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好兒子的腹誹張元德當然不會知道,稍稍考慮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後,他便拍著腿道:“甚好,大好!”


    張元德十分高興,撫須道:“武清伯是親臣,不管都督府,也不能插手二十六衛,咱們現在雖不如成國公那邊,調個千把軍士還是小事一樁,此事就照你想的去辦吧!”


    “謝父親大人!”


    張惟賢眼中燃起熊熊烈火……自惟功出現並表現的越來越好之後,他確實感受到了無比強大的威脅,現在他終於發現了對方的軟肋,那便是對朝廷典儀禮製和錯蹤複雜的朝局,以及人脈和權力網絡的陌生甚至是完全的懵懂無知。


    “到底是山村裏出來的野小子,我承認你很努力,不過要想和我鬥,真是不自量力啊……”


    這樣的話,張惟賢當然是不會宣諸於口,哪怕是對自己的父親,隻有在這種極為得意的時候,才在自己內心這麽閃現著。


    ……


    “你怎麽看?”飯桌之上,張元芳挾起一顆水煮青菜,放在惟功碗中,笑著發問。


    仍然是平常的家常飯局,中間是兩盒大菜,邊上是七嬸小炒的幾樣時鮮小菜,去年冬天惟功感覺十分痛苦,大明的冬天可不象後世,在超市裏想吃什麽都有,任何反季節的東西隻要你有錢,便一定買的到,在大明就不成了,反季節蔬菜隻有豐台暖鋪出來的黃瓜,一兩銀子一根,吃的起的人真心不多。


    在山村裏,冬季還有花樣出巧的野菜,光是名目就有幾十種,在京城居,隻能老老實實的一直吃泡菜,肉食倒是管夠,堂堂英國公府裏,缺什麽也不會缺肉食。


    不過這嘴饞就免不了了。


    此時正是夏初,城外每天大幾千的菜農把自己家地裏收上來的時鮮蔬菜送到城裏頭來,這桌上琳琅滿目,都是綠油油的時蔬,惟功食指大功,捧著宣德年間的官窯青花大碗,吃的酣暢淋漓,不亦樂乎。


    張元芳看他吃的香甜,卻也是不停的替他挾菜,所問之事,倒也不急著要答案。


    這種信任的默契,也是令惟功十分心感,吃得一飽之後,放下碗筷,惟功便是大搖其頭,對張元芳道:“七叔,此事我們不必去管,你仍然保持你的耿介本色,將此事斷然拒絕。”


    “如果你一定想立這個功,七叔我可以破例的。”


    “七叔……”惟功十分心感,嘴角咧了咧,卻又忍不住笑道:“不過不必了,這事兒是我給張惟賢挖的坑,他現在一定在笑我是山裏來的野小子,啥也不懂。好吧,叫他高興幾天,不過幾天之後,我們就有樂子可瞧了。”


    “不要太過火了!”張元芳也是忍不住樂,不過還是警告道:“叫外人看了笑話,對本府和你的名聲,包括我的,都不好聽。”


    “放心吧,他們會有苦說不出的。”


    惟功想到高興處,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


    “哥兒,外頭那個叫張用誠的過來了。”


    “哦,我知道了。”


    已經幾天沒有張用誠他們的消息,一聽張用誠過來,惟功便是從書房大步出來,感覺十分欣喜。


    等他出了角門,果然是張用誠和王國峰兩個等著角門外,兩個人雇了兩頭毛驢,大約是急趕著來的,人身上和驢身上都是汗水。


    “這天兒開始熱了啊。”惟功大步到這兩人跟前,一人先拍了一下,然後才笑道:“辛苦你們了,是不是鋪子的事辦妥了?”


    “是呢!”


    張用誠也是喜滋滋的,順勢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再擦了擦手,最後才從衣服裏掏出幾張紙來。


    “這是市籍證明,這是頂鋪子的文契,按東主的吩咐,咱們直接買了鋪子下來,前五間上下兩層,後頭有院子,正堂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兩間過道和廚房,這麽大的地方,在大市裏頭可是難找的,所以花銀子也多,足足四百兩……”


    “誰問你這個,我不知道你?想必是談的嘴巴也幹了才砍下來的這價,現在租一間這麽大的鋪子,一年典金最少都得六十兩,你四百兩就買下來,一定是尋摸了一家急等用銀子的是不是……”


    張用誠被惟功說的老大不好意思,白淨的臉膛也漲的通紅,不過眼睛裏頭還是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這是牙帖,一年十兩的使費,如果按朝廷規定的稅額,咱們還得花更多的銀子。”


    聽到這話,惟功點了點頭,道:“各地的牙行都是這樣,大商家和官府還有士紳把持,以低價賣售牙帖,損公肥私罷了。”


