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利坦維亞的日子過的比孫立恩想象的更快,接下來的十二天裏大家都平安無事。沒有不長眼的當地警察來圍堵營地,沒有本地武裝人員不懷好意的在附近徘徊,更沒有什麽罕見的危急重症患者出現。一切突然歲月靜好,順順利利。這些天裏,甚至劉堂春都在琢磨,自己那一大批防彈衣和頭盔是不是得想辦法折價賣給七局的工作人員算了。


    但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一直沒有從營地裏撤走,在這十二天裏,駐波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看著他們從使館的車上搬著行李下來,醫療隊和營地裏的工作人員們還是有些心裏犯嘀咕的。沒聽說外麵又有什麽消息出來呀,為什麽大使館一幅要馬上撤走的樣子?


    第十三天的晚上,醫療隊的醫生們正在和往常一樣,試圖從那群如狼似虎的工人們嘴裏搶食堂大師傅的傑作。忽然,劉主任麵色嚴肅的走進了食堂。他低聲叫來了組立所有的醫生,然後壓低聲音道,“都先別吃了,咱們一起開個會。”


    能讓醫生們放下手裏吃的的事情不多,除了患者有問題以外,恐怕就是開會了。劉主任既然說要開會,那就……去唄?各位醫生對視了一眼後,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把留在飯盤裏的主菜塞進了嘴裏。


    會議並不是由劉堂春主持的,他也隻是列席會議的“領導”之一。負責主持會議的,是孫立恩還沒見過麵的駐波利坦維亞黃大使。


    “各位,咱們又見麵了。”黃大使年齡不算太大,倒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不過眉間的皺紋卻深的像是刻上去似的。“上次見麵還是在你們剛到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話語聲,對劉堂春問道,“這位醫生是……?”


    黃大使問的是一旁坐著的孫立恩。劉堂春連忙解釋了一下孫立恩的身份,然後有些不好意思道,“正好咱們隊裏的急診這方麵人手也比較少……”


    “沒事兒沒事兒。”黃大使擺著手笑了笑,“我就是覺著這個小醫生比較麵生,一年前給你們開歡迎會的時候好像沒見過他,所以才問一句。”


    他輕咳了一聲,繼續著剛才的話頭,“本來呢,按照一般規律,咱們第二次見麵應該就是你們結束任期,準備迴國的時候了。但這一次,咱們的見麵得提前一點。同時,我也向各位通報一個不算太好的消息——你們的任務期要提前結束了。”


    這個消息引起了會議室裏的一陣騷動,雖然波利坦維亞之前局勢不太好的時候,大家都盼著能夠早點結束任期迴到國內。可最近這十幾天裏明明……明明沒什麽其他消息了呀。為什麽突然就有消息說需要讓大家提前迴國?


    “最近的局勢有一些不好的變化。這個消息大家可能還不清楚,正好我也在這裏向大家通報一下。”黃大使大概是看出了眾人的擔憂,他等著騷動漸漸自然平息後才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道,“三天前,波利坦維亞政府接到了一封……戰書。戰書是由之前從圖示族部落裏叛逃的德瑪頭人之子薩瑪發來的。薩瑪在信裏宣稱,他已經和部落裏的勇士們一起武裝了起來。並且要推翻現在的政府,建立一個隻有圖示族的國家。”


    在座的人,不管是不是醫生,隻要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都一起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標準的“政局不穩”。是每一個來非洲支援的醫生們最擔心的東西之一——一旦出現了政局變化,那醫生們的安全就很難再有保障。尤其是在對方宣稱要建立一個“隻有圖示族”的國家後,跟著而來的恐怕除了戰爭以外,還會有針對外國人和其他民族的襲擊。


    “雖然我們評估了之後認為,波利坦維亞政府的武裝力量足夠平定叛亂。但戰爭過程中所產生的附加傷害是無法避免的。而且……他們還提出了針對咱們醫療隊的懸賞。”黃大使歎了口氣,“他們懸賞兩萬美金,要中國醫療隊醫生的腦袋——不論死活,每個人兩萬。”


    這個消息就已經不再是讓大家覺得“擔心”的程度了,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的醫生第一反應都是不可置信,然後就是背上冒出一股濃濃的寒意。


    這是第一次,有人針對中國醫療隊的醫生,發出死亡威脅。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孫立恩和劉堂春——畢竟大家都知道,圖示族的內亂和他們兩個處理的病人脫不開關係。


