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他有許多心事走在人群當中,隻覺得眼前恍若隔世,他頭戴鬥笠,遮住一張臉,身材瘦長,身上穿著的布衣很破爛,甚至可以說有些贓汙,隻是他的氣質,並非乞丐相比,他豪不在意自己的衣衫,更不顧忌別人異樣的目光,隻是他那不引人注目的身影,步步行走在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群當中,豪不起眼,仿佛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他喜歡酒,酒可以讓人麻醉,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好友對他說過,朋友,你喝過最好的酒,是什麽酒?


    他迴答,最好的酒,是別人送我的,名字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記不清楚……


    他的朋友笑了,笑的很開心,仿佛一個做了錯事而不被大人發覺的孩子,那種得意感,無法形容一般,他笑的豪無形象,拍著桌子哈哈大道,“俗,忒俗,朋友難道不知道,好酒和壞酒都是沒有區別的嗎?”


    聽到這裏,他也難得一笑,自潮道,是啊,好酒抑或壞酒,都能讓人失去知覺,忘掉一切,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是一天,他還喜歡放縱,所以他不止有過許多的名門閨秀,江湖俠女以外,他還喜歡嫖,一張張似曾相識的人臉在眼前劃過,仿佛不曾相識,毫無關連!


    你若不知道,我在這裏,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在等你,守著一個誰也不知道的不離不棄!


    酒香又飄逸過來,那是一座看去古典的酒樓,人的目光已從酒樓下看了過來,那是一個頗為醜陋的男人,隻是那男人目光祥和,讓人感到溫暖,又親近,仿佛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那座酒樓除了那醜陋男人,空無一人,竟是被人包了下來。


    他踏上樓梯,步步走上酒樓,那男人溫和道,請進,你要喝的酒還未涼。


    他不說話,隨手關上門窗,將鬥笠解了下來,露出一張平凡,布滿傷疤的臉,在桌前坐下看著眼前醜陋男人。


    醜陋男人目光依然柔和,伸手拿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那酒還冒著熱氣,十分香醇,讓人忍不住喝上一口,令人奇怪的是那醜陋男人的一雙手,卻十分細膩,仿佛是女人的手一般,白皙而修長,而他的手則粗糙,毫無美感。


    他目光不柔和,他也不笑,更不說話,隻是淡淡看著醜陋男人,慢慢喝完一杯酒,聽他深唿吸一口氣懶懶說道,誰能想到當年**倜儻,俊美無雙得妙人兒,花公子,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呐,嗯?


    他眼神已經變得兇狠,他不喜歡囉嗦,浪費多餘的話,伸手搶過酒壺,咕咚咕咚大口飲酒,直到喝的臉頰暈紅,啪的一聲摔碎酒壺,冷冷瞪著醜陋男人……


    醜陋男人不懼怕他兇狠目光,反而溫和笑道,好啦,你不喜歡囉嗦,那我就不和你囉嗦,這是十片金葉子,隻要出手了,不管成功或失敗,金子還都是你的,但是要告訴你的是,這次要做掉的人是,將軍府,商霏。


    醜陋男人說著,桌麵上不知何時已整整齊齊擺了十片耀眼的金葉子。


    他擦擦嘴唇,滿是傷疤的臉,顯的有些猙獰,唯有那雙細膩的眼,雖然一直瞪著醜陋男人,狠厲道,我隻殺畜生,不殺人,你找錯了!……


    醜陋男人聞言一怔,唇角已是有了笑意,笑勝道,哦?這卻是為何?


    他又拿起酒道,畜生的血和人血不一樣,殺人隻能玷汙劍的清譽,殺畜生隻能給劍榮譽。


    醜陋男人笑了,他知道自己有辦法說服他,臉頰已是露出醜陋微笑道,那我如果告訴你,這個商霏為了娶林謙的女兒,討好林謙,下毒做掉了自己妻子腹中胎兒,這樣的人,該不該殺?這樣的人,算不算畜生?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淡然道,該殺。


    醜陋男人溫和笑了,沉聲道,很好,請你拿起金葉子,這是訂金,代表我家主公傾仰花公子的一片心意……。


    他忽然咧嘴一笑,看去恐怖而又陰森,幾乎是擠著嗓子,緩緩說道,暗殺是最肮髒,最見不得人的事,從這點可以看出,你家主公是個很虛偽的人,至少在我眼裏是這樣的。!


