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醫生經常需要幫助那些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病患。但並不是每個病患都和醫生們一章珍視自己的性命。自殺的,濫用藥物的患者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人被送到急診室來。自殺的患者幾乎每一個都會後悔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因為缺乏普遍的心理幹預處理機構,他們幾乎都會因為一些常人看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走上絕路。


    孫立恩在急診室工作的這段時間裏,見過兩個自殺未遂被送到醫院的可憐人。兩人都是女性,年紀不大。好在都市女性自殺大多選擇過量服藥,而她們被發現的時間又都算很早,緊急洗胃之後也就算是救下來了。留下了一滴眼淚和無數句後悔以後,兩人出院,迎接幸運的新生活去了。


    而濫用藥物甚至吸毒的患者……說難聽一點,除了極個別有心理問題的可憐人,大部分都是自找的。


    吸毒人群由於其群體特殊性,經常共用針頭等習慣,一項是血液傳染病的高發群體。國內醫院常做的傳染病五項,基本算作是這個群體的常見病。艾滋病,梅毒,淋病,甲肝,乙肝。這五種疾病中同時中兩項,基本可以肯定至少是“特殊工作人群”。如果中三項,那就有超過八成幾率是吸毒人群。


    孫立恩看著麵前這個躺在搶救床上,幹瘦幹瘦的男人,有些走神。吸毒的人孫立恩也見過,可吸到這個地步的,他還真是頭一迴見。


    “徐牧羊,男,31歲,卡西波肉瘤,二期梅毒,淋病性直腸炎,甲型肝炎,乙型肝炎,二醋嗎啡過量。”


    孫立恩眨了眨眼睛,他真的從內心深處覺得,狀態欄可能出了點問題。但這行字卻始終靜靜的懸掛在徐牧羊的頭上,看上去頗有幾分諷刺意味。


    二醋嗎啡,又被人稱為海洛因。是嗎啡的乙酰化衍生物,作用和應用與嗎啡近似。


    也就是說,更容易出現唿吸抑製的情況。徐牧羊現在就是這樣。而強烈的中樞神經抑製效果,使得他被送入醫院的時候唿吸心跳全無。瞳孔散大,直徑6mm左右且對光反射不敏感,全身重度紫紺,口鼻中有大量的白色細泡沫狀分泌物。


    搶救室內的醫生們對他緊急進行了搶救。除了吸痰通暢氣道,胸外按壓,麵罩式無創正壓輔助唿吸等對症措施全都用了上去。而在搶救中,負責指揮搶救的袁平安注意到了這個患者特殊的體征和兩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在搶救了兩分鍾,靜脈推注注射1mg腎上腺素後,徐牧羊的心跳恢複了。但仍然沒有自主唿吸,最後又緊急加了0.8mg的納洛酮,並且改用了氣管插管唿吸機輔助唿吸,三分鍾後,徐牧羊恢複了自主唿吸。血氧飽和度從90%上升到了95%。


    再推了一劑納洛酮之後,袁平安去關注其他患者了。而孫立恩則拿著厚厚一疊病例,來找周軍簽字。走進搶救室後,他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這位頭上掛著一長串狀態的徐牧羊。


    “立恩,你來啦?”袁平安忙出了一頭汗,今天的急診室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但見孫立恩來了,他還是很高興的朝孫立恩擺了擺手。周日晚上他和孫立恩聊了兩句,而孫立恩向他保證,要把他女朋友引入第四中心醫院沒有任何問題,隻要院長同意,並且同協那邊願意放人,那就什麽都好說。


    “袁哥……”孫立恩把手上的一堆病例放在了值班台旁邊,快走了兩步,走到袁平安身旁後壓低聲音問道,“3床那個病人是怎麽迴事?”


    “哦,那個啊?”袁平安看了一眼3床,確認孫立恩說的就是徐牧羊之後搖頭道,“推過納洛酮了,吸毒過量吧。”


    “瘦成這樣,估計吸了挺長一段時間了吧?”孫立恩倒不怎麽操心徐牧羊的性命問題,五毒俱全的吸毒人員,存活期基本都是按月算的,就算擔心也來不及了。他努力試圖引導袁平安重視一下醫護人員的感染管理問題,“傳染病五項做了麽?”


    “你可算問到重點了。”袁平安眼前一亮,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無關人員後,低聲道,“五毒俱全的網絡寫手,你見過沒有?”


