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花滑我沒那麽執念,從小我就知道那是我最大的專長,超過很多很多人的長處,它成為我濃墨重彩的優點,被拿出來讚揚、炫耀,獲得許多實際利益和好處,和冰心比起來,我根本不是熱愛它,而是虛榮吧,喜歡它帶給我的獨一無二又居高臨下的感覺。”


    錢思歡長舒口氣,說出心裏的真實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後麵的話也就更加容易說得出口。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一無所有,害怕這個唯一值得炫耀的長處都沒有了,連追逐和爭取的能力都失去,就像從雲端跌落到穀地,不是夢想的墜落,而是對未來的茫然失落。”


    楊瀾驚訝的心中兀自感慨,她將自己看的很清楚。


    “你很理智。”楊瀾給出自己的評價,遭受這種意外後還能如此深刻的分析自己。


    “我沒有讓冰心把我爸媽喊來,因為我猜到他們會是什麽表情,會說什麽話,除了憤怒就是奚落,連父母都是這樣,以後還會有更多更多幸災樂禍的人,我忍受不了。”


    錢思歡怕被人看不起,怕被人嘲諷、奚落,怕自己的人生從此之後再無出頭之路,怕悲哀的碌碌無為過完一生……


    她怕的很多,總結起來卻是一樣,不甘心止步於此。


    “幸災樂禍的人你應該已經見識過很多了吧!”


    錢思歡在花滑界那場重大事故稍稍了解便能知道,確實是飽受折磨和攻擊,見慣了人情冷暖,應該再熟悉不過了。


    “可我已經沒了拚搏的羽翼,再也沒了摔落後重振翅膀的可能。”


    楊瀾輕笑了,徹底的放鬆,他發現麵前的人很本不需要自己做什麽心理輔導,她的心理足夠強大,此時也不過被困在迷霧裏,撥開迷霧終有重翱天際的時刻。


    “話不要說太絕對,這樣容易被蒙蔽。老鷹想要翱翔隻能震動翅膀,可人與鷹不一樣,人的羽翼無處不在,隻要肯尋找肯探索,你怎麽能肯定折斷的這對是唯一一對。”


    ……


    雲冰心覺得心理醫生這個職業很是高尚,楊瀾教授這個人也很有能力,從那天下午的談話後錢思歡就心情好了很多,雖然不至於嘻嘻哈哈,但比之前有了極大的開朗,至少願意配合她和她說話、聊天,再不隻是呆坐著出神了。


    有了這麽大的進步,雲冰心很開心,想起楊瀾教授離開前和自己說的話。


    “她對未來很茫然,也很慌亂,你是她最依賴的人,多陪陪她,不要讓她孤單。陪伴是最好的安慰,也是最有效的心傷良藥。”


    那天之後雲冰心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更加貼心細致的照顧她,晚上也不再請護工,直接全天候陪伴,讓護士在病房裏多加了一個病床給自己睡,就像集訓時候大家一起住宿舍一樣。


    她和錢思歡在訓練基地關係好,形影不離,卻還沒住過一間宿舍,這算是同房第一次。


    窗外幽幽的月光照進來,正好灑在錢思歡的床頭上,她睡覺不喜歡拉窗簾,整個房間亮堂堂的,這樣賞著夜色更能讓她入眠。


    雲冰心躺在靠房門的位置,離窗邊比較遠,整個人都處在黑暗中,側躺著呆呆的望著錢思歡的側臉,嘴角勾著愉悅的笑容。


    錢思歡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終於僵硬著脖子轉過頭來看她。


    “你盯著我看什麽?”


    “看你好看啊!”


    錢思歡抿嘴輕笑了一下,轉迴頭望著天花板,兀自不知想著什麽。


    “不去俄羅斯,放棄集訓,你不後悔嗎?”


    錢思歡聲音悠然,像是從天邊飄散而來,輕柔的吹拂在空氣裏。


    “這就要看你咯。”雲冰心調皮的咧著嘴角。


    錢思歡偏過頭來看她。


    雲冰心接著道,“要是沒能把你照顧好,那我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麽都沒做好。”


    “你可以去參加集訓。”這樣就不會什麽都沒做好。


    “可你更重要。”


    雲冰心輕輕的一句話,像是一片輕柔的羽毛飄過錢思歡的心,柔柔的,緩緩的,又酥酥癢癢,讓人感動。


    “如果不想我得不償失,就將養好身體開心起來,這樣我就知足了。”


    錢思歡開心的笑了,幸好有她在,否則自己真不知道要怎麽挺過來。


    “你這用的什麽詞呀,一看就是沒好好讀書的。”


    錢思歡聲音輕快的調侃她,雲冰心聽見她的愉快語調,心情跟著開朗起來,“我又不像你那麽聰明,隻要不耽誤我表達感情就行了。”


    “肉麻!”


