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與蕭殺隻在一瞬間,此時天成衛街上早沒了查探的百姓,隻有神色緊張的守軍一隊隊跑過,幾個受了傷的士卒被扔在街邊等待軍醫。


    南宮瑾向最近的城頭跑去。


    戰鬥早就開始了。


    城外的韃靼兵似乎不懼死,舉著盾牌,揮舞著攻城索、搭起攻城梯,從四麵同時進攻,試圖翻進城內。而四處城門也是進攻的焦點,不過韃靼軍一向沒大型的攻城器械,光靠騎兵的劈砍威力有限。


    城內幾千明軍將士已悉數上了戰場,城牆上弓箭兵不停向城下射箭、擲石,城門邊將士壘起巨石封堵城門。


    韃靼軍隊遠處的火箭助攻,如飛蝗密密麻麻。城牆之上,滿是星星點點火箭,幾麵旌旗已被火箭點燃。


    而明軍的箭卻沒韃靼弓箭的威力,雖然有不少攀牆的韃靼兵沒躲過石塊和長箭掉下城去,但仍有三三兩兩的韃靼兵翻上牆頭。這些人還沒站穩就大刀狂砍,猶如魔神,根本不管飛濺的鮮血。


    北麵城頭,十丈開外,已被敵人打開一個缺口,不斷有韃靼兵衝上。周圍屍首堆積、血流遍地。敵人各個都異常兇狠,手起刀落,近者非死即傷。明兵紛紛散開遠遠發箭,幾乎沒人敢上前近戰。


    南宮瑾避開幾波火箭,一眼見到那段城頭已衝上的十幾個敵人,隨手撿起地上大刀,直奔缺口。


    正在猛衝的韃靼兵似乎沒想過會有明人敢近身,見南宮瑾衝殺而來,大刀順勢直砍。突然眼前一花,不見了對手,隻感覺到噴湧而出的鮮血帶著體溫濺到臉上,瞬間右臂傳來巨痛。


    人影翻飛、刀光血影,一刻鍾左右,雖然仍有敵人從這處缺口衝上城牆,但南宮瑾硬是抑製住了這處缺口不再擴大。


    明兵似受了鼓舞,有膽大的抽刀加入戰團,也有聰明的,跟在南宮瑾身後,專門補刀。


    漸漸這處敵人又被壓迴城牆下,但城牆上的缺口不止一處。


    南宮瑾從北到南一路補缺,不多時,身後也聚起了十多名兵卒,跟隨他作戰。當然,城頭並不隻有他們這一支隊伍在解決衝上城牆的敵軍。


    廝殺,過了正午仍未停止,越來越多的明軍被激發出血性,勇敢舉刀迎敵。城頭之上鮮血、殘肢連片,敵軍火箭攻勢未斷,但敵人卻始終被阻在城頭,衝不進城去。


    直到下午,終於聽到對方的號角,收兵!能退的敵軍盡數退去,但令人心寒的是,離城二裏外,仍是黑壓壓的韃靼大軍。這次,隻是先頭部隊的試探?!


    南宮瑾盯著遠處的韃靼軍,緊了緊手中長刀,這已是他換的不知第幾把了。


    “他們退了。”身邊一名士兵聲音裏帶著興奮,又轉頭問南宮瑾,“你身手不錯,沒受傷吧?”


    南宮瑾迴頭看看身後這支隊伍,人人血汙,臉上卻是都帶著興奮,笑著搖搖頭,“沒。你們呢?還好嗎?”


    不知是誰輕輕說了句,“殺人真他媽累,殺的老子肚子都餓了。”


    先是二、三聲嗤笑,之後笑聲像是感染了大家,又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一群人從小聲笑到大笑,連南宮瑾都跟著一起,停都停不下來。


    “南宮瑾?”遠處走來一員小將,混身披甲,但盔甲上鮮血、刀痕累累。剛才,在一處缺口,兩支隊伍有過配合。


    南宮瑾看著他,點頭,“是。”


    “丁雄輝。”來人通了個名,又對大家道:“打掃戰場、就地休整,一會有軍醫和餐食送上。晚上驚醒些,防韃子偷襲。”朝南宮瑾道:“你跟我來。”


    **********


    城外,各部都已收兵。


    哈布其克、博日格德,以及所有小部領軍,十多人聚在蘇日格帳裏,火爆的氣氛一觸即發。


    “我就想問一聲,這仗是我哈布其克要打,還是俺答汗要打?!”哈布其克語氣不善。


    沉默半晌,終於有個小部領軍忍不住了,質問道:“不是說白蓮教打頭陣?現在人呢?為什麽每次都是我們在打?”


    此人說完,在座的除了蘇日格和博日格德,都紛紛嚷了起來。哈布其克盯著博日格德和蘇日格,眼中冒火。


    這次攻城,這二部一兵未派。蘇日格之前還解釋一下,說是聽從趙迎風大統領的軍令,不貿然行動。而博日格德根本不答理大家,一聲不吭坐到現在。


    哈布其克怒道:“要不是你們拒不派兵,天成衛早就打下了,會死這麽多人?!”見二人還是一言不發,大罵道:“敢情死的不是你們族人,你們不心痛是不是?”