    醜陋男人這時不敢露出笑容,畢竟關乎自家主公,隻是他甚為聰明,也不和他生氣,低著嗓子說道,是麽?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為兩個主公服務的,一個你知道,他很虛偽,另一個,醜陋男人說著探近他的臉,眼神當中已經流露出野獸一般的光芒,一字一字道,另一個,她很美,美到你就算隻能睡她一夜,即使折壽幾十年,或者一無所有,立刻死去,也覺得劃算到極點了,嗬嗬,像你這種男人,一定對她心動了吧?


    他不笑也不生氣,懶懶道,那隻是你的想法,看法罷了,而我,喜歡虛偽的人,如果沒有虛偽的人,我根本就沒錢買酒,一天也活不下去,這樣的理由,你可以接受吧,起碼我是很喜歡虛偽的人,難道在你想來不是麽?


    醜陋男人拍掌一笑,微笑道,不錯,似我這種人,也離不開你所說的那種人,所以啊,老弟,我家主公不惜花大價錢,請你來動手,就是因為夠專業的人士和不擅長暗殺的人,是有很大區別的,一分價錢一分貨嘛,況且你從來都不會失手,這就是物有所值,花的不冤枉。


    他酒已經喝完,眼光中已經出現幾分如豹子一般的明銳,兇狠,沉穩冷靜,淡淡道,好了,現在你說說商霏的情況,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


    醜陋男人笑道,好,痛快,首先商霏是個將軍,他身邊有很多的護衛,他自己本身也有很深的武功,這個不用細講,你也知道,當然他也有弱點,他為了討好林謙的女兒,所以時常忽略他的原配妻子,常常十天半個月的不能見一次麵,那個可憐的原配妻子,孩子被人下毒殺了也就不算,現在商霏不能去看她,現在好像已經和**沒什麽區別了,這是商霏的一個心病,你或許可以利用,更或者可以借助那個可憐的女人,達到刺殺商霏的目的。


    他聽著搖搖頭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刺客是不責手段,不能見光的,更別說和他妻子見麵,讓她配合刺殺自己的丈夫,你覺得如何?


    醜陋男人手指敲著桌子,慢慢道,那依你來看,該怎麽辦?


    他這時冷冷道,很簡單,要麽把那個女人變成我的女人,或者隻要一劍,直接殺掉商霏,就是這樣……


    醜陋男人驚訝道,你這樣的想法,很大膽,但不是一個刺客該有的想法,天真而又幼稚。


    他細長眼睛瞪著醜陋男人,冷哼一聲道,你莫要忘了,別人以前稱唿我什麽。


    醜陋男人恍然大悟,露出笑容道,知道,知道,怎能忘掉,當年那個遊戲美女花蝶叢中,被眾多少女愛的死去活來的妙人兒,花無名!


    他心跳加快,眼色之中閃過迷惘。


    醜陋男人猶豫不定,終於慢慢說道,你的臉,還有你身上的傷疤,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花無名,一個許久不用的名字,他咬著嘴唇,那次刺殺失敗,殺了出來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醜陋男人動容道,莫不是那次刺殺戎狄王的事情,兄弟真乃性情中人,竟敢做旁人想都不敢想之事,據說戎狄王那次險被人一劍殺在車台之中,狼狽不堪,以你武學修為,當真了不起,竟能逃了出來,實在令人敬佩。


    花無名拿起地上酒壇,拍開封泥,猛灌了一口道,戎狄王屢次侵略別城,惡冠滿盈,多少人妻離子散,最後時刻,沒殺了他,實在痛恨自己。


    醜陋男人伸出手掌,想安慰他,想了又想慢慢收迴手掌道,兄弟,我叫你一聲兄弟,是想勸你認清現實,那戎狄王何等人,豈是可以刺殺的?勸你啊,幹完這一票,別再想著刺殺戎狄王的事情啦,好好的找個沒人知道的地兒,早點享福也比刀頭舔血的日子強,你說是不?