    “跟你學的。”


    距離意外發生一個多星期,錢思歡終於稍稍振作願意接受警察的筆錄問話。


    拒她自己說,買了牙刷後一路無聊逛到了廣場,看見旁邊的小土坡有點意思,就跑上去看看,結果在上麵不小心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摔了下去,這才造成重傷。


    當事人都已解釋是場意外,案子很快就了結了,私下裏,郝強卻找到了盛伍。


    盛伍最近忙的頭昏腦漲,錢思歡的事他都沒怎麽過問,全是雲冰心自己在關心,忙前忙後,現在終於慢慢好起來,她也終於放下心安心下來,晚上不再失眠。


    公司裏每個人都像長了三頭六臂一般勤奮忙碌著,一點閑話的空頭都沒有,連平日最愛偷懶的尤雅都不得不認命的奉獻著寶貴的睡眠和生命,奮鬥在工作前沿。


    前台給總裁秘書室打了電話,郝強直接上了樓,元子單沒空接待他,反正也是認識的熟人,坐在辦公位置上朝玻璃門外的人揮了揮手讓他自己過去,左手上一邊忙著接電話。


    敲響門,總裁辦公室裏傳來疲憊的一聲‘嗯’,隨意到敷衍,完全沒什麽精神。


    郝強在盛伍辦公桌前站了好一會也等不到他抬頭看自己一眼,隻得迫不及待的敲了敲他的桌子得到他一丁點的關注,當即也沒任何廢話,直接將一個u盤給他。


    “自己看看。”


    盛伍不解,但還是依照著做了,插入u盤調出裏麵的監控短視頻後,萎靡的神情瞬間振奮,卻是被驚愕和震動所驚醒。


    “這是錢思歡意外當時的監控?”


    郝強點點頭,“她又出現了,這次卻是衝著錢思歡一個外人,你能不能想到什麽?”


    盛伍的腦子此時有些僵硬,完全無法思考,隻迴想著一件事,那個兩次想要殺他的女人又出現了,她究竟是誰,到底想要幹什麽?


    盛伍完全從自己的工作裏抽出頭來,反反複複一遍遍看著監控,像是看之前兩次事故的監控一樣,不厭其煩。


    “你怎麽猜到錢思歡的案子有問題?”


    郝強擺擺手,“是偶然看到的,她的案子是我同事負責,並沒有引起嫌疑。要不是那身熟悉的打扮,我也不會覺得有問題。”


    監控中的人穿著那身他們兩人再熟悉不過的黑衣,頭上戴著帽子小跑著,像是在做普通的晚間運動,並不引人矚目和懷疑。


    “你覺得她出現在這裏是偶然嗎?”


    郝強問出這個問題,自己心裏顯然已經有了想法,否則也不會急匆匆把監控拿給盛伍看。


    “無緣無故出現在錢思歡事發現場,時間還出現的那麽巧,怎麽也難說是偶然。之前兩次我們可以認為她是針對我,可她針對錢思歡做什麽?而且當事人都說了是不小心絆了一跤,沒有他人作案的可能。”


    “有沒有他人作案的可能不是當事人自己說了算的,如果兇手做的精細,也可能被認為是意外,這根本不足以說明什麽。我們應該更好奇,目標為什麽是錢思歡?”


    這個也是盛伍此時最好奇的問題,目標突然變成另外的人,肯定中間有什麽聯係。


    “隻有這一點監控嗎?”


    郝強無奈的捏額,“對方很細心,做了好幾次案也算熟手了,現場我都去了,沒有留下線索。”


    “又是死胡同。”


    每一次都隻能捕捉到那人的點點痕跡,此外再沒有多餘的線索任他們追尋、調查,每次都隻能在監控上看見她的身影,而後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


    那天的談話之後,楊瀾又來了醫院兩次,在京都呆了幾天就準備迴榆林了,臨走前來醫院和雲冰心兩人辭行。


    錢思歡身上的擦傷之類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最嚴重的雙腿打著石膏還不能下床,心情倒也漸漸開朗起來,終於讓雲冰心放心。


    幾人說了幾句話,雲冰心就送楊瀾離開,打開病房門迎頭撞上來送湯的雲蘇,三人都愣了一下,雲冰心率先嗬嗬笑著開玩笑的開口,“雲蘇教練還認得這是誰嗎?”


    雲蘇瞬間的愣怔後很快恢複如常,淡笑一下,“楊瀾教授,怎麽會不認識。”


    楊瀾也報以微笑,“雖然過去許多年,但長相都沒怎麽變,自然會認得。”


    “我上次在榆林見到楊瀾教練也是碰巧,思歡姐這次發生意外心裏不好受,我就請了楊瀾教練來幫幫忙,今天就要迴去了,可惜沒早點碰到,還能多說幾句話。”


    雲冰心一臉的可惜,雲蘇隻是淡淡的沒多少表情,“楊瀾教練是要走了?那我去送吧!”