    牙行其實也是一種地方稅的形式,按規定的定額征稅的話,商家的利潤當然就被削減了,於是上下勾結,損公肥私,反正官府也缺乏監督,大明對商稅向來是含含糊糊的不大在意,開國時定的重農輕商的規矩到現在也沒破掉,商人在開國初到中期一直缺乏政治地位,任人宰割,現在商人有抬頭的趨勢,最少在財力上已經普遍的比國初時強過百倍,錢多而又沒有政治地位,國家也不要求他們對大明輸誠效力,所以大明的商人比一般國家的商人更加的沒有節操起來……


    這種事情,有時候也不能完全怪商人沒有祖國或是見利忘義,追逐利益是商人的天性,但朝廷不將市場督管好,又自欺欺人的將商人壓在四民之末,這也就不能怪商人完全的忽略自己的社會責任了。


    對這樣的事,惟功還能發表一下見解,張用誠和王國峰就傻了,不過他們對惟功的話向來是不打折扣的讚同,當下也就惟有點頭表示讚同。


    市籍證明,牙帖,頂鋪子的契約,一應俱全,惟功看畢十分滿意,當即對張用誠十分讚賞,大力誇讚了幾句。


    “東主,就是皮貨恐怕不夠賣啊。”


    張用誠在這等事情上十分上心,也很精心,十三四歲的人看起來已經和做了幾十年生意的商人沒有什麽不同,當下隻見他憂心忡忡的道:“我等雖然不停行獵,但城外隻有兔子和少許狐狸,而且獵戶頗多,竟爭也大。我等以前是將皮子賣給皮貨店,積累起銀錢來,這樣不論多少也盡夠了,現在自己開店,不僅要有兔子皮和普通的狐狸,還要有玄狐或是白狐皮等上等毛皮,又要有鹿皮和牛羊皮來做皮襖和靴子,還得有狼皮和貂皮等各種皮貨,數量也不能少,咱們頂的鋪子規格極大,若是不常備十數種數千張皮貨,恐怕要被同行嘲笑。”


    “要緊的是,咱們沒有進貨的渠道。”張用誠繼續分析道:“皇店當然是最大的皮貨商,一年近十萬張皮,不是我等能比的。而有一些較大的皮貨店鋪,都是從口外進貨,有對韃虜的關係,進皮貨就方便多了。最不濟,也能有自己常年收皮貨的窩點,咱們一夥人太過年少,又是剛剛經營,本錢亦不夠多,想和人家竟爭,真正做起這買賣來,現在看來,真的是十分困難。”


    “用誠你真是不簡單,太叫人誇目相看了。”


    眼前這白淨少年,不僅做事快捷穩當,而且還會自己主動做市場調研,分析起來也是頭頭是道,十分有條理。


    聽說張用誠每日練武之後,還要自己挑燈夜讀,十分辛苦。


    這個少年如果不遇到惟功,可能就一輩子當個乞丐,也可能因為心思靈活而成為一個會頭或團頭,更大的可能是被人砍死溝渠,但現在,抓到命運的轉折點就不放手……惟功很欣賞這樣的人。


    所以他露齒一笑,拍了拍張用誠的肩膀,笑問道:“咱們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一千五百兩,大錢也還有三百多串。”


    “甚好,皮貨繼續不停的賣,要叫夥計們多辛苦些,苦日子也快過完了。至於你,用誠你繼續到燈市、土地廟市,崇文門、正陽門、戎政府街,五個地方,各頂一個鋪子,規模麽,正陽門的大些,和城隍市的一樣,崇文門的也是不能小,戎政府街和燈市就可以小一些。這樣算來,手頭現有的這些銀子和大錢也差不多夠用了。”


    “東主,這是為什麽……”


    “這個不要問,按我的吩咐去辦吧。”


    “是,東主。”


    張用誠有一種智力上的挫敗感,無關於其它,隻是感覺在惟功麵前實在是太感覺無力了一些。他想破腦袋,也是真的搞不清楚自己這位小東主到底想幹什麽。


    如果不是這幾個月來大家因為這個小東主的引領而走上了康莊大道的話,恐怕張用誠現在就得翻臉了。


    “嗬嗬,你把鋪子頂下來,我就會把想法對你和盤托出,現在麽,不必著急。”


    看到張用誠的模樣,惟功也是覺得有趣,所以他打趣道:“在這段時間裏,你不妨多想想,大興和宛平兩縣有一百三十多個行當,三萬多個有鋪行之役的商鋪,皇店和官官若幹家,牙行和塌鋪若幹家,咱們的身份和家當,做什麽生意能在這樣的夾縫裏殺出來,不僅有賺錢的機會,還能大賺特賺!”


    “小的想不出來。”張用誠苦著臉道:“除非咱們把這些鋪子都搶了,不然真想不到,怎麽能有發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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