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話之中的遲疑,馬拉爵士不覺一凜,這時他們正好緩緩走過村門的邊緣,隻見在用枯木淩亂圍起的城牆外,有五具屍體掛吊在半空中。他們的屍體已經腐爛並且被環繞在周圍的海鳥啄了個大半,死狀慘敗,骷髏的嘴巴大張開著,似乎是被活活勒死,但卻不是執行吊掛的死刑。他忍不住捏緊了馬韁,“海洋之子”屠殺雲邊城的慘狀仿佛還在眼前。不知道這個王後又用了什麽方式讓那些水手們乖乖屈服。


    但國王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村裏麵正在等候著他的人們給吸引了。


    “金銀魚村、紅貝殼村、奔流溪城、和馬特裏及布藝娜,都是沿海的村莊,一共有六個港口;我們來此之後把這些地點都連了起來,現在每三裏的距離都有一批巡邏的士兵,開辟了道路之後,他們之間的聯絡和通商都變得更加方便,因此,在這裏等候的人們都是來自不同的漁村的。”


    安亞似乎沒有看到村前被吊掛著那些屍體一樣,邊走著邊說道:“之前這些道路非常偏僻,來自商船上的水手很多都用這些村外的荒地來……犯罪,村民們很多都不敢反抗,否則就是一場自行解決的打架殺戮,在我們來了之後,便製止了這些行為,為他們保障了平時的日常生活的安全。”她邊策馬在國王旁邊邊向站在村門他們揮手歡唿的漁夫和婦女們微笑致意:“當地的治安是漁村們最大的隱患,解決了之後,他們就心存感激而服從於陛下了。”


    這時他們正好走進了布藝娜村,隻見一條蜿蜒的石路隻容兩匹馬並肩而行,左右都是泥土草頂的簡陋屋子,雖然素樸簡單,卻能發現是被精心打掃整理過的;許多用貝殼和海星所作的風鈴吊掛在外麵作為裝飾,白色黃蕊的海蘭花爬滿了圍欄和窗台,穿著乳白亞麻布的人們站在路邊和家門口,他們往王儲和軍隊經過的道路上丟去捏碎了的海草,歡唿又揮手的熱烈歡迎著他們,遠處有輕快的鼓聲響了起來,演奏著歡快的節奏和旋律。


    馬拉爵士看著國王開心又明朗的笑容,不得不在心中感歎,雖然他強力反對目的和私欲都不明的王後,但不得不承認她在短時間對著一片土地的管理的確做得出色,他甚至覺得她比自家國王更有敏捷又尖銳的政治遠見。如果他們是在權利堅固又集中的平安盛世的話,她的確會是一個英明稱職的賢惠之後,但現在……王後的名聲,無論是在軍力還是在民心裏,支援聲和忠誠度都比希塞蘭高了很多。


    他迴頭看了看周邊連連驚歎著的幾個夥伴,不由自主地在心裏警覺起來。這一定要找個時間和國王陛下說清楚。他在心裏默默想到。


    “從這條路就可以眺望到馬特裏村的港口。”在他們沿著路走了一段之後,來到了一個較高的地帶,安亞勒住了馬站在突出的石崖邊緣上,指向了西南方向說道。


    眾人看去,隻見一片銀灰白雲彌漫而遮蓋著海灣,深墨藍色的海潮不住地撲打著被大塊的岩石和沙灘組成的海灣,在較遠的距離外,可見船隻的帆布和村莊的房屋在雨霧雲朵之間忽隱忽現。


    “在每個漁村都可以看到下一個地點,沿海部分的基地都為沙地,隻能建築簡陋的泥土草屋,但是靠近陸地的這裏,和這裏,都是堅固的岩石山崖,如果用來建設哨崗和防衛之牆的話……”安亞邊說邊看著眾人雙眼驀然發亮的表情,不覺略帶得意的微微一笑:“會成為一個重要的海邊要塞。”


    “王後真是厲害!”海格裏斯·琴萊爵士終於忍不住脫口誇道,他們都是軍人出身,自然能看到這一地帶的重要性。


    “與其在慕德爾莊園建設基地,不如移到這裏來。”密密裏斯·約卡騎士也應聲說道:“陛下覺得如何?”


