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迴想起上一次他在青丘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妮子的情形,她帶著一隊垂頭喪氣的小妖怪往山穀走,那倒黴相,真是可人疼。不過那時候司命可沒有太注意她,隻記得一個愁眉苦臉的模樣,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白咎吸引了,光顧著看白咎如何溫柔如刀的修理塗山夫婦了。


    卻沒想到那日可憐可愛的小丫頭,竟然三百年後長成了這樣濃烈芬芳美豔不可方物的小美妖,如今還不過是看著豆蔻年華的樣子,未來長成了還不知道怎麽樣的禍國殃民呢。


    司命心裏不覺砰然動了一下,趕緊端正了態度,他是神仙,天使,對方是妖,還是個小妖。


    百花的美,不同於朱厭,朱厭太有侵略性了,太跋扈,百花是人畜無害柔弱卻又豔麗的美,有一種讓人不禁起了一種保護的意願,是這一代的妖怪們追捧的中心。


    不過百花才看不上他們,百花喜歡九方。從九方化形的第一天,她就認定了,她甚至大大方方的跑去找白芷說:“娘,以後我不要叫你娘了,我要叫你白大娘,因為我想嫁給九方,等我嫁給九方了,再叫你娘。”


    白芷一口水嗆住,塗山不住的給她撫摸後背才緩過來。她眨眨眼睛試圖理解百花的話,想了許久才說:“也好,反正你也跟我們女兒一般,隨你們的願吧。”


    於是百花向全青丘宣告了她對九方的追求權力,小女妖怪們都不敢跟她爭,也都爭不過呀,論美貌,整個妖界,上下多少代,沒有美得過她去的,論情分,從小青梅竹馬,一起調皮搗蛋長大的,怎麽搶,怎麽爭?


    不過九方跟他爹一樣,開竅特別晚,所以他並沒有覺得百花和赤狐,有什麽不同,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赤狐有時候恨不得一棒子敲醒他,哪怕百花都放出話去了,他也還是懵懵懂懂,傻傻的,該做什麽還是照樣做。


    司命沒能進來青丘,他被黑目指使去了招搖山,誰讓他說是來找塗山的呢。司命在青丘山腳磨蹭不肯離開,黑目巡邏到第十圈的時候,他終於等來了塗山。


    司命整了整衣襟,端了架子,大步朝塗山走去,塗山是穩重厚道的妖怪,天使的麵子怎會不給,雖然他也十分不喜歡被條條框框束縛著,但是作為青丘目前最靠譜的妖怪,他也得裝一下不是。


    互相寒暄之後塗山實在沒話說,看著司命,一副您來此有何貴幹的表情。司命也是被這個幾個妖怪不按常理出牌,毫無套路可循的社交缺陷打敗了,也難怪,都是動物變的,還不如凡人懂得規矩。


    凡人對司命有所求,自然規規矩矩,好好的處處奉承著他,妖怪們偏都是些隨心所欲無所求的,隨便對付也就已經很不錯了,遇到白芷那樣的,怕是連個好臉色都沒有,連帶著百花這種小妖怪也都敢嚇唬他。


    司命幹笑著,說:“天帝爺爺讓我來問問塗山,上次說的領受神職,考慮得如何了,順便在青丘四處走走,看看你們最近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黑目在他身後嗚咽作響,他便隻能裝作沒聽見。


    塗山也勉強笑著說:“是嗎,那真是有勞星君了,星君請隨意,青丘事無不可對人言,星君隨便看。”


    塗山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黑目在身後開始偷笑,司命甚是尷尬。


    但既然如此,不看一看也對不住自己受的這一番奚落,塗山也不管他,跟他道別之後便自己迴樹屋去了,黑目也轉身離開開始他第十一輪巡邏。


    青蘿到龍宮去了,皎皎的孩子已經到了最可愛的年紀,她舍不得離開,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迴來了,黑目思念得不行,隻好一圈一圈巡邏浪費時間免得在家裏空想。


    司命被晾在原地,正在想從哪兒看起,卻見到溫柔可親的白咎拎著裙角一溜煙小跑過來,柔和的說:“星君見諒,他們都是不懂事的妖怪,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星君要逛什麽地方,白咎陪您一起去。”


    司命對白咎有發自內心的警惕,這個看似清秀的樹妖,能當眾數落白芷和塗山,不動聲色之間能指使整個青丘妖怪們團團轉,他上次可都看在了眼裏。


    白咎帶著他從即翼澤開始逛,即翼則上遊英水河畔長滿了柳樹,又到了柳絮紛飛的季節,司命哪裏經曆過這些,被嗆得連連打噴嚏,連話都說不出,過了許久,白咎這才恍然大悟一般:“哎呀星君您對這個過敏嗎?”


