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例並不是特別複雜,但要說容易診斷……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患者是一名叫張謝娣的老年女性,今年六十五歲。患者自述一個月前開始因為著涼而出現了頭暈惡心和幹嘔的症狀。這一症狀持續了幾乎整整一個月。平躺著還好,隻要站起來或者坐下,張謝娣就會出現難以忍受的頭暈惡心,然後就是什麽都吐不出來的幹嘔。


    無時無刻不在的感覺讓人感覺非常難受,而張謝娣自己情況又比較特殊——她青年喪父,中年喪夫,自己一個人在本地的平板玻璃工廠做包裝車間工人,硬是拉扯大了自己的兒子劉伴軍。劉伴軍在二十歲的時候毅然報名參軍,然後被選入成了一名裝甲兵。


    兩年前的大雪,讓宋安省以及周邊幾省都遭遇了嚴重的暴風雪災害。作為一名人民子弟兵張謝娣的兒子劉伴軍當然責無旁貸——他和自己的戰友們一起走上盤山公路,幫助當地交警和清掃人員開通道路。凡是機器過不去的地方,都是劉伴軍和其他戰友們一起用鐵鍁鶴嘴鋤甚至雙手硬生生挖開的。


    挖掘持續了幾乎整整一天,道路開通之後,就算是二十多歲的棒小夥子們也累得夠嗆。而就在這時,劉伴軍忽然發現,自己班上的一個小戰士腳下似乎有點踉蹌。而他的腳邊上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懸崖。


    劉伴軍不敢大聲說話,怕嚇著自己的戰友。他一聲不吭的繞到了戰友身後,就在快要接觸到戰友的時候,這位小戰士腳下一軟,就朝著懸崖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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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戰士並沒有摔下懸崖,摔下懸崖的,是朝著他猛撲過來的班長,是張謝娣的兒子劉伴軍。


    等跑丟了一隻鞋子的營長和外套大衣都不要了的團長趕到山下時,劉伴軍的身體都已經沒了熱氣。其他的戰士們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他的遺骸全都收斂在了一起。


    那個被救下來的小戰士哭的差點暈過去,而其他的戰友們也都紅著眼睛,久久沉默不語。


    兩天後,劉伴軍的團長和當地人武部的同誌們向張謝娣傳達了這一噩耗,張謝娣強忍著悲痛,跟劉伴軍的女朋友說了情況後,才暈了過去。


    勇救戰友,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劉伴軍被追記了二等功,而張謝娣也成了革命烈士家屬。當地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由於明白張謝娣家情況特殊,因此基本每隔一個月左右,就會到家裏拜訪一趟。幫著做做家務,並且替她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問題。


    這一次張謝娣被送到急診,也正是因為前來拜訪的民政局工作人員發現情況不太對勁。這才連忙聯係的120救護車。而到了醫院之後,周軍一問才知道,張謝娣的頭暈已經持續了幾乎快一個月了。


    “我們已經給她做過了頭顱ct,而且還叫了耳鼻喉科過來,給她做過了前庭功能測試。”周軍看孫立恩研究了半天,而且似乎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出言解釋道,“這兩項檢查都沒有什麽異常。但患者還是主訴有頭暈惡心的情況。”


    “我正準備先請個耳鼻喉科會診呢。”孫立恩朝著周軍笑了笑,然後繼續皺著眉頭看報告。這套報告總體來說並沒有什麽特別出奇的地方——張謝娣本人除了入院時血壓略有些高以外,並沒有任何異常。


    但問題也就處在這個“沒有任何異常”上。如果這個病人什麽地方都異常,那她為什麽還會生病呢?孫立恩又看了好幾遍病例,看來看去,除了患者的血鉀含量稍微有些偏低以外,以及報告了一個低血鈉和一個低血氯以外,幾乎再就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張謝娣的血鉀含量其實也不是很低,至少還沒有到檢驗報告上需要標注出向下箭頭的地步——3.6mmoll,這個水平雖然比較低,但絕對算不上異常。


    而她的血鈉水平則低於了理論參考值——123.8mmoll的檢測值低於135mmoll的正常最低水平,而血氯也比參考值的95mmoll要低一些,她的檢查結果是92.9mmoll。


    在孫立恩看來,這些數據當然都不太正常,但似乎也都可以通過頭暈惡心以及幹嘔來解釋——患者有頭暈惡心,那她平時的飲食和飲水都一定會受到影響。鉀、鈉、氯都是維持體內電解質平衡的重要物質,通過飲食進行補充,並且通過代謝排出體內。當患者長時間無法正常飲食時,患者的這些電解質水平必然會出現下降。


    也就是說,這些指標的變化似乎是疾病的結果而並非原因。真正導致這位烈士母親難受的原因,還隱藏在迷霧之中。


    “這個病人是烈士家屬,所以治療費什麽的可以從民政局那邊走。”周軍適時說出了自己準備把病人轉給孫立恩的原因,“但是人現在在急診科住著也不是個事兒——我這裏一天到晚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的,老太太看到這些病人,每天情緒不太好。住個一天兩天的算是無奈之舉,這已經住了三天了,再住下去,我怕老太太嚇出問題來。”


    急診是個離死亡很近的地方,尤其是搶救室裏——這裏幾乎每天都是戰場。正如周軍所說,斷胳膊斷腿是常見情況。一天下來搶救無效死亡的少說也得有那麽三五個人。搶救室雖然大,但把一個老人家放在這裏,的確不大合適。


    “怎麽沒轉給神內呢?”孫立恩皺著眉頭問道,“頭暈這症狀不是正好適合神內麽?”


    “神內覺得這病人的電解質不太對勁,應該先交給內分泌。”周軍很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抱怨道,“內分泌倒是願意接受病人,可是病人自己堅決不肯去,她說內分泌科除了抽血以外啥都不會。”


    孫立恩眨了眨眼,然後問道,“病人依從性不好?”


    “也不是。”周軍搖頭道,“病人自己的依從性很好,但就是死活不肯去內分泌科。怎麽勸都沒用——我們在急診給她抽血,她一點意見都沒有。”


    這倒是奇怪了,孫立恩想了想,然後問道,“轉到我們科這事兒我沒意見,病人要是同意的話,那我就現在迴去接收。”


    “隻要不是內分泌科,她好像都行。”周軍也有些摸不清楚這位烈士家屬到底為啥對內分泌科有這麽大的意見。不過,隻要能把這位病人轉到其他科室去,周軍就知足了——繼續把她放在急診,耽誤病床流轉率都是小事兒,萬一把人嚇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


    和周軍又說了兩句話,孫立恩轉身進了搶救室。他根據周軍的指引,一路找到了最靠牆邊的病床旁。然後看到了這位對內分泌科很有意見的患者。


    “張謝娣,女,65歲。抗利尿激素分泌異常綜合征(738.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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