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幾隻麻雀,在廊頭上嘰嘰喳喳的叫著。


    它們從黃熟的麥田裏覓食歸來,一片雲似的落在枝頭。接著,一陣急促的音樂碎雨便從樹梢上灑下來。


    廂房內,沈櫻趴在窗前,逗著簷下的雀兒,看似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蕊竹知道,小姐這是不開心了。


    她自小跟在沈櫻後頭,深知小姐的性子。


    她若是歡喜裏,也隻在心裏,麵上卻是一點不顯,越是平靜無波的時候,或許,內心越是激動的。


    可越是看起來開開心心的,說明心裏有事了。


    而且,蕊竹知道,這事一定是跟雲公子有關。


    畢竟,近些日子,小姐跟雲公子走的很近,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能深切的感覺到,小姐那平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早已複蘇發芽了。


    今天一早,小姐亦是連她都沒帶,是和雲公子一起出去的。


    不到中午,卻是小姐一個人迴來的,一迴來,便趴在窗口逗雀兒,這食都喂了幾遍了,蕊竹不時的撤走些,不然,這小東西準會被撐死。


    現下,雲公子都來了小半日了,小姐一直避著不見,誰都能猜到怎麽迴事啊。


    從這方麵來說,蕊竹是同情雲天驤的。


    “小姐。”院子裏已經掌了燈,蕊竹覺得讓人再等下去,著實不大妥當,於是勸道,“雲公子等了半日了,小姐您就見見吧,有什麽事,咱們說開了,總是這樣避著不見,也不是個事兒啊。而且,雲公子怕還不知怎麽迴事呢?”


    “你這丫頭,管的倒多。”沈櫻睨她一眼,道,“人家忙的很,或許等等就走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人要見呢。”


    最後一句,她是嘀咕出來的,隻要一想到,上午在祈會上的事,她就委屈又惱火。


    “哎呀,雲公子,怎麽是你?”


    “水姑娘?真的是你?”


    眾目睽睽之下,那女人半倚在他懷裏,那樣驚喜的望著他。


    而他也是,那手摟著她的腰,都不知道撒了。


    完全當她是空氣,哼。


    蕊竹歎氣,“若要走隻怕早走了,這時候天都黑了,隻怕雲公子真有急事要見姑娘。姑娘,就算他有得罪姑娘的地方,你好歹讓人說個話啊。這樣晾著他,奴婢總覺得不大好呢。”


    “那你去見。”沈櫻背過身去,看著深藍色的天幕,心裏糾結。


    她不是不想見,她是突然不知怎麽麵對他了,還有他的那個女人。


    從那女子的眼神中,她覺得,這兩人有事。


    蕊竹無辜的垂下眼瞼,嘟囔,“奴婢?雲公子要見的又不是奴婢,他是想見小姐您啊。”


    “那你還多嘴。”沈櫻微微咬唇,想著那廝等的不耐煩就走了,哪知天都黑了還不走,她心裏突然又有些心疼,或者說,也有一絲愉悅,至少,在他心裏,自己也是有位置的。


    “奴婢。”蕊竹才要說什麽,蓮花突然進來,驚的迴稟,“小姐,不好了,雲公子不見了。”


    “嗯?”沈櫻唬的猛地站起來,可旋即就迴過神來,“你是說他走了?”


    哼,才還覺得他對自己有幾分耐心和心意,這會子就打嘴了,果然,還是走了。


    “不,不是。”蓮花慌道,“奴婢才去送茶,發現雲公子已經不在雅廳了。”


    蕊竹瞪她,說話這個費勁啊,“這就是說,雲公子已經走了唄?”


    “沒有。”蓮花擺手,“那二角門的小廝說,雲公子並未離開。”


    “啊?”蕊竹看向沈櫻。


    沈櫻愣了愣,突然沒好氣道,“許是出恭了。”


    “咳。”蕊竹憋笑。


    蓮花無辜,“沒有,奴婢讓小廝去淨房瞧了的。”


    頓了頓,還說,“那院子裏也都找了,沒有。”


    “難道雲公子還能憑空飛了不成?”蕊竹狐疑。


    沈櫻撇嘴,“他若走了就是走了,還能鬧的你們人盡皆知?”


    也虧得蓮花傻,竟然還滿院子找去?再鬧的老太太那邊知道了,又是話。


    才說著,門外就傳來一道女聲,“蕊竹,老太太問,小姐迴來了嗎?”


    “是春蟬。”蕊竹慌忙看向沈櫻。


    沈櫻凝眉,親自迎了出來,“是春蟬姐姐啊,我一直在府裏啊。”


    “小姐?”春蟬剛進屋,一抬頭,就見沈櫻,驚了一跳,“您,您在府裏啊?”