    白咎把柳樹精叫出來,一頓批評,那柳樹精一到這個時候便隻能獨自一妖躲在英水河畔,哪裏都不敢去,即便這樣,還要被白咎追上門來數落,本來就委屈的她哪裏肯依,咿咿呀呀的哭起來,情緒激動之下,更是柳絮亂飛,司命連忙給自己套了一個結界,朝白咎擺擺手。


    白咎見狀,這才放過了柳樹精,帶著司命往裏走。


    司命心裏一百二十個清楚,這白咎就是故意的,可是卻挑不出人家錯處來,憋在心裏十分難受。


    出了英水河畔的柳樹林,便是沿著柳樹林一條的桃妖爺爺的後代,為了把柳樹精限製在英水河畔,他們也十分努力的生長,目前的戰果十分可嘉,已經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包圍圈,柳樹精怕是越不過他們去了。


    桃樹林裏按說也是桃花開得季節,卻不知道為什麽許多桃兒妖怪卻呆在樹枝上,桃花絢爛夭夭,灼灼其華,卻有無數小桃兒妖在枝頭跳著玩,抖落一身絨毛。


    司命原本出了柳樹林就將結界撤了去,結果卻接了一身的桃兒毛,癢得他這裏撓撓那裏抓抓,十分苦惱,心裏更是對這個表麵柔柔弱弱實則心狠手辣的小妖怪發怵了。


    她真的是故意的,司命心裏不由得想向塗山求救了,即便毫不留情麵的白芷也好,誰來救救他吧。


    司命也算是文弱又善良的神仙了,若是武曲星君來,早就兩板斧將柳樹林給拆了,那裏還有這麽多事情。


    出了桃樹林,白咎便帶著司命一處一處的去拜訪青丘的妖怪們,大荒四個山係加上中山自己來的妖怪,如今大多都在青丘,一處一處的去拜訪,完全符合司命的要求,可是這也太多了,司命走到了天黑,也還沒有把山南住的妖怪們走全。


    妖怪們十分熱情,看到白咎親自帶著他,知道這是青丘的貴客,便各種獻寶,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拿出來招待司命,熱情到司命無法拒絕。


    一直逛到了月上青丘山巔,白咎才意猶未盡的把司命往樹屋帶。


    司命在一路跟著白咎走,養尊處優的神仙何曾受過這樣的辛苦,白咎用走的,他也不好意思自己飛,所以到了夜裏,一雙腳竟然也疼的難以忍受,偏偏白咎一直笑眯眯溫柔如水的陪伴著他,他也硬撐著形象不肯用仙術處理一下受傷的腳。


    到了樹屋,更多妖怪都在呢,九尾狐夫婦,白澤,黑目,甚至白天見到的百花和兩個少年,都在樹屋裏聊天等他們。


    他內心默默的流淚,這麽多妖怪看著呢,上界天使,星君,怎麽能說腳疼呢,於是他端著架子,跟青丘幾個大妖怪閑聊起來,白芷還是不冷不熱的,他偷偷瞟了一眼百花,她正在跟九方說話,十分熱烈,九方卻總是淡淡的,美妖當前,司命內心都替他著急。


    司命一麵忍者腳疼,一麵說起天帝的交代,問九尾狐夫婦是否願意領受神職,做如同應龍一般作為妖界之主統領妖界。


    這話問得稀奇了,實則他們已經是妖界的主人毫無爭議,不管天界同意不同意,都是名副其實的妖界之王,即便如今天帝把這位置給別人,也不見得就能被認可。


    塗山笑笑:“什麽妖界之主,我們可不敢領受,心意心領了,職位卻不敢。”開什麽玩笑,本來被迫管理妖界就已經很頭疼了,還要跟天界這些神仙們應付?塗山搖頭,拒不接受,白芷更是不愛搭理司命。


    她在跟三個小妖怪做戲法,司命突然發現,三個小妖怪的妖力中,總有一些修仙道人的靈力在,按說他們青丘妖怪,都是妖力為主,怎麽會有些許純正道家的法力在其中呢?