    “劉主任你們之前接診的那個老人家,是圖示族部落裏身份最高的大巫師。”黃大使歎了口氣,“我估計就是因為這個事兒,薩瑪才會把咱們醫療隊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個情況我已經和上級匯報過了,從今天開始,營地內的保衛人數加倍。我們會專門會給醫療隊配備一支安保隊伍。”黃大使輕輕敲了敲桌子,“還有,現在開始你們停止接手病人,沒辦法馬上出院的,梅拉蒂港那邊的醫院會過來接手——咱們醫療隊兩天後全體撤離營地。通過陸路交通抵達魯伏馬河口地區,然後直接把你們撤到醫療船上。”


    “那我們帶的那些徒弟呢?”醫生裏最先發問的,是婦科的錢益紅醫生。她舉著手問道,“我們帶的這些徒弟,都是剛剛開始入門沒多久的年輕人。他們的基礎醫學教育都沒有接受完全,我們撤了以後……他們怎麽辦?”


    “這個問題,我們後續會去和波利坦維亞政府交流。”黃大使很明顯沒有想到醫療隊會提出這個方麵的問題,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解釋道,“如果波利坦維亞政府方麵同意,也許他們可以作為留學生到國內留學。大家要是有這個意向的話,到時候我們會優先安排各位來當他們的老師。”


    “那還是免了吧。”陳天養坐在桌子後麵甕聲甕氣道,“我那個徒弟,簡直笨的要死。要我迴國還得教他,我恐怕得被活活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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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隊馬上就要撤離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營地。當然,營地對內宣稱的仍然是醫療隊即將離開營地,去其他地方巡診。


    質樸的當地人相當不舍,但卻也沒有什麽過激行為。有家人或者幹脆就是本人接受過醫療隊治療的患者,紛紛按照當地習俗提著自家養的雞前來道謝。條件稍微差一點,沒有雞可以送的,就幹脆提上六瓶本地產的啤酒,畢恭畢敬的送到營地來。


    由於提高了安全保衛等級,同時營地裏的醫療隊也停止了收治患者的工作。因此這些感謝的禮物隻能被堆放在營地門口的指定區域,等攢夠了一波之後,再由安保人員逐個檢查後放入營地。一時間,營地裏的工人們都生出了一股自己仍在國內的錯覺——這不就是小區門口的快遞指定暫存點嘛!


    營地裏的患者們能出院的全都出院了。到了最後一天,老巫師和烏薩馬也出現在了出院的隊伍裏。


    “孫醫生,謝謝你。”老巫師用不怎麽正宗的中文向孫立恩道了謝,甚至還和他握了握手。“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孫立恩還想客氣客氣,卻被老巫師用一把遞過來的腰刀堵了迴去,“這是個小禮物,送給你們的——每個醫生都有,你也不例外。”


    費利佩在旁邊翻譯著老巫師的話,然後低聲對孫立恩解釋道,“這把刀是巫師們給普通人祝福的法器,帶在身上能免掉不少麻煩——你最好還是接下來比較好。”


    孫立恩聽到這裏,才接過了這把腰刀,然後認真道,“謝謝您的禮物。”


    烏薩馬則推著輪椅,對孫立恩道,“薩瑪的事情,我們還在和政府溝通。他們仍然不同意我們派人去清理,不過我們已經讓其他部落的頭人們小心提防,同時也盡量收攏族人,讓他們不要成為薩瑪的幫兇。”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懸賞的事情,我們聽說了。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把這件事情解決掉的。”


    送走了烏薩馬和老巫師,最後一波出院的患者全都離開後,費利佩才小心翼翼的湊到孫立恩麵前問道,“你們……這次不是出去巡診吧?”


    “怎麽不是啊?”醫療隊全體隊員都被叮囑過,為了安全著想,絕對不能向包括中國工人在內的營地其他工作人員透露行程。因此,孫立恩也隻能對此予以否認,“這次我們要往魯伏馬河流域去巡診,時間會比較長。”


    “你們一個本地學生都不帶,甚至連翻譯都隻帶了中國翻譯。”費利佩歎了口氣,“你們在營地裏可能不知道,不過外麵早就傳瘋了——薩瑪懸賞五萬美金,要中國醫生的腦袋。”


    孫立恩苦笑了兩聲,“這事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們確實是去巡診的。”他朝著費利佩拍了拍自己腰上的腰刀,“你看,我們還有大巫師的祝福呢,肯定沒問題。”


    “這次我也跟不過去,以後要是有機會了,在國內再見吧。”費利佩笑了笑,摟著孫立恩的肩膀拍了兩下,然後壓低聲音道,“要是有問題,直接把刀拿出來,會管用的。”他鬆開了孫立恩,然後笑著朝他擺了擺手,“趕緊去吧,你們的隊伍要集合了。注意安全,祝你們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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