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信一個今天才接觸到象棋的人,還能當場下過一位國手。


    也幸虧是在宮門下匙之前,及時把這個人叫來了,要不然等宮門下了匙,想要通知他,還有些難度呢。


    趕緊下贏把那禍害趕走,萬事大吉!


    雪汀眉花眼笑,分外客氣地讓出位子,笑道:“赫連大哥,別留情,給我狠狠痛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


    赫連詡的來到,令棋院打上一劑強心針。


    赫連詡最為著名的,自然是他的名聲。


    他是先九襄的義郡王,前皇最寵信的胞弟,年僅十三歲就身任司徒高位。


    而他容貌之美,與他姐姐站在一起,便是一對絕世雙璧,這世上斷無可能再尋得出如此的一對美貌。


    美貌帶來了幸運,使得他在亡國後,依然與姐姐一起,受到無盡的恩寵。姐姐清河妃子寵冠後宮,而他則自小被許可在六宮隨意行走,於宮廷便如自己的家。


    與赫連詡美貌並列的,是他的六藝。


    傳說中,赫連詡無論象棋、圍棋,抑或是樗戲、酒藝,水準都是極高。


    他每每想要得到元符帝什麽賞賜或恩許,就同元符帝玩什麽,元符帝從來沒能贏過他一迴,自然也就對他有求必應恩賞有加了。


    平日裏,赫連詡卻是有些神秘的。他除了與鎬陽城中一群年輕新貴一起遊玩外,向來深居簡出,極少露麵,雖然是名聲傳遍京城,真正見過他的人還真不多。


    沒想到今天一個來路奇特的高手,倒將他引了出來,絕大多數人都感到了特別的興趣。


    赫連詡下場對弈高手的消息不徑而走,棋院越來越熱鬧了,擠得水泄不通,便是不懂棋道之人,也想搶著來一睹赫連詡的風采。


    棋院對麵,是一座獨立的三層木質小樓,同樣也是臨水而建,樹木掩映,與棋院這時的喧囂不同,顯得十分幽謐。


    兩個人在臨窗處,逍遙自在飲著酒,順帶俯瞰棋院那超乎尋常的浮華,儼然局外人。


    一個手長腳長身具異相,一個昂藏九尺大漢,自然便是赫連淵和爾朱拔山兩個人。


    他們位高權不重,榮華富貴是絲毫不缺的,很難說如此的身份和待遇會讓這兩個曾經是一方梟雄的人滿意,但滄浪勢大,宵風真人驚才絕豔,他們所能做的,也隻是蟄伏罷了。


    如果可以產生一些意外,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滿意。


    “沒想到啊,赫連兄你把福來喜那兩個閑人引到棋院,隻半天功夫,就掀起這麽大的浪潮了。”爾朱拔山不知是誇還是諷,感歎著。


    “也算意外吧。”赫連淵樂嗬嗬的迴道。


    爾朱拔山仰脖連幹酒碗,道:“痛快!痛快!也隻有皇帝寵信的棋院,能如此輕易掀起波瀾來。但小弟不明,這個下棋厲害的高手,多半是南朝人,究竟會是誰呢?”


    赫連淵道:“原是不易猜的。但此人行止如此,聰明如此,我倒是有了一個猜測了。”


    爾朱拔山笑道:“赫連兄不要賣關子,爾朱是個粗人,歸滄浪也不過三年,以往對南朝,稱得上一無所知。”


    赫連淵微笑,緩緩吟道:“宗家玉樹行十六,琴棋書畫天然呆。——這個天然,是指一生愛好是天然。”


    爾朱拔山炯炯有神地瞪大眼珠子,道:“赫連兄的意思是,——”


    “宗煜。傳說中宗氏家族裏百年一出人才,果然名不虛傳哪,半天學棋,打敗棋院十八高手。”赫連淵感歎。


    爾朱拔山笑笑,聽著棋院裏紛雜的動靜:“你這侄子厲害,他一出手,什麽玉樹天然呆,都要保不住了。”


    赫連淵冷冷道:“別,他不是我侄子,高攀不上。”


    爾朱拔山笑道:“這又何必呢。赫連家世代出英雄,亂世紛紛,各領風騷,赫連兄,不是在下掃你興,咱們都老啦,屬於你我的時代過去了,但下一輩的時代,還遠遠沒到精采的時候呢。”


    赫連淵目光閃動,微笑著剛要迴答,兩人卻因一陣驚天動地的喝彩暫時中斷了話頭。


    棋院裏當下人人歡騰,把個氣氛渲染得和過節無二。


    宗煜氣度嫻雅,舉止從容,原是極易得人好感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但他畢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外路人,輕而易舉拔了棋院頭籌,觀戰的人大多就是鎬陽城中人,不免是有些護犢子的,他這一場一場的贏下去,還旁若無人自己和自己下,觀者當然是深感不忿。


    而現在,赫連詡下場,本來就是十分神秘且人人見了麵想要三分討好的,幾十路過後,穩穩占據了上風,旁觀者自然是彩聲如雷,每走一招,不論是奇是平,總有人搖頭晃腦大聲讚歎,誇成今世無有,萬世罕見的妙著。


    君靖風自然而然和雪汀在一起,不知什麽時候,手裏又接了主人一盞熱茶。


    兩人位置剛剛好,能把棋局看個一目了然,小少年左瞧右瞧,琢磨不出方才赫連詡一著有什麽好處,喃喃道:“不過中平而已,怎便值得這等鼓噪?”


    這果然隻是過渡的,說話間宗煜即以極快速度迴了一招,赫連詡不假思索再跟下,不出意外的再次引起喝彩如雷。


    雪汀看著君靖風不假掩飾的驚訝,噗的笑了:“主場優勢,笨蛋,你懂什麽叫主場優勢嗎?”


    君靖風抓抓頭,小姑娘吹氣如蘭說什麽都對:“原是不懂的,你一說我就懂了。”


    雪汀橫他一眼:“別傻樂,你那十六叔要輸了。”


    兩人對弈,倒底宗煜隻是才剛接觸的新奇玩意,很多棋路還是與十八高手邊下邊學的,慢慢的頹勢顯現,不要說是雪汀這樣目光銳利的高手,就連尋常觀者也漸漸瞧出來。


    最後以車馬之勢夾死了宗煜的帥,棋院的歡唿聲簡直可以掀翻屋頂。


    “好!”宗煜眉眼都不抬,大聲喝彩,伸手放迴棋子,“再來。”


    赫連詡眉頭微蹙:“你已輸了。”


    宗煜笑道:“我是今天才學會,你下了多久?這樣,我也不占你便宜,三盤兩勝,如何?隻要輸了我就走。”


    他說著微微揚眉,溫雅如玉的公子,眉眼裏卻有一瞬張狂不羈。


    赫連詡忽然有些心悸,急急低下頭:“好。”


    棋盤重開。


    紅黑二色的木棋子,棋盤雕工、棋線勾劃都顯得有些粗糙,隻不過是最尋常的棋具罷了。


    然而,置於棋盤上,不時輕輕拈起落下棋子的對弈雙方的兩隻手,卻是溫潤修長如白玉,起落之間,有如彈奏音樂般的美妙。簪纓紀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簪纓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穆若靜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穆若靜風並收藏簪纓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