    花無名戴上鬥笠,抱起酒壇,冷冷道,刺客雖幹的是肮髒事,但我這顆心,不一定肮髒,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大步離去了,滿樓之中,唯剩一人……


    什麽樣的人,就代表他有什麽的家,他的家偏遠而又孤僻,不為人知,花無名揣著十枚金葉子,卻依舊穿著那身看去破爛的衣裳,他覺得破爛的衣裳可以提醒自己的處境,不管有錢沒錢,都這樣提醒自己不忘身份,他隻是個刺客,不能見光的刺客,行走在世間最黑暗的道路,吃著最危險的飯菜,所以他痛苦過,也快樂過,瘋狂過,現在他就走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村子裏,哪裏有他在乎的人,陽光耀眼,杏兒姑娘有張充滿稚氣的可愛臉蛋,一雙明睦黑白分明,眨眼間,睫毛彎翹可愛極了,下巴渾圓,長得雖不是美貌,但她眉毛清秀,人又可愛,唇角掛著甜甜的笑,滿頭黑發簡簡單單自然披散,身材微顯豐腴,一身肌膚雪白鮮嫩,抱著一大桶衣裳在河邊洗衣,花無名走下河流台階,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有笑,在那杏兒姑娘旁邊慢慢蹲下,冷不丁的身邊多出一個人來,杏兒嚇了一跳,水濺了兩人一身,她偏頭一看,可愛的臉蛋兒,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黑白分明,咬著嘴唇笑道,傻傻,你又亂跑了是不是?


    花無名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笑,看去有幾分呆笨之氣,一動不動,任憑那杏兒姑娘眨著雙大眼兒,素手叉腰,以姊姊教訓弟弟那種可愛淘氣樣子,有板有眼道,傻傻,你又不聽話啦,外邊世界亂的很,到處都是拐賣人去做苦力的人販子,可不能亂跑,你看姊姊就不亂跑,每日就隻在這小村子裏,你看多好哇,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包用布包著的糕點,得意笑道,諾,姊姊給你買的糕點,快吃罷,可好吃啦!


    花無名解下鬥笠,露出那滿是傷疤的臉,目光憨憨的微有笑意,接過那糕點,慢慢吃著,目光看著杏兒姑娘拿著棒槌,在那洗衣服,河水遠遠流去,不知該流往何方,她咬著唇,使勁兒錘打著衣服,紅花麻布衣上,濕了大片大片,透明的汗珠流下,杏兒姑娘錘打著衣服,唇角盈盈笑道,傻傻,你知道不,村東頭那個老漢說,你要不是傻子該有多好,他就合計著給你找個賢惠的媳婦兒,姊姊再去找李地主給你租上幾畝地,你和你媳婦兒倆,在一起生活,姊姊也就放心啦,可你是個傻子,找不到媳婦兒,又該怎麽辦呐,唉,好在姊姊還沒嫁人,若是嫁人後,傻傻你可該怎麽辦啊,人家不讓姊姊帶著你走呐,看來隻能晚幾年嫁啦,反正也不怕嫁不出去不是,她說著,咯咯的笑,似在為自己的聰明想法感到自豪。


    花無名認真聽去,不知不覺把糕點咬完了一半,語氣幼稚的傻傻道,姊姊,目光中水霧點點,似要流淚。


    杏兒姑娘一抹袖子,揉洗著衣裳,問道,傻傻咋啦,想家了是不?


    花無名,嘟嘟嘴,鼓著臉頰一句話也不說。


    杏兒姑娘洗著洗著,見他不再說話,當下轉過頭來,一雙大眼兒看著他臉頰,收起笑容,微微歎息道,這世道真亂耶,傻傻這麽好個人,也不知道那個狠心的家夥,把傻傻打成這個樣子,把好好的一個人打成什麽都忘了,說著說著她雙睦忽的明亮道,不過傻傻別怕,姊姊給人洗衣裳,還能織布做成衣裳賣,日子也不是太苦,勉強還能過的去,傻傻跟著姊姊,哪裏也別亂跑,總好過傻傻和人打打殺殺的強吧,你說是不是?


