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飛機,老兩口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上去,啟江突然渾身亂摸,怎麽沒帶手機?老婆慢悠悠地將他的手機掏出來,交給啟江,並且說,兒子已經把老爸的電話號碼更換掉了。啟江不由得苦笑道:這肅反工作做得真到位。飛機在雲裏穿行,老婆告訴啟江,她昨天晚上把樓上女人的不幸遭遇對兒子和媳婦講過之後,兒子和媳婦不容置疑,一致堅決反對老爸去幫助那個女人。兒子說,現今社會各種各樣的騙術不勝枚舉,誰敢保證那個女人不是故意設個騙局騙人?即使那個女人所言是真,也不能為了那個女人把自己陷進去。即使一時把煤老板蒙騙過去,幫助那個女人脫身,同在一幢樓上住著,誰也不能保證不跟煤老板再碰麵,假如以後跟煤老板碰到一起怎麽交待?現今社會上以身相許巴結成功男士的青澀女郎多得是,誰敢保證她當初跟那個煤老板在一起不是出於真心?這陣子後悔了要挾那個煤老板付她一筆巨款走人,誰對誰錯很難說清,咱們不要去趟渾水。


    可是啟江卻心有不甘,替那個姑娘喊冤,覺得那個康芳榮不像是個騙人的人。假的東西太多,真實便蒙上一層虛假的幻影,人與人之間失去了信任,剩下的全是無端的猜疑和一己私利。


    大約二十多天後,啟江和老婆從南方旅遊歸來,兒子兒媳和孫子到機場去接。啟江二十多天沒有見到孫子了,感覺孫子又長高了一截,爺孫倆見麵免不了互相親熱,兒子媳婦則挽著婆婆的胳膊,關切地詢問媽媽習慣不習慣南方的生活?兒子車載一家五口來到一家餐館,一家人圍著一張餐桌吃了一頓團圓飯。吃完飯後一家五口又坐車迴到小區。


    隻見小區的大門被擠得水泄不通,許多人圍在一起仰起脖子看那樓頂上無數大麵額的鈔票從天而降,好似天女散花,那鈔票隨風飄蕩,飄落在樹葉上,馬路上,草坪上,有的還飛過馬路,飄落在對麵小區人家的陽台上。奇怪的是,大家隻顧仰頭觀看,不見一人拾起鈔票一張。少頃,幾輛警車唿嘯而來,把現場包圍。一個清潔工順便拾了幾張鈔票,便被警察帶到一邊搜身。啟江和兒子住的那幢樓房被警察封鎖,他們迴不了家。兒子把車停在一邊,一家人也跟著眾人仰起頭莫名其妙地觀看。


    啟江的心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那個康芳榮出事了!果然不大一會兒,幾個警察從電梯內抬出一副擔架,擔架上的人用白布苫住全身,看不清麵容,隻是那擔架的下邊,有血在流。


    救護車載著傷者唿嘯而去,警察們把散落滿地的鈔票一張張撿起來,歸攏。樓道內的封鎖解除了,兒子攥緊老爸的手,不由分說把一家五口塞進電梯,乘電梯來到自家屋內,把一家人關進屋子,不準出門。


    啟江知道,兒子不讓老爸麵對那種場合亂發議論,人命關天,不要去主動招惹是非。可是啟江的心裏像蹦進了螞蚱,說不上的惶惑。感覺中好像他自己做了害死康芳榮的幫兇,帶罪的靈魂無法得到安寧,想那姑娘哀求的眼神,愈發使啟江難以饒恕自己,他突然發瘋似地喊道:這個世界肯定出了問題!


    一家人麵對啟江的怪相寬容地笑著,可是啟江卻覺得一切都變得那麽虛幻、冷漠、扭曲,無厘頭地想起了支撐起觀音菩薩蓮座的那些魍魎鬼魅,那些壓在石頭底下的幽靈為什麽就不能喊出自己的聲音?


    都市晚間新聞對白天發生在小區的慘案做了一個簡短的報道,報道稱某女士因情殉身……啟江看到這裏直想把那電視熒屏砸爛,還康芳榮一個清白。


    啟江感覺自己再在都市裏呆下去就會發瘋,便打點行囊迴到家鄉。


    2012年5月於西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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