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衛的迴信還沒到,南宮璞就等到了大同府長寧鎮的消息。


    在長寧鎮小五台山的山腳之下,發現一處戰場。二百多具屍體中,人人佩著陸北軍的標識,還有不少在衣領上繡著南宮氏的族徽。因此,官府派人來找南宮璞認屍。


    難道二房收留的那位幸存堂眾所言,竟是真的?南宮璞不敢怠慢,帶著幾個清風堂中老堂眾,趕到長寧鎮小五台山下。


    目的地在一片山林後的村莊裏,但這座村莊像是久無人煙,房屋坍塌、長滿荒草,倒是有幾處爆炸的痕跡。


    南宮璞到的時候,這裏早被官府封鎖了起來。因此事除牽扯到南宮氏外,還有天成衛軍方。而天成衛早派人來看過,認定是原本打算進京的部分陸北軍。但陸北軍現在仍是南宮氏私募之兵,所以需要南宮氏參與處理。


    所有的屍體均被整齊擺放在一起,由天成衛和大同府一起派出軍醫及仵作驗屍。看到這一幕,南宮璞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這位可是南宮大公子?”一個穿著官服的矮個中年男子,打量了下南宮璞問。


    南宮璞點頭,看著他的官服猜道:“在下南宮璞,這位是知縣大人?”


    “長寧知縣胡德繁。”


    “幸會。”南宮璞行禮道。


    胡德繁一臉疲憊,擺了擺手道:“咱就不客套了。情況就是這樣,大公子也看到了,都是你們的人吧?”


    南宮璞微微歎氣,“我已寫信,讓負責天成衛的堂主來這裏……。”


    “都死光了吧?”胡德繁打斷他,“你要不先認認屍?天成衛的人找出四個,說全是你們的堂主。”


    南宮璞一愣,“四堂堂主?”


    胡德繁不答,招招手,讓他跟上。一會對著地上單獨放罷的四具屍體問:“你掀開布認認。”


    地上躺著的四具屍體被一一掀開蓋布,宋誌、蔣斯年、王旭堯、靳武,整整齊齊的躺在地上。


    南宮璞瞪大眼睛,驚呆了。


    胡德繁見他呆立在原地,問:“大公子,是不是?”


    南宮璞倒吸口冷氣,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找到個活人,不過,現在可能也差不多了。你和我去見見?”胡德繁說。


    “麻煩胡大人了。”


    這裏原本是村中的一處佛堂,現在小小佛堂內滿是藥味,有一人躺在用木板搭成的床上,麵如死灰,身邊有一位大夫在忙著處理傷口。


    “這位是天成衛的李大夫,來驗屍的。前幾天,找出了這麽個活人。”胡德繁解釋道。


    南宮璞快步上前細看,傷者並不認識。聽胡德繁道:“昨天還醒過,說了些事,大公子最好能聽聽。”接著又問李大夫道:“還能醒嗎?”


    “這人是活不了了,想聽他說話……嗯,他說的做不得準,快死了神誌不清。”李大夫解釋道。


    “哎,你就想辦法讓他開個口吧,讓大公子也聽聽,反正你、我,好多人都聽到,他要真不行了,這事大家都是證人。”胡德繁說道。


    李大夫看著南宮璞,重重歎了口氣,“胡大人,這人說的真做不得準……”見胡德繁一幅無奈的樣子,點頭,“好吧,我讓他醒來,大公子有什麽要問的就問吧,不管什麽,他的話真做不得準。”


    南宮璞點頭,“麻煩李大夫了。”


    接下去,房中幾人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那人才悠悠醒轉。


    李大夫看著他問:“你可是千裏堂的王大明?”


    那人半晌才點頭,無力道:“南宮門下千裏堂王大明。”


    南宮璞上前,握著他的手小聲說:“我是南宮璞。你受了傷,大夫會盡力救治,不要擔心。”


    李大夫看了南宮璞一眼,什麽都沒說。


    王大明激動起來,“大、大公子。掌門、掌門……”


    “掌門在哪裏?發生什麽事了?”南宮璞急問,見他情況不好,又說道:“別急慢慢說。”


    “二公子!是二公子!掌門死了!是南宮瑾殺的,是他殺了所有人!是他,是他!”王大明仍是情緒激動。


    “你、你不可胡說。”南宮璞皺起眉,但見他這樣,又不忍說重話。


    “大公子,是我親眼所見,南宮瑾勾結韃靼殺我漢人!堂主、掌門都死了,死了……”王大明嘶聲力竭的大哭起來。


    一旁李大夫不停搖著頭,忍不住對南宮璞道:“二公子為守天成衛,與韃子血戰到底,是我親眼所見。說二公子勾結韃靼,這又是在大明境內,哪來的韃靼軍?大公子,胡大人,這完全不可能。”