    白澤看到他的目光,也朝那邊看去,他心裏咯噔了一下,百密一疏啊。


    司命不動聲色的收迴了目光,因為他看到了旁邊的黑目,想起來青丘有個修仙道姑的,所以應該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白澤這才放下心來,長風在這裏的事情,天界最好還是不要知情為妙,誰知道又會生出什麽幺蛾子來。


    白咎依舊恰到好處的溫柔又熱情:“星君就在我們青丘呆上一夜,明日我再陪著把山北逛一遍,這樣星君迴去也好交差。”她轉頭向塗山和白芷說:“你們倆也真是,人家天使好心好意的送神職來,還不接受。”


    她對著司命笑著說:“不如我接了吧。”


    司命連忙說:“不用勉強,塗山不需要就算了。”白咎故作委屈:“哎呀,那可真是對不住星君了,白跑一趟。”


    司命內心哭泣,溫柔如刀,他終於親自體會到這威力了,他也認了,司命都沒敢在青丘過夜,因為白咎說要親自給他布置床榻,司命身上柳絮桃毛都還沒清幹淨呢,誰知道白咎又有什麽鬼主意!


    他站起來,連夜告辭,隻說要迴去複命,便離開了青丘。


    司命不敢直接去見天帝,先迴到自己宮裏,沐浴更衣,修養好他的雙足,這才慘白著臉去複命,貪狼和老君都還在,按天上時間算,他也不過去了青丘一個時辰。


    見到他慘白的臉,貪狼君捏了一把汗,青丘那幾個妖怪,各有各的個性,著實不好搞,老君也不自在的捋了捋他的胡須,對於坑道友這種事情,他實在是熟門熟路。


    天帝則氣黑了臉:“反了他們!”


    司命垂頭喪氣的說:“他們態度很好,也很熱情。”白咎對他,可挑不出錯處來,他走的地方,人家白咎也走了,人家可沒說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真說起來,還是自己體弱了。


    天帝聽了司命的解釋,也恨恨看了看司命,大有一種你怎麽這麽不爭氣的責備意味在其中。


    武曲星君氣的胡子翹了起來:“什麽龍潭虎穴,俺去。”


    天帝並不理他,如今青丘跟他們的關係很微妙,雖然不能全權掌控,也不能破壞了,所以暫時再忍他們一段時間吧。


    司命這一圈苦吃下來,什麽都沒有發現,天帝一肚子脾氣發不出去,非常憋屈。


    武曲星君瞪著眼睛,想說什麽,被站在身旁的貪狼君拉住了,老君也對他搖搖頭,他嘟嘟囔囔著心裏想著總要偷偷去一次,看看到底什麽龍潭虎穴,現在妖怪們都要造反了嗎?


    司命似乎想到什麽,又小心的說:“這次去,倒是看到幾個小妖怪,頗有些正統的法力,怕是未來渡劫要比別的妖輕鬆許多。”


    天帝卻奇道:“他們怎麽還能有法力?”貪狼星君卻說:“之前昆侖有個女弟子,嫁給了青丘的白狼妖黑目,大約也是她調教的緣故。”


    天帝氣壞了,怒斥:“不知所謂!”


    消息傳到絳珠耳朵裏,她卻是知道的,哪裏是青蘿,這就是她的長風,她千辛萬苦救迴來的長風,青蘿那性子,稀裏糊塗,遲鈍到讓人著急,出了淨化術過人,其他的法術也是低微到慘不忍睹的,怎麽可能去教那三個小妖怪。


    但是這話卻是不敢說出去的,不過她的心裏卻有一叢燃燒著的小火苗卻因為這一個小小的事情,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


    她想去青丘,她想要去見一見長風,之前她那些豪言壯語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如今長風就在那裏,就在她咫尺之間,她突然迫切的想去見他,以前說的那些誓言,都統統見鬼去吧,她現在就是要去見她的戀人了。


    於是在討了天後幾日歡心,以為她已經徹底放下那段感情,繼而不再那麽盯著她之後,絳珠開始偷空溜去青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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