    博日格德撇了他一眼,陰陰的說:“仗大家都會打,但軍令好像不是大家都會聽。”


    哈布其克蹭的跳了起來,“你他媽什麽意思?!那些明人毒害我們族人,你都不當會事?!噢,對,你全軍無事……”


    “當然無事。漢人有句話,叫‘黃鼠狼給雞拜年’,也隻有你心大。”博日格德不看他,顧自說著。


    博日格德話音剛落,那些小部的領軍都靜了靜,片刻,看向哈布其克的眼神已滿是質疑。


    哈布其克卻被他的話堵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蘇日格看著大家,畢竟現在趙迎風沒到,鬧到各部內訌也不好,於是當起了和事佬,“一會我派軍醫給傷員看看,傷藥什麽的,我也帶了些,分給大家。原本這仗打的也不算錯,隻是沒想到天成衛的城牆要比其它衛城都高、硬,城門也厚。如果要再打,大家就要好好合計合計了,最好能等趙大統領到。這樣吧,各部傷亡不少,都先散了。這幾日,我們再排排,看看該怎麽打。”


    聽到這話,傷員多的小部紛紛走了,博日格德沒什麽說的,也跟著走了。隻剩了蘇日格和哈布其克。


    “明天怎麽打?”哈布其克問。


    蘇日格想了想,“要不,照舊?”


    哈布其克臉上帶著冷笑也不知是嘲笑,告辭也不說,直接出了帳。


    **********


    主城碉樓裏,聚齊了所有軍官,梁烈披掛整齊坐在正中,黃煥彪正在匯報傷亡情況,丁雄輝帶著南宮瑾進入,站在一邊。梁烈並沒看他們,而是聽取了各人匯報後,迅速分配了任務,嚴防晚上偷襲,各人令命而去,一旁小校送上飯菜。


    梁烈似是這時才見到還孤伶伶站著的南宮瑾,抬頭仔細打量了下,混身浴血,也不知是誰的。“打過仗?”


    “沒守過城。”


    梁烈愣了愣,笑起來。“果然是見慣殺人的。”


    “這種事永遠見不慣。”南宮瑾自嘲的笑了笑。


    “南宮家做什麽的?”


    “做生意吧。”


    梁烈又笑起來,“你們家都是拿命做生意?”


    南宮瑾像是仔細想了想,“說不好,我不知道他們怎麽做。”


    “帶過兵嗎?”


    “這個,很難說。”


    “難說?”梁烈奇怪道:“挑簡單的說說。”


    “南宮氏有二十三個堂,家裏給了幾個。”


    “北麵那幾個堂也是你的?”梁烈並不是不知道南宮氏的情況。


    “暫時吧。”


    梁烈點點頭,“天成衛有你的人?”


    南宮瑾苦笑,搖頭。


    梁烈也不失望,直接吩咐道:“剛才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給你二十個人,做你今天做的。另外,列席會議,到韃子撤兵。晚上可能會有偷襲,你準備下和他們輪班。盔甲、兵器一會給你。至於後麵與南宮氏的合作,等打完仗再說。”


    **********


    陳柏水匆匆吃過飯,正要去布置四個城門處的守軍,卻被滿臉焦急的林飛叫住。林飛四處看了看,見隻有陳柏水一人,壓低聲音道:“陳將軍,救命啊!”


    “還沒死,救什麽命!”陳柏水眼睛一瞪。


    “現在沒死,也快了。”林飛急極了,“主帥要的糧、箭……,陳將軍,你知道的,庫裏……。”


    “你是軍需官,庫裏有什麽,我怎麽會知道?!”陳柏水想要甩開他。


    林飛見陳柏水又想推的一幹二淨,更急了,“陳將軍,你、你、你……,可是你說的,韃子十年八年都不會來!是你說,總兵都是一路的!”


    不遠處有兵士跑步而過,兩人都收了聲。一會,陳柏水沒好氣的說:“行了行了,能用多久?”


    “箭是有,但沒箭頭。我讓人去城頭收用過的了……。”


    “那不就成了。”陳柏水怪他大驚小怪,“城裏有鐵匠鋪,叫他們連夜開工,現在是戰時,沒什麽不可以。”


    “是啊,我早叫人去吩咐了,但鐵不夠呀……。”


    “叫人各家各戶搜、商隊裏也肯定有。別這種小事都來問我!”陳柏水沒耐心了。


    林飛見陳柏水要走,一把拉住,“糧、是糧啊!”


    “糧?上次不是補了這麽多!”


    林飛急的跳腳,“哪裏夠啊!庫裏本就沒糧,上次補上的,省著吃也不過撐二、三天!現在,我、我到哪去調糧?!”


    “你不會再征啊!你是軍需官,這種事問我?!”陳柏水推開他。


    林飛死命抓住他,“陳將軍,那糧、那鐵,可都是你提走的!”


    “我早和你說了要你填上……”陳柏水甩開他。


    “你可不能這樣!”林飛發狠,“我、我會向主帥認罪……”


    陳柏水似是怕他告狀,轉頭,看著他道:“趁現在打仗,城裏有多少,你都去征來。現在這情形,姓梁的也不敢做什麽。”


    林飛皺著眉,又搖頭又跺腳。


    陳柏水不耐煩了,“怕什麽!你以為韃子會圍多久!”


    “那、那要是韃子圍上幾天不退呢?”


    陳柏水不容質疑的說:“不退?不退就開城投降!韃子進了城,什麽都沒了,你怕什麽?”


    林飛想了想,好像陳柏水說的也沒錯,弱弱問:“主帥會降?”


    “為什麽不降?哪有衛城死守的?”轉念一想,覺得梁烈好像不太懂套路,安慰道:“到時候,我有辦法讓他降。你先去做你的。”


    林飛看著他走開的背影,一臉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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