    “哎,老李,你說的事都過去多久了?人是會變的。”胡德繁也忍不住道。


    “胡大人,”李大夫再次為南宮瑾辯護,“這二百多具都是陸北軍的屍體,打仗哪有一方全滅,另一方毫無死傷的?這裏沒一具韃靼人的屍體,連痕跡都沒。我早說了,他重傷神誌不清,這些事可能根本沒有發生。”


    胡德繁搶白道:“這也難說,自己人的屍體,韃靼人帶著走了呢?再說了,南宮定康的屍體我們都找到了,就你還……”


    “你說什麽 ?!”南宮璞大驚,一把拉住胡德繁。


    李大夫滿臉不讚同的說:“你又不認識南宮定康,都那個樣子了,怎麽知道一定是?反正我見過的他,不是這個樣子。”


    胡德繁不滿道:“人證物證據在,我要上報此事……”


    李大夫火了,指著躺在床上的王大明,“這個算人證?”又梗著脖子道:“你把那具屍體也叫物證?”


    “帶我去看看。”南宮璞是真的急了,他們兩人爭論不休,自己完全插不上嘴。


    剛才還哭的大聲的王大明,突然瘋狂抽搐。李大夫急道:“不好了!快幫忙按住他。”邊說邊急急拿出銀針。


    隻片刻功夫,臉上還帶著淚痕的王大明已沒了聲息。李大夫擦了擦臉上的汗,搖頭,“這傷本就救不了。”說著,看了看仍按著王大明的南宮璞。


    “帶我去看看。”南宮璞看著胡德繁再次要求。


    胡德繁點頭,一馬當先。李大夫看了眼一動不動的王大明,放下手中的銀針,跟著南宮璞出了門。


    不遠處,胡德繁說的那具屍首被特意擱在木板上,安置在樹陰下。


    南宮璞幾乎小跑著急走到跟前,掀開蓋布,一看之下卻皺起了眉頭。屍體似乎被什麽砸到過,胸部以上已經腫漲到看不出原來的相貌,而身體各處不少地方血肉模糊,像是被huo藥炸到。雖然勉強能看出是南宮定康的衣衫,但衣衫誰都能穿。


    “大公子,你看……?”胡德繁問道:“自家家人,雖然相貌看不太清,但樣子還在吧?對了,身上是不是有痣這些能辨別身份?”


    南宮璞被他提醒,急著解開屍體衣服,但屍體上全是硝煙混著幹涸的鮮血。胡德繁讓人拿來水囊遞給南宮璞,南宮璞仔細清洗著屍體腰部。過了半晌,雖然腰部滿是傷口,但隱隱能見到一處褐色胎記的邊緣。


    南宮璞停住了手,盯著這具屍體,猛然間,熱淚湧出眼眶。


    1


    在這個所謂的清心觀裏,好像隻有這個假的姚芳渟和南宮瑾兩個人。明顯她將藥下在吃食裏,但如果不吃,不僅是會餓死的問題,還會讓她知道自己早就起了懷疑。不過,雖然如此,這個‘姚芳渟’似乎並不想他死。


    無奈,南宮瑾隻能弄傷自己,假裝發病。


    果然‘姚芳渟’慌了神。大概怕mi藥會讓南宮瑾病的更重,在後麵的吃食中好像沒再放。因為,南宮瑾明顯感覺到手腳有力了。


    這幾天,南宮瑾一幅行將不治的樣子,‘姚芳渟’已對他完全沒了提防,可是卻也寸步不離,連煮粥煎藥都挪到了屋裏。不得已,南宮瑾隻能連續幾個晚上都假裝發病,至少讓她為了照顧自己不能睡覺。


    真沒想到‘姚芳渟’如此盡心,日以繼夜的照顧,毫無怨言。或許是易了容的關係,看不出她憔悴的樣子。不過,終於在一天晚上擋不住疲憊,靠在他身邊睡著了。


    躺了很多天的南宮瑾,輕輕試探了一下,見她沒反應。於是,輕手輕腳的起身,繞開她,拿起一件搭在衣架上的披風出門。


    “南宮瑾!”


    此時,南宮瑾已經一腳踏出門外。不過,身後的這聲喊,並不是小野的聲音。南宮瑾不理她,繼續快步向外走去。


    身後一陣風,‘姚芳渟’錯身擋到他前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盯著他,質問:“你騙我?!”


    南宮瑾笑了笑,抱歉的說:“你也累了。這麽多天,多謝照顧。以後若是有緣,再報答姑娘照顧之恩。”


    “為什麽?我哪裏不好?你要騙我?!”‘姚芳渟’似乎沒聽見他的話,繼續大聲質問。


    南宮瑾不答,微笑道:“這裏不是清心觀。”


    “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姚芳渟’指著他,眼中激動的泛起淚光。


    南宮瑾皺著眉看她,不說話。


    “我是姚芳渟呀,你喜歡的。”‘姚芳渟’的聲音軟了下來。“我們就這麽生活一輩子不好?”語氣裏帶著哀求。


    南宮瑾歎氣,“你這是何苦?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就這樣吧,我不想追究這些事。但,你不是姚芳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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