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芝夏正在客棧,叫了一碗加了雙份肉的臊子麵,又要了兩個小菜下飯。


    景秀樓一行人中起得最早的,要數寧芝夏。


    他沒帶姑娘或少年進屋,半夜也沒人闖空門找他,房間安靜舒適,他安穩睡了一宿,次日神清氣爽地起床出門,去外頭轉了一圈。


    褪去夜晚熱鬧喧囂,沒了燈光的烘托和陰影的遮掩,景秀樓內樓台亭閣,看起來便沒有多少出彩之處,冷冷清清沒幾個人經過。


    而實際上,早晨乃至午時之前的類似場所,大家一夜歡愉,此刻都在酣眠。起得早?才是異類。


    溜達過後跟王謝打聲招唿,他第一個迴到客棧。


    衡城他也有兩個朋友,昨天他托人給送信了,晚上正可一聚,而上午沒有其他安排的時候,他的消遣便是打坐修習內功。


    吃麵吃到半截,聽到外麵喧嘩一片。


    寧芝夏並不關心,繼續認真地挑一筷子麵……筷子撂下了。


    他坐在臨街窗口的位置,大中午的,客棧門口浩浩蕩蕩走來一群人。


    兩邊走著身著戎裝,步伐整齊的四個巡護,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走在中間的,狼狽的灰衣人抱著小康,麵無表情!


    寧芝夏鳳目微微眯了起來。


    他見到葉七的次數,算起來比林虎峰還要多些。


    畢竟一路上林虎峰跟裴迴騎馬在外頭跑,要麽就是閑下來找阿魏比劃兩圈,沒空注意馬車裏麵的人。


    柳五葉七都安安靜靜在車頂或者車底呆著,一絲氣息都不露,自然找不著。


    但是如果發現小康不見而王謝絲毫不著急的情況,那就是他倆之一,悄悄帶著出去玩了。


    寧芝夏第一麵沒動手的原因就在於,他聽小康很及時的叫“葉七叔叔還要玩”,從而判斷是自己人。


    現在葉七和小康明顯遇到麻煩了。


    王謝沒迴來,風依涵和阿魏也沒在。裴迴雖然迴來了,完全算不上戰力。


    ——拖延時間為上。


    寧芝夏打定主意,緩步走出客棧,站在顯眼的地方,目光直接鎖定了為首之人。


    ——是的,十幾人中,儼然眾星拱月一般,龍行虎步走來的中年男子,雖然麵目普通,那氣度不是一兩天形成的。


    葉七能看見寧芝夏,對方自然更不會忽略。


    尤其寧芝夏隱隱有股殺戮血腥的氣勢,高手不會錯過。


    對方見到寧芝夏的時候,神色也是一肅。


    葉七保持速度不變,徑直向寧芝夏走去。


    他麵無表情,實則心裏同樣一片淡定,已做好最糟糕的準備。


    所謂死士存在的目的,非常簡單明確,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拚盡全力完成主人的要求,直至替主人一命,真有紛爭他便奮力保護小康逃走,直到逃無可逃的絕境,血盡而死罷了。


    剛剛在大街上,他眼睜睜看著巡護隊的人直接走過去跟對麵那幾位壓低聲音嘀咕了幾句,背過身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便連連點頭,還遣了一個人離隊,心知定然出了問題。


    雙方相距有段距離,街上又人聲嘈雜,葉七聽不清楚,還好讀得懂唇語,緊盯著對方雙唇捕捉到蛛絲馬跡:“大人微服”“有事耽擱”“改日”……對方一個轉身他就束手無策。


    能得巡護隊恭敬並甘心跑腿,此人來頭不小。


    強龍尚且不敢壓地頭蛇,王謝勢單力薄,必定吃虧。


    葉七想著,便給林虎峰打手勢,比劃越陌的舉止動作,費了些力氣才讓林虎峰明白“莫公子”三個字。


    “你是說莫——”


    葉七迅速捂上他嘴巴,林虎峰這麽嘴快的人都沒反應過來,慢半拍驚唿:“嘿,你功夫真俊!”


    現在是討教功夫的時候麽。葉七麵無表情,收迴手,比劃了求助的動作,林虎峰連連點頭,悄聲問:“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一時也不會動手,你帶著小康可以?”


    葉七點頭。


    林虎峰便揚聲叫道:“對麵的,不公平啊,你們人多還去搬救兵,小爺可也走了!”


    大搖大擺就往人群之外走。


    巡護隊上前要攔,為首那人見他空身一人離開,搖了搖頭,也大聲道:“你便找百十人來,有理說理,我也不怕。”目光依然落在小康身上。


    葉七也抱著小康站起來,比了一個“走”的動作。對麵知他不會說話,並不在意,點點頭:“走罷。”


    這半天玩下來,小康也累了,剛剛又折騰了一通,喝過水,小肚子有點癟。


    小孩子餓不得。


    於是連巡護隊帶疑似巡護隊一共十二三條好漢,就眼睜睜看著葉七一直往路邊走去,走到果子攤前,扔下三枚銅板,挑了個水靈靈的大桃子,跟攤主比劃著,要了一瓢清水,細細衝幹淨自己和小康的手,再把桃子削皮,切成指頭大的小塊,撕張幹淨荷葉托在手上,一塊塊喂給小康。


    桃兒甜美多汁,小康含著桃塊兒,腮幫子鼓囊囊的,努力嚼咬。


    ——好吃!


