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鄭國有是整個第四中心醫院裏最勤奮的三線醫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有不同看法。就算有意見,最多也隻是對鄭主任“三線”的分類有意見而已。


    鄭國有,是第四中心醫院裏最不像三線醫生的科室主任。


    按照一般的排班順序,住院醫師和住院總醫師是整個值班體係裏最累的那一批人,也叫一線醫生。他們需要全天24小時在醫院裏駐守,一周休息一天到兩天是常態。而升級成為主治醫師後,就可以作為二線醫生,開始相對比較輕鬆的輪班製度了。比如在醫院裏值班36小時後休息半天,再來一個12小時的白班作為調劑。


    到了副主任醫師以上的級別,就可以作為三線醫生迴家休息了。如果沒有特別嚴重的病人,二線醫生是不會給主任們半夜打電話求援的。


    而鄭主任……身為三線醫生,卻仍然保持著一個二線醫生的值班習慣。雖然已經沒有人敢給他安排長達36小時的值班計劃,可鄭主任卻常常在下班後繼續泡在醫院裏。值班室,辦公室,搶救室,他瘦削的身影幾乎無處不在。


    三線醫生是其他醫生們的後備力量,是真正的最終手段。尤其是對經常要參與搶救傷員的骨科醫生們來說,鄭主任在醫院,自己就仿佛平添了三分底氣。工作起來就像是憋壞了的狼狗,嗷嗷直叫的往患者身上撲。


    他甚至在參與林蘭的手術前,剛剛通宵做了一台斷指續接手術。而長期熬夜過勞下,鄭國有也終於為此付出了代價。


    pci術後,鄭國有在疲勞和止痛藥的共同作用下昏睡了過去。這也就令他錯過了最佳的術後補水時機。


    雖然有靜脈通道一直在給鄭國有補液,但考慮到他剛剛經曆了心肌梗死,icu和心內的醫生對靜脈補液都持非常謹慎的態度。萬一補液量多了,導致鄭主任的心髒負荷過大,再引起一次心髒病來,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鄭國有,男,61歲,輕微脫水,部分腎組織缺氧。”


    孫立恩看了一眼鄭國有的頭頂,心裏有些後怕,多虧鄭主任聽到了兩人的聲音後醒了過來。要不然自己肯定注意不到他可能有造影劑腎病。


    徐有容也去了一趟值班室,又拿了兩杯溫水出來,喂著鄭主任喝了。這才對一旁的icu值班醫生道,“既然鄭主任醒了,那就把他的飲水量加起來。12個小時內自由飲水至少2000毫升,給他也加一瓶甘露醇。”


    “你們神外的醫生可真是喜歡甘露醇。”鄭國有對於徐有容的安排沒有什麽不滿,他隻是饒有興致的問道,“你一年得給病人開多少瓶甘露醇啊?”


    “隻要有用,多開一點沒關係啦。”徐有容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甘露醇價格便宜,效果還特別好。”她看著挺有精神的鄭國有笑著問道,“嬸子知道了吧?”


    “知道啥?她啥都不知道。”鄭國有佯裝生氣,可微微上翹的嘴角卻出賣了他的內心真實想法。“我就沒讓人跟她說,估計她還以為我在值班呢。”


    徐有容搖了搖頭,“鄭老師,你這麽個搞法,迴去真的要遭殃的。”


    “她還能吃了我?”鄭國有一臉不屑,“我現在可是病人,病人!她一個主任護師,能這點東西都不懂?”


    徐有容憋著笑,“也就是不會馬上就把您鎖到陽台上呀。鄭老師,肖阿姨有個小本子您知道麽?就是灰色皮封麵帶銅鎖的那個。”


    “你見過?”鄭國有一驚。


    “上次去您家吃飯,吃完飯以後不是您去洗碗嘛。肖阿姨給我看過的。”徐有容麵帶同情,“上麵詳細記錄了您犯的每一條錯,而且還標明了日期呢。聽我一句勸,趕緊和肖阿姨說一聲吧。不然等到了夏天,您肯定得住在陽台上喂蚊子。”


    孫立恩用最大的毅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聲帶,費了好大力氣才憋住了笑聲。隻是臉上的表情扭曲的厲害。他連忙躲到了鄭國有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這才讓表情重新恢複了正常。


    給鄭主任調整完了飲水量和用藥後,孫立恩和徐有容繼續看向了下一張床位。魏金水正躺在床上睡著。


    “喲,孫主任查房呢?”就在兩人完成了查房,準備去九樓的picu看看陳雯時,卻迎麵碰見了劉堂春。


    劉主任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甚至開起了孫立恩的玩笑。“讓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博士給自己打下手的感覺怎麽樣?”


    “劉老師,您來的正好。”平時總是跟在周軍身後查房的孫立恩早就渾身不自在了。眼見罪魁禍首就在麵前,孫立恩根本顧不上什麽禮貌問好,直接一把抓住了劉堂春的胳膊就往旁邊的樓梯間拽,一邊拽著,孫立恩一邊朝著身後的徐有容喊道,“你先去九樓,我馬上就到!”


    連拉帶拽把劉堂春帶到了樓梯間,孫立恩一臉惶急的問道,“劉主任,這是怎麽迴事啊?徐醫生怎麽就來找我報到了?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劉堂春不滿的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褶皺,“慌什麽?動手動腳的,不就是讓你帶個治療團隊麽?”


    “我的劉老師喲!”孫立恩急的差點把自己頭發揪下來一撮,“我才是個規培生!人家徐醫生是醫學博士,要帶也應該是她帶我啊!”


    劉堂春攤了攤手,“她要是願意我也沒意見。可是她不肯呐。”


    “不肯帶我那就不帶了嘛。”孫立恩急道,“我繼續跟著周老師學也挺好的……”


    “不是她不肯帶你。”劉堂春被攪的有些糊塗,理了半天後才悠悠解釋道,“她隻是不肯作治療團隊的帶領人而已。”


    孫立恩徹底糊塗了,“劉老師,您說的是中文麽?”


    劉堂春長長出了一口氣,忍住了在孫立恩頭上敲兩下的衝動,“陳雯的病例比較特殊,我和柳院長商量了一下,打算讓你和小徐一起寫個論文發出去。”


    遲疑了一會後,孫立恩問道,“然後呢?”


    “徐有容不願意,她覺得這是搶了你的功勞,屬於不道德行為。”劉堂春又歎了一口氣,“可是柳院長擔心她的破格晉升不夠分量,又希望她能有一篇分量重一些的論文。所以這就是權宜之計了——讓她和你搭個班子,這樣後麵的論文裏她自然就是共同第一作者。”


    孫立恩抱頭往地上一蹲,呻吟道,“可受傷的那個人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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