    “嗯,在。”沈櫻硬著頭皮說,她心裏已經大抵猜到怎麽迴事了,雲天驤那廝,真是過分,他們兩個的私事,怎能鬧到老太太那邊?


    春蟬奇怪,“可是,剛才雲公子去了老太太那邊,說是早上與小姐一起出的門,後來,小姐您說家中有事,就先迴來了。雲公子因不大放心,中午就過來瞧瞧,沒想都,下人們都說您未迴,他這才擔心的去找老太太呢。老太太也擔心的了不得,這才差了奴婢過來望望。既然小姐在府裏,奴婢這就去迴老太太。”


    “勞煩春蟬姐姐了。”沈櫻溫婉含笑,讓蕊竹提了小燈,送春蟬。


    人一走,沈櫻小臉就糾結起來了,看來,明兒又得挨祖母一頓盤問,雲天驤這個多事的。


    再說沈老太太這邊,春蟬迴來如實迴稟,老太太一聽,就覺得有問題,她看向雲天驤,“天驤,你跟祖母說,是不是櫻兒那丫頭又跟你耍性子,給你氣受了?這丫頭,脾氣就是這樣,有時候倔的跟頭驢似的,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祖母,您誤會了,我跟櫻兒挺好的。想來她這兩日事情太多乏了。這樣,天色不早了,我明日再過來看您老人家。”雲天驤笑著起身告辭。


    沈老太太顫巍巍的起來,囑咐,“那你可得說話算話,明天來。”


    “一定。”雲天驤保證著,在老太太的目送下,才踏入暮色之中。


    沈老太太命了府裏的小廝送著,自己則站在門口,目送著他消失在了院子裏。


    “春蟬,你去,將櫻兒丫頭叫過來,我倒要問問怎麽迴事?哪有這樣晾著人的?過了。”


    小廝來報,雲天驤從午後就開始等了,那丫頭明明在府上,一直不見,過分了。


    在老太太心裏,早就將雲天驤當孫女婿了,她就見不到孫女欺負這孫女婿。


    多好啊,這孫女婿,若是被孫女給氣跑了,她哭都找不到地兒去。


    那廂,沈櫻知道雲天驤從老太太那邊走了,心裏也是有些悔意,或許,今日走了,再不來了吧。


    這一日,薛檸沒再出門,而是趁著鳳瑾年不在,命櫻鳴從庫房裏拿了幾匹錦緞出來,最後,她選看一匹竹青色的緞子。


    似乎還未看過鳳瑾年穿這個顏色的衣裳,她想試試。


    “娘娘,您是要做什麽?”櫻鳴看她拿著那料子,比比劃劃的,很是好奇。


    薛檸一邊拿尺子量,一邊迴道,“自然是做衣裳。”


    櫻鳴笑了,“娘娘要做什麽衣裳?司衣房那邊多的是繡活好的繡娘師傅。”


    “那不一樣。”薛檸放下料子,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你不懂。”


    櫻鳴一臉茫然,她確實不懂,不過,她也好奇,娘娘做衣裳的手藝。


    “那娘娘想做什麽衣裳?看這顏色、料子,娘娘不像是給自己做啊。”


    薛檸小臉熱了下,嫌棄她在邊上聒噪,便擺擺手,“去去去,本宮現在忙一會,你自出去玩會。”


    “娘娘。”櫻鳴真想留下看看薛檸如何做衣裳的,“奴婢可以幫您啊。”


    “不用,快出去。”薛檸自知手藝爛,小時候,雲若雪,哪怕雲依依,那都能繡得帕子荷包什麽的,她卻是連這些也做不好。


    所以,她打算先拿這些料子練練手,可不想讓人瞧了自己的爛手藝。


    櫻鳴見此,隻得先出去。


    外頭,琥珀才要進來呢,她倒是想問問,皇後娘娘今兒還出不出去了。


    “娘娘正在屋裏做衣裳呢。”櫻鳴拉著她,也讓她別進去打擾了。


    琥珀十分興奇,“娘娘怎麽突然要做衣裳了?”


    她記得入秋的衣裳上個月才發到各宮的啊。


    櫻鳴搖頭,她也不知道。


    琥珀卻很快想明白過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櫻鳴很八卦的樣子。


    琥珀輕笑,問,“昨兒去寧家,那寧公子腳上穿的鞋子,就是那醉兒丫頭做的,是不是?”


    “是啊。”櫻鳴點頭,隨即也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咱們娘娘也想學醉兒?”


