走他們的狗眼就高抬看你一眼?人家是嫡子,你不過是庶子,你走還留,誰理你!”


    “好吧好吧……”


    惟功舉手投降,老老實實的跟著張簡修離開。


    不過經他這麽一嚷,火力肯定全吸引到張簡修的那邊,惟功是好多了。


    “聽說你要替武清伯找力役?”


    “沒有的事。”


    張簡修劈頭就是這麽一句,惟功連忙搖頭,笑道:“我算什麽牌名上的人物,不要說沒有這份心,就算有心,亦是無力啊。”


    “這就好。”


    張簡修點了點頭,冷笑道:“看吧,這兩天有熱鬧可瞧呢。”


    “我無所謂。”惟功笑道:“不過四哥你有這份心,承情之至。”


    “那是我打不過你!”張簡修瞪起牛眼,怒道:“明明你比我小,我個頭比你大,力卻不如你,射亦不如你,騎還是不如你,簡直要氣死我了!”


    “四哥,力是養出來的,騎和射,是練出來的。等過幾年,我們一起到邊關去,和韃子廝殺一番,到時候你的功夫就比現在完全不同了。若是在京弄個指揮使什麽的武官當著,還真的不如考秀才去。”


    張簡修撓了撓頭,深以為然,點頭道:“現在還不能和父親大人講,過幾年再說吧!”


    他伸手與張惟功擊了擊,大笑道:“就這麽說定了!”


    如此豪氣幹雲的一個朋友,張惟功也是有點兒受感動,他和張簡修開始的交情是刻意為之,不過是因為對方父親的權勢不僅在國公之上,還在親藩郡王之上,是當之無愧的大明第一人,相處下來,倒是真的很投脾氣。


    “當然,”惟功也大笑道:“就這麽說定了!”


    “算我一個啊。”李成功也急急過來,與他兩人一起擊掌,笑道:“立功邊疆,封侯蔭子,這樣的好事不能把我給丟下吧。”


    惟功翻翻白眼:“拜托,你已經是未來伯爵好麽。”


    “祖宗留下來的哪有什麽意思,還是自己賺的七梁冠戴著舒服。”


    “小李子倒也有雄心壯誌,算他一個罷!”


    張簡修又是哈哈大笑起來,整個文華殿附近,也是迴蕩著他狂放不羈的笑聲。


    ……


    朱鼎臣迴到占地百畝,房舍數百間,亭台樓閣水榭山石荷池俱全的國公府時,心情猶然十分不好。


    張簡修和張惟功這哥兒倆,還有不自重的李成功,在他看來簡直是勳臣子弟的恥辱。


    脾氣暴燥,尚武使氣,一身武夫氣息,這成何體統!


    在不停腹誹的同時,他倒是真的忘記了,自己這一脈的始祖朱能和朱勇父子,是怎麽在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最終博下這一片家業來傳諸給子孫後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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