    “我覺得……王後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業。”希塞蘭深深吸了口氣,笑著歎道。他伸手握住了安亞的手,有點感動地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謝謝你,安亞。”其實她想說這塊地帶恐怕是他攻下南部之後最有價值的一塊土地了,但在場的都是有功績之臣,說出來免不了讓他們難堪,便隻是握了握她的手,向她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但在轉頭看向帶笑迴望著自己的王後時,似乎有了一絲的錯覺,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另外一張帶有陰森冷意的陌生而蒼白無色的笑臉。希塞蘭一時驚愕,再次定睛看去,卻見安亞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他一定是看錯了。


    “我們繼續走吧,最後還有壓軸的驚喜呢。”王後沒有鬆掉丈夫的手,他們牽著彼此慢慢騎著馬沿著懸崖的邊緣向前。


    在轉彎的地方冷風似乎更加猛烈了一點,冰涼甚至刺痛的空氣像是帶著割破肌膚的刀刃迎麵而來;所有人都縮緊了肩膀上的披風,灰藍色的霧氣繚繞在山崖周圍,隻能看到險峻陡然滑向下方的黑岩,像是無數隻突出的長矛覆蓋著沿海的沙地。


    大海咆哮的聲音轟隆隆的響著,海浪像是要吞噬世界一樣兇猛的進攻在海灘上。


    馬拉爵士低著頭用一隻手扯著披風遮擋著從正麵飄來的濕氣和水花,他分不清這是雨水還是飛濺逆上的海浪,氤氳著的冰冷霧氣纏滿了他的全身,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麽冷,像是有無數隻冰冷的泥鰍滑進了內衣裏緊貼著肌膚的感覺。


    真是一個不尋常的冬天。他囉嗦著發抖想到。就好像諸神也因北陸上的戰事而下了詛咒似的。他從來沒有在利昂山穀裏體驗過這樣的寒冷。就連愛德華國王死了的時候,也不見神明有讓這樣的天氣降落於大地。但或許在沿海都帶這是平常的天氣吧。他自我安慰的想著。


    前麵的隊伍忽然停頓了下來,他見國王正扶著王後下馬,便也跟著周圍的幾位騎士下來步行。


    有吵鬧的鏗鏘敲打之聲夾在風中傳來,他們慢慢在國王王後身後走著,來到了山崖的邊緣。


    馬拉爵士聽到了身邊的人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他們位於一個凹進去的海灣,有前麵的村鎮和山崖做天然屏風,根本就看不到這裏還有一處“u”型的空間,下麵沙灘和海水的周圍都是山壁,很容易隱藏在山崖之後。


    海洋之子平日的工作之處就在這一塊躲在山後的沙灘上,但這滿片都是有序而排列的帳篷並不是讓眾人吃驚的事情,而是他們已經在沙灘上用削好的木頭搭起了木橋和碼頭,並且在海邊開始建造製作龐大雄偉的木船。


    “為了盡快開始攻進亞達噶城,我們已經開始造船了,陛下。”安亞笑著向滿臉震驚的希塞蘭說道:“這一批工作裏有海洋之子,也有陛下給我的軍隊裏的士兵和雇傭騎士們,也有當地的漁民和木匠。”她指著在下麵來來往往的忙碌身影:“為了保證工作的效率,我們讓他們輪流工作,每天的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為了建築出戰船而工作。請看,那邊也有設置休息處。如果太疲勞,可以去那兒休息一下。”


    眾人望去,見工作地果然整齊有序的分為幾個地段,接近山壁和石頭的躲風避寒的地方是眾兵紮營支帳的地方,其中也整齊地分為睡營、鍋灶、和篝火的部分,他們用巨大的布塊在石頭之間搭起遮蓋的棚頂,上麵搭滿了樹葉和皮毛,用來避寒取暖而在裏麵不受天氣的影響。


    “他們主要分為兩個工作地區,一是在那邊的材料整頓,他們負責從後麵的樹林裏砍伐出可用的樹木來,再來便是建築船隻的工作。”她指向在海灣上托著木頭搬運到碼頭上正在建造的船隻的人們:“兩個環節都是日夜不分地在做著,所以陛下可以放心。”


    “這些木頭……?”希塞蘭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向前探出去觀察著山坡下浩大的工程,隻見無數托著被削好的樹幹往港口上走來走去的士兵們都光著胳膊,衣著單薄,不覺暗暗驚詫:“西西利群島的士兵們能適應這樣的天氣嗎?”