    說著將手裏的湯交給雲冰心,“該吃晚飯了,你留下照顧朋友,我去送教授。”


    “好啊。”雲冰心笑著一口答應,看向楊瀾教練禮貌的鞠了鞠身,“這次多謝楊教授了,以後有空到京都來玩。”


    雲冰心迴了病房,雲蘇和楊瀾並肩走在走廊上,出了住院部才齊齊站住了腳,相對而視。


    “你來了榆林怎麽沒有告訴我?”雲蘇語氣不悅的帶著質問,透著一絲小小的緊張,“你沒忘記我們的約定,說些不該說的話吧!”


    楊瀾咧唇一笑,帶著些輕蔑和嘲諷,“我是被請來看病的,不用那麽緊張。”


    “以後不許再出現在冰心身邊。”


    不可辯駁的命令語氣讓楊瀾很是不滿,漸漸凝固了冷漠表情,“你憑什麽命令我,我是醫生,雲冰心是我的病人……”


    “我是她的監護人。”雲蘇拔高了聲音憤然開口,說完轉身離去。


    郝強站在不遠處大步靠近,路過楊瀾身邊時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尋著雲蘇轉身離開的方向走去錢思歡的病房。


    他今日來是以警察和雲冰心朋友的雙重身份,簡單寒暄問候幾句,便直入今日來的目的。


    “你覺得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雲冰心驚恐的驚唿一聲,錢思歡喝湯的手也放了下來,嚴肅著眉頭不解郝強的來意。


    “沒有,我隻是想要了解更加詳細的情況,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任何可能也不能忽略。”


    聽他解釋,雲冰心終於放心的唿了口氣,若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實在是要嚇死人。


    “所以事發當天的詳細情況能再描述一下嗎?事無巨細。”


    錢思歡沒有拒絕了,細細想了想慢慢開口道,“那天下午冰心把我送到雲蘇教練的家,我送她離開後準備上樓,雲蘇教練剛好下來,說要去給我買牙刷,我就說自己去買,然後剛好在外麵逛逛。小區外麵挺熱鬧的,我逛了會衣服包包,然後就走到了廣場,那會天都黑了,我連忙想起該吃晚飯了,雲蘇教練肯定在等我,剛要打電話教練的電話就打來了,說晚上吃麵條,問我什麽時候迴來,她好弄麵條餡兒。當時我就說不迴去吃晚飯了,我想繼續再逛逛。然後我就去了那座土坡,上麵黑黢黢的沒什麽人,我覺得挺有意思的爬了一會,然後準備往迴下來的時候被什麽絆了一下,接著就不知道了。”


    錢思歡迴憶的確實很細,郝強則默默將事情記憶在腦海裏,勾勒著當時的畫麵。


    “你知道絆你的東西是什麽嗎?石頭或者樹枝什麽的?感覺也行。”


    錢思歡搖了搖頭,“山丘上很黑,沒看到。而且就一瞬間的事,哪兒能感覺到是什麽。”


    “你是自願上那座土坡的嗎,有沒人指引你去或者帶你去?”


    “廢話!”錢思歡直接翻了個大白眼,“要有人喊我去那黑漆漆的樹林裏頭我會去嗎?”


    自然不會,有人帶她去反而警惕的不會去,一個人卻好奇心作祟的想進去瞧瞧。


    “你有沒有發現什麽行跡可疑的人,或者跟著你感覺很奇怪的人。”


    “當然沒有,要是有那種人我怎麽可能往偏僻地方走,你們警察就是這麽辦案的嗎,腦子還沒我清醒。”


    錢思歡很是不悅的直接翻身睡下去了,案發的事一遍遍讓她迴憶已經很難受,還聽到這些無聊的問題,脾氣直接被激起來,沒有一點好臉色。


    郝強也不惱,受傷後的人情緒激動他顯然見慣了,把今天了解的情況記了一下就準備離開了。


    雲冰心不好意思的將他送出去,給他道歉。


    “思歡姐因為受傷脾氣有些控製不住,郝大哥千萬被放在心上。”


    郝強安慰的摸摸她的頭,“她是受害者,我是警察,不會這麽小肚雞腸的。倒是你,放棄集訓,還好嗎。”


    雲冰心堅強的揚起一個笑容,“機會總還會有的嘛,思歡姐隻有一個。”


    “真是善良的傻孩子。”


    在病床上躺了許久,錢思歡再也忍受不住,終於要出房門轉轉。


    坐在輪椅上,雙腿都打著石膏,一動不能動,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雲冰心推著她出了病房,離開了住院樓,在庭院裏曬著太陽唿吸起新鮮空氣。


    這段時間錢思歡就是從窗戶裏日日看著這片庭院,看著一張張或悲傷或堅強的臉龐。


    體貼的家屬、護士推著病人出來散步,能夠行走的人則更加自由,有時整天都坐在庭院裏,不願迴病房,似乎遠離病房就遠離了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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