    “嗯。”琥珀抿唇,小聲道,“娘娘是想給皇上做衣裳呢。”


    “哦。”櫻鳴明白了,“怪不得了,若是給皇上做,自然不能假手於人。”


    兩人都明白了,相視一笑,自是在外頭伺候。


    屋裏,薛檸坐在窗邊的榻上,摸索著那料子,腦海裏使勁的想著,要給鳳瑾年做個什麽樣的衣裳。


    那日,知道蕭若水曾送衣裳給鳳瑾年,她心裏就有些吃味了,昨兒,又瞧著寧致遠穿著醉兒做的鞋子,那一臉幸福的找不到北的模樣,更是刺激到她了。


    她迴來之後,就想著,做人娘子的,怎麽著也得讓自己相公穿自己親手做的衣裳和鞋子,那才是好。


    隻是,衣料有了,針頭線腦、剪刀尺子什麽全都齊全了,薛檸卻對著這半榻的東西,呆了快半個時辰,愣是不知從何下手。


    不過,好歹想到了個主意,她立刻興衝衝的下了榻,走到內室,從櫃子裏一番翻找,總算找了套鳳瑾年穿過的,而她也比較喜歡的衣裳。


    拿過來,將那些料子等全部推到一邊,再將這錦袍鋪在了榻上,然後,她自己比劃了一番,就開始動手了。


    雖說,創新能力差點,但是,依葫蘆畫瓢總是會的。


    彼時,鳳瑾年親自帶了赫連憐生,正在參觀北倉國最大的兵器坊。


    來到這裏,赫連憐生總算領略了什麽叫大國雄風,若論軍事實力,北疆還處在很野蠻的原始呢。


    看赫連憐生這瞧瞧那摸摸,總是喜歡中又帶著某種敬畏之色,鳳瑾年麵上露出若有似無的笑來。


    “這裏兵器多,挑一件趁手的拿去使?”鳳瑾年很大方的說。


    赫連憐生搖頭,“罷了,朕哪裏有機會用那些。”


    若是可以,他都想將這兵器坊直接搬到北疆去了。


    “那,朕便親自為你挑一件了,迴頭送到你宮裏。”鳳瑾年道。


    赫連憐生這迴沒有拒絕,反正,鳳瑾年挑的東西,自不會差,至少,眼光比他好。


    “對了,今兒怎麽沒讓小八一起來?”


    他覺得,依小八那性子,見到這些冰冷帶著殺氣的東西,指定會喜歡。


    鳳瑾年未語,跟在後頭的海公公,卻是一臉笑意,道,“娘娘今兒沒出宮,據說,正在宮裏為皇上做秋衣呢。”


    “什麽?”赫連憐生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說小八為他做秋衣?”


    鳳瑾年聽著,也是難以想象,薛檸那好動的性子,能安靜下來為他做衣裳?


    突然,腦海裏想到了什麽,他無聲笑了。


    海公公連連點頭,“是啊,奴才也是才得的消息,說是娘娘一大早就親自從庫房裏選了幾匹上好的料子,然後,就悶在屋裏開始做起來,還不讓其他人沾手呢。”


    “知道了。”鳳瑾年看海公公說的那麽起勁,睨了他一眼,當著人麵呢,低調些,再說了,又不是給他做,瞎激動什麽。


    海公公仍舊一臉笑意的,娘娘如此體貼皇上,這正是他們這些奴才最願意看到的。


    然而,赫連憐生卻有些酸起來,嘟囔,“也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麽德,竟讓小八這樣死心塌地的跟你。”


    “朕看你像是對朕有所不滿,那接下來的行程就作罷吧,海公公,送他迴宮。”鳳瑾年轉身就要走。


    赫連憐生連忙追去,“別啊,這才逛了一半不到呢。”


    “叫風二陪你吧,朕忙的很。”鳳瑾年直接將他甩給了風二。


    赫連憐生和風二一對上,二人之間頓時閃爍著看不見的火花。


    遙想七夕之夜,風二帶著那些侍衛,將赫連憐生及他的那些屬下,一頓胖揍,猶在眼前啊。


    所以,一見風二,赫連憐生頓覺才好了的臉,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而風二更甚,他沒想到,堂堂北疆之主,竟然會使那等陰招,差點斷了他的命兒根子,所以,一見赫連憐生,風二就想到被他狠踹腰腹下的那一腳,頓時,頭皮都麻了起來。


    鳳瑾年自是不管這兩個冤家,徑直離開了兵器坊。


    皇後娘娘為他做衣裳,連他的尺寸都沒有,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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