    “工作時消耗的力量大。他們會感到熱吧。”海格裏斯不以為然地說道,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轉移到出海大業上了,聲音裏也有一絲興奮:“陛下,現在我們的軍隊也到了,這些工程也可以更加迅速的發展完成!”他又轉向安亞,之前對年輕的王後的偏見全都煙消霧散,笑得爽朗地誠懇說道:“陛下真是太厲害了!”


    “大人們其實都過獎了。我隻是按照陛下在信上所囑咐的去執行而已,這裏的工作分配其實都是弗洛安·佩鐸學士的主意。因為漁村裏的人們很滿意我們給他們帶來的生活改良,陛下的聲望便在當地很高,他們也給了許多幫助。”安亞甜甜一笑,臉頰上的酒窩忽隱忽現,她握了握希塞蘭的手,把所有的功勞都推到了丈夫身上,這讓後者感到了無比的欣慰。


    “你辛苦了,親愛的。”國王吻了吻她冰涼的雙手,發至內心的感慨道。


    “嗯!的確辛苦了!”王後向他眨了眨眼,俏皮一笑:“所以大人們來了我就交出工作了,以後有你們的監督肯定會更加快速的完成的,我隻要安心休息就好。”


    眾人們見她如此說都忍不住哄然大笑。隻有馬拉爵士笑得不是滋味,這個女人這一張牌打得真是好,既打消了所有人對她權勢漸高的顧慮也正好掌握了進退的分寸。他不禁自問自己是否對她有偏見,無論王後的私心和真正目的是什麽,她這樣做都是利於國王的,但為什麽他這樣隱隱不安?


    一群人沿著山崖的道路走了下去,來到了建船的港口繼續觀察。在監督工程的弗洛安·佩鐸學士也參加了他們,並且給他們解說了狀況。


    不得不說,這工程的確分配的精確有序,士兵們分成了許多小組,每三個小時輪流著換著崗位,所有人都參與著造船、伐木、煮食、巡邏、和訓練的環節;在每個環節之間都有休息的時間,每五天也有一天放假的日子,以讓他們保持最佳的身體狀態。


    希塞蘭等人在當夜就開始了優化這個工程的會議,他們決定除了平常的訓練之外還加上水上作戰的這一項,由西西利群島的士兵們教導利昂山穀的軍隊眾人如何在船上作戰以及熟練遊泳和對水性的掌握。


    所有人的興致都非常高,對安亞王後的評價也從當初的懷疑變成了讚美和認可。畢竟邊享受著對方帶來的勝利和人手邊推測和防禦著她的用心實在太失風度和肚量,合作和聯姻本來就是以信任來堅固的,於是馬拉爵士隻好按捺著心中的不安,暗地觀察著把工作交代完畢就隱退在房間裏禱告的安亞。


    然而也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國王現在每天每夜都和妻子在一起。這對漁村和隨著軍隊來此的百姓們說簡直就是歌謠裏麵的情節,他們羨慕地看著他們雙雙在海邊牽手散步的身影,看著晚宴上兩人翩翩起舞的樣子,很多人為這樣的美景寫下了歌詞和曲子,他們讚美著王後的美麗溫婉和國王的英俊瀟灑,把他們在布藝娜的日子描寫成童話般的夢幻與美好。


    安亞為此另外開辟了資金的一部分,讚助了許多隨著商船抵達此地的流浪歌手的旅程,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讓他們把這些關於自己和丈夫的詩歌唱出去;起先希塞蘭還笑著她的小女人一樣的虛榮,但在好幾個附近的村莊為此仰名而來之後,他便完全改變了想法。


    在凜冬的寒冷完全到來的時候,南部的勢力逐漸鼎立。


    但就在希塞蘭和安亞的軍隊已經召集了足夠的軍力和資金準備跨過海洋再次發起對王城的進攻時,


    從北方連續傳來了兩個重大消息。


    伊利迪亞·蘭卡斯特收複了獅心城,在北部舉行了加冕典禮,自稱利昂山穀唯一的正統女王。


    而在亞達噶王城裏,維多利亞女王已經懷上了下一個王位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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