    “網……網絡寫手?”孫立恩一愣,他第一反應是,這四個字大概是某種綜合症的戲謔稱唿。


    “就是寫網絡小說的嘛。”袁平安笑道,“送他來的家屬說的,他們擔心病人突然倒下,是因為長期上網造成的症狀。”


    孫立恩無語了好一陣才問道,“網絡寫手……寫小說能掙上錢麽?難怪瘦成這樣……”


    “寫小說死路一條呀。”袁平安搖頭道,“不過他應該還算可以的。聽家屬說他還有點名氣,寫過兩本什麽精品書。”他又看了一眼徐牧羊,搖頭道,“不過看情況,估計寫小說賺的那點錢都被他拿來當成毒資了吧。”


    考慮到他還有個淋病性直腸炎,孫立恩強烈懷疑除了網絡寫手以外,徐牧羊可能還有其他收入來源。不過既然都已經確定是吸毒人員了,那接下來隻要徐牧羊的生命體征恢複平穩,那就應該會被轉移到強製戒毒機構,或者專門的傳染病醫院進行治療。想來去專門的傳染病醫院治療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五毒俱全的吸毒人員,就算以後再不複吸,能活過六個月的幾率也不會超過20%。這種人如果送到強製戒毒機構,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直接病死在裏麵。


    “報警了吧?”孫立恩問道,這些特殊病人的處理流程都是固定的。但是看袁平安忙的腳不沾地,孫立恩還真擔心他會忘了這一茬。萬一這人等會恢複意識之後自己跑掉,那可就要出亂子了。


    “報了,吳警官已經和他的同事們通報了情況,估計再過個十來分鍾就會有人來了。”袁平安點了點頭。其實他真的不知道第四中心醫院碰到這種情況的處理流程,本來他還打算自己去打電話報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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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立恩把一堆病例記錄放到了周軍辦公室裏,周軍今天需要參加兩個例會,現在正在會議室裏。好在病例記錄並不需要馬上簽字,於是給周軍又發了一條微信留言後,孫立恩重新走出了辦公室,朝著搶救室大門走去。


    路過三床的時候,孫立恩忽然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動靜,轉頭一看,躺在床上的徐牧羊漸漸睜開了眼睛,因為恢複了穩定的自主唿吸,他喉嚨裏的輔助唿吸管剛被拔掉。


    “袁醫生,患者醒了。”孫立恩朝著袁平安的方向喊了一嗓子。然後自己抄起床旁的約束器械就衝了過去。吸毒過量後注射了納洛酮的患者會出現嚴重的戒斷反應,而這種長期吸毒的人戒斷反應會非常劇烈。果然,在孫立恩綁好了徐牧羊的雙手後,他就開始劇烈掙紮了起來。


    “上約束……哦,沒事,把腳捆上就行了。”袁平安明顯也知道納洛酮用在吸毒人員身上的後果,他本來打算叫搶救室內力氣最大的小郭過來幫忙,隻不過眼下看來,孫立恩已經綁住了對方的雙手,那就基本不用擔心患者可能會掙脫束縛墜床,或者傷害到其他的醫護人員。


    而完成了束縛工作的孫立恩則覺得自己頭上一股冷汗往外直冒。還好自己隻是去周軍的辦公室裏放了些病例,還好自己發完了微信就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這時間早一點,他就會直接錯過徐牧羊的清醒時刻,而錯過上約束的最好時間。時間晚一點,他就會在徐牧羊掙紮最激烈的時候正巧路過。到時候這個吸毒吸到腦子壞掉的家夥說不定就用紮在身體裏的針頭再紮他一下。


    還好把這個家夥捆起來了,孫立恩覺得心裏一陣後怕。哪怕四肢都被牢牢捆在了床邊,可徐牧羊還是在拚命掙紮著。用力之大甚至讓純鋼芯的護欄發出了一陣陣牙酸的嘎吱聲。折騰了好一陣他才逐漸接受現實似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勞駕。”徐牧羊在床上喊著,“把這個帶子鬆一鬆,勒疼我了。”


    “你要是不吸毒的話,我們也不會沒事兒拿帶子捆你。”袁平安對徐牧羊的要求完全沒有通融的意思。


    徐牧羊像隻累脫了勁的死狗一樣在床上劇烈喘息了好一陣,這才反擊道,“你們懂什麽!我是藝術家,藝術家吸毒怎麽了?沒有那些東西,我怎麽可能有靈感!”


    “我個人完全不想和你討論藝術與毒品的關聯,因為它們完全沒有任何聯係。”袁平安看了一眼床旁的心肺監護儀,“至於你的靈感問題,如果沒有靈感,那就別當什麽寫手了嘛。出去好好找份工作也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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