    伸手,摸到荷葉,再往裏一點抓到粘糊糊的桃子塊,捏捏,放一塊到嘴邊嚐嚐吮吮,這是跟剛才一樣好吃的味道。


    小康就把手舉得高高的,去摸葉七的嘴巴。


    還不忘含含糊糊地叫:“葉七叔叔吃。”


    葉七就著他的手吞了一塊,再拈起一塊喂他。


    一大一小其樂融融。


    隻有葉七自己明白,這一番動作帶著試探之意,如此磨磨蹭蹭,對方竟然頗為耐心一點也不急,要麽沒事兒,要有就是大事兒。


    吃了約莫半個桃兒之後,小康的精力又迴來了,也不管小手小嘴巴粘糊糊,繼續扒著葉七,勾脖子拽肩膀,在他胸前背後亂爬。葉七原本穿著件不起眼的灰衣,現在領子也歪了、衣襟也沾上汙漬了,看著極為狼狽。


    小康看不見,並不知道自己在大街上這舉動多引人注目。


    葉七則是滿不在乎,拿著方才一並被打濕了的布巾給小康擦幹淨手臉,提高幾分警惕護著小康不會摔下來。


    那為首的中年男人見狀,揚起了一邊眉毛,心下敵意又減去一二分,可就隻剩一半了。


    而這剩下的一半敵意,無論麵前兩個人關係如何親密,也無法消去。


    而此刻葉七忽然立定,扭頭。


    ——淡淡打量了他一眼。


    中年男子暗中一驚:難道對方已經察覺?


    葉七目光不帶半點波動,從他胸口下移到腰,一眼掃過,立刻又轉迴了臉。


    走向道旁一家書畫鋪。


    “大人,他會不會趁機……”


    “再等等。”


    果然不到片刻葉七就出來了。


    小康手裏多了一把折扇,素白緞麵。


    有了折扇可以玩的小康,便乖乖任葉七抱著,不再爬來爬去了。


    中年男子才明白,原來葉七看向自己腰間,是在觀察有沒有可以給小康的玩具。


    而葉七這次小小的試探,反應出對方有恃無恐,這不是帶著小康一走了之能解決的。


    那便隻有戰了。


    行走在旁,作為見證的裏正,見葉七和小康的玩耍場麵,又疑惑起來,這明顯是一家人,怎麽會是拐子?到底哪邊是騙子?


    寧芝夏守在客棧門口,讓過葉七和小康,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口唇微動,葉七聽他小聲而清晰的六個字:“拖時間,莫公子。”


    瞬間就判斷出來對方不可力敵,葉七點頭,寧芝夏的決斷非常迅速正確。


    寧芝夏正色拱手:“這位大人有禮,小人寧芝夏。”


    中年男子拱手:“寧俠士,我乃衡城巡護。”說著將令牌取出一晃。


    ——沒說姓名?是不屑,還是……不能?


    看氣度,並非飛揚跋扈,那麽便是名聲顯赫,不能宣之於口。


    寧芝夏一眼掃盡全場,戎裝的巡護隊,便衣的好手,恭敬而稍微緊張的神色……衡城巡護?


    他令牌是看也不看,簡短說了兩個字:“假的。”


    中年男子一愣。


    身後一有人出口斥責:“你休要狡辯,我等這麽多人,怎是假的!”


    寧芝夏不急不躁:“令牌是真的,人也是真的,但放在一起,就是假的。”


    中年男子兩道眉毛不由高高挑起:“你——”


    寧芝夏複又拱手,微微躬身:“閣下若想完全讓人辨識不出,還是將雙眉剃去的好,計大人。”


    巡護隊的頂頭上司,當然可以拿出一塊真正的巡護令牌。這是寧芝夏前半句話的意思。


    作為巡守,職責除了日常巡護之外,還有出入城盤查、協助城守偵辦案件、抵禦外敵等等工作,當然又不能算作巡護隊的任何一員。這是後半句話的意思。


    計元,衡城巡守大人,在江湖人口中,最為明顯的特征便是一雙比眼神還要靈活的墨眉了。


    旁邊的裏正一聽,心裏就一突突,他這升鬥小民還沒見過巡守,不過街頭傳說也略有耳聞,偷眼看去果然,計元左眉突突地跳。


    那……那帶小孩兒的,才是拐子?


    他自行胡思亂想,略過不提。


    寧芝夏神色依舊淡淡的,繼續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計大人護送我朋友過來,不知有何賜教?”


    計元道:“這孩子涉嫌拐賣,身份需詳查。你若不從,便是違令。”


    說到“違令”二字的時候,巡護隊已排開整齊陣型,五柄鋼刀出鞘,隻得“嗆啷”一聲響亮,可知訓練有素。


    作者有話要說:寧芝夏又在耍帥啊啊啊,不動手也是辣莫帥啊啊啊【明天更帥!


    葉七小康這麽萌好想打滾啊啊啊


    感謝~~~


    某子扔了一個地雷


    說到三零二君的投喂,我還是給他買罐六個核桃吧【非廣告!ps這個又是劇透。。。


    如果沒有像往常一樣迴複,乃們看到的就是上午的存稿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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