    花無名伸手一抹臉上刀疤,眼神無辜的看著她臉。


    姑娘圓睜杏眼,兩人兒,大眼瞪小眼,她忽的噗哧一笑,叉腰笑的花枝亂顫,水花四濺,笑到肚子疼,扶腰慢慢蹲下道,算啦,算啦,姊姊不和你鬧著玩啦,等洗完衣裳,就迴家給你燒地瓜吃,傻傻乖啊,別搗亂……


    她正要渾動棒槌洗衣,花無名伸手搶過鼓錘,二話不說,神態認真,有模有樣的敲打起衣服,杏兒姑娘瞧的目瞪口呆,怔了半天,反應過來慌忙道,傻傻別鬧啦,這活累的很,你去一邊玩啊,別搗亂。


    說著就要來奪他手中棒槌,花無名偏著臉頰,鼓起半張臉頰道,姊姊,洗衣我也會,說完,更是動作加快,臉龐滿是水珠,杏兒姑娘急道,這個不行,傻傻一邊去,你身上傷好多,不能做這個,說罷拿出姊姊的威嚴,不由分說,直接板著臉,從他手裏奪過棒槌,這才露出笑容道,姊姊既然撿了你,就要對你負責,讓你做這重活,姊姊心裏不好受,傻傻你好好的,早些傷好,姊姊瞧啊,村裏的買燒餅的孫大家,生意不錯,活也不累,還有工錢拿,最起碼的是有燒餅吃,孫大人也不錯,你去他哪裏,好好學一門做燒餅的手藝,將來自己有手藝,也就不用吃苦啦,可別學姊姊,沒爹沒娘的,也沒讀過書,也隻能從小給人家洗洗衣裳,別的也不會,姊姊這就叫作那個什麽,懶人不知道愁,說著說著抿唇咯咯的笑。


    花無名站在一邊,忽然從懷裏掏出大把金葉子,捧著金葉子道,姊姊,這一聲他話語清晰,不再似癡呆。


    杏兒姑娘聽的一怔,抬起臉頰迴頭看去,他手心裏捧著大把金光燦燦的金葉子,耀眼無比,她瞪著眼睛質問道,傻傻從別人家裏偷來的不是?這樣不行,要犯法的,你,你趕緊去給人家還迴去,被人發現要被送進官府打死的。


    花無名,眉目一動,眼神清澈無比,慢慢道,姊姊,這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我重傷期間,得你照顧,無以迴報,這是我掙的,不算偷盜而來。


    杏兒姑娘臉色煞白,顫抖道,傻傻,你清醒過來啦?


    花無名低垂頭道,不是清醒過來了,是一直都是清醒的,姊姊,我不是故意要騙你,隻是我身份不能見的光。


    杏兒姑娘忽然低頭抱起衣裳,裝進衣盆,往岸上走去,頭也不迴。


    花無名連忙追上道,姊姊,姊姊,一直追進她家裏,杏兒姑娘一句話也不說,視若無人的在院子裏搭著衣裳,花無名在旁邊不停道,姊姊,姊姊,你別生氣,我就快要走了,這些金葉子,你就收下吧,我真的不能再陪你了。


    杏兒姑娘認認真真搭著衣裳,陽光下,她的臉,正氣不容侵犯,花無名在她旁邊捧著金葉子轉來轉去,她忽的一咬嘴唇,轉過身,看著他滿臉刀疤,眼淚已經流了下來,身子顫抖著,哽咽哭道,你真當姊姊就那麽賤嗎?非要拿你用命換來的東西,姊姊撿到你的時候,看你傻傻的,一身刀傷,覺得你可憐才帶迴家裏,這會兒你已清醒過來,繼續要走你的路,還留在這裏幹嘛,你走,你走吧,走的遠遠的,不要再迴來啦……


    花無名眼睛模糊,霎時間,淚水控製不了的往下掉,真的思念,無法說,心如刀割,全是自己的錯。


    過了片刻,擦擦眼淚道,姊姊,我就要走了,不管你怎樣想,這金子你一定要留下,我以後可能想迴也迴不來了,你若有心,就帶著金子,離開這地方,重新開始,不要等我了,起碼你帶著這金子,在你心裏也能給我這個人留點曾活在世上的痕跡,給我些念想,姊姊你別拒絕了,說著硬把金子塞進她懷裏,不容她多說,繼續道,姊姊,你是個好人,可是這好人,活在世上頗多難處,我不想多說,但姊姊待我如親弟,無緣無悔,無名本是行走在最肮髒道路的人,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那一次,若沒有姊姊相救,恐怕是早已流血流死在荒郊野外,這恩情,大恩不言謝,說罷,從袖子裏掏出一柄短匕道,遞給她說,這匕首削鐵如泥,女孩兒帶在身上可以防身,杏兒姑娘早已怔住,呆呆的眨著大眼兒,看著花無名大步離開,淚水控製不住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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