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的時候畫黑白照片,其實就是將“黑白變成彩色”,也相當於是在默寫,考生可以自行組織色彩關係,隨意發揮的空間比較大,難點在於色調要和諧統一,物體顏色符合生活的基本常理,也要追求畫麵節奏和完整性。李染和一般比較偏好暖色調,物體塑造嚴謹紮實,筆觸大膽直接,畫麵形式美感和視覺衝擊強烈,非常具有個人特色。


    最後調整完,李染和站起來認真端摩了一會,感覺還不錯,畫麵比上次鬆弛了許多。


    一揮而就一直沒休息,她四處瞟了幾眼,同學們大都還沒畫完呢。她想趁沒人先去洗東西,洗完迴來收拾一下髒了的顏料盒。正要提著水桶出去,抬頭與小宋老師四眼相撞。


    小宋老師剛進教室,手裏拿著兩張畫:“畫完了?”


    李染和:“嗯。”


    小宋老師拍了拍手:“大家停一下,我手裏的這兩幅是李染和的素描和速寫,也是這次考試中的最高分作品,我把它貼在牆上,大家有空看一看,互相學習學習,95分的分數在……”


    “小宋老師……”


    “啊?”


    打斷老師說話屬於沒禮貌,但她顯然是故意的,因為在小宋老師說出李染和的名字時,楊紡一夥人就發出“嘁”“嗤”“哦”之類,極其不屑的語氣詞。


    “沒什麽,哦,我想買一套扇形筆,老師你有沒有推薦的?”


    嗬嗬,差生文具多!


    “小宋老師,分組從今天就開始了嗎,我們什麽時候收拾東西換教室?”


    小宋老師:“不著急,下周一來了再換。”


    “一樓教室有兩個組,還是馬老師教我們嗎?”


    小宋老師:“一樓主要由彭進老師負責,另外還會分配三個老師,他們知道你們的進度……”


    她們什麽時候竟然關心起這些了,簡直其心可誅,為了不讓小宋老師誇李染和,硬是纏著他把話題扯開了老遠,難為她們腦袋空空,編不出幾句像樣的破理由。讓人聽了隻覺得荒唐可笑。


    可是她們再怎麽存心使壞,李染和的畫照樣要貼在牆上讓大家學習。


    “你要幹什麽?”


    楊紡嚇了一跳:“沒幹什麽,我……欣賞一下。”


    嚴以麵色冰冷:“你手上的顏料筆在上麵懟半天了,不會想在上麵抹兩筆,把它給毀壞了吧?”


    楊紡麵容失色,慌忙把筆躲到身後:“沒有沒有,你肯定誤會了,我真的隻想學習學習……嚴以,你畫完了嗎,幫我改一下吧,我實在畫不下去了。”


    嚴以不顧情麵的戳穿:“現在在畫色彩,你盯著素描學習?懂得欣賞別人是好事,但不要把個人恩怨摻雜進來,那樣隻會顯得很低級。”


    “什麽意思啊,欣賞一下也不行啊……”楊紡抓不住字眼的還想解釋,嚴以已經轉身要走,她急忙攔住他,“你畫的那麽好,幫我看一下嘛,我不讓你幫我畫,在旁邊指導一下就可以了。”


    “我自己的還沒畫完,能力有限,也不知道怎麽指導別人。”


    “那等你畫完,我請你吃飯,我已經請了你很多次了,你一次都沒答應,下周我就要……”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讓別人請吃飯。”


    嚴以說完就走了,身後,楊紡氣急甩臉:“哼,拽什麽拽,每次都這套說詞,我要是再這麽上趕著我就是狗。”


    碰巧這一幕被剛進教室的李染和看見了,李染和問:“你們說什麽呢?”


    嚴以說:“不重要。洗完了嗎,你和鶴蝶先去吃飯吧。”


    “你不去嗎?”


    “我還沒畫完呢,也不是很餓,晚上迴家再吃吧。”


    楊紡聽見了臉瞬間陰沉的可怕,她脖子上好像隻長了半個腦子,總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裏麵挑字眼。什麽叫不重要,放個屁空氣裏都有味道,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值一提嗎?她覺得自己遭受了嘲諷,她那渺小又可悲的自尊心上像窩著一把未開封的刀子,到了一定的極限,利刃出鞘直插進讓她恨得牙根癢的人的胸口。


    “一秒都等不了了。”楊紡盯著牆上的畫,眼裏冒出一股暗黑的幽光,“一張破紙而已,輕輕一撕就變成一地碎片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讓你嚐嚐破碎的滋味……”


    鶴蝶上廁所迴來:“嚴以呢,他下去吃飯嗎?”


    李染和說:“他說晚上迴家吃,剛下樓去便利店了,好像去買什麽東西了。”


    兩人下樓,路過便利店門口,透過玻璃恰好看見嚴以。


    “等一下。”鶴蝶突然拉住李染和,迅速閃到門後躲起來。


    “怎麽了?”


    “別說話,自己看。”


    “嚴以嗎?他在付錢,噢,出來了。”


    “快,換個地方躲起來。”


    李染和一頭霧水:“怎麽了嗎?為什麽要偷看嚴以?”


    “你看他手上拿的什麽?”


    “一盒糖,彩虹糖?”


    “對啊,你看他,剛一出來打開蓋子就直接往嘴裏倒,哪有人一次倒那麽多,像吃藥似的,他肯定有依賴症。”


    “你怎麽又來了,你不是說他心裏苦才喜歡吃甜的嗎,照你的意思,喜歡吃糖就是有病,這也太絕對了吧。”


    “我不是關心他嘛,他這個習慣不好,吃太多了將來肯定會出毛病的……”


    “想吃就吃唄,幾顆糖而已又不是嗜甜如命。他有時候悶悶的,可能是靠這種方式紓解壓力吧。”


    “嗯,極有可能。走吧,吃飯去。”


    兩人直奔一家經常光顧的快餐店,一人點了一份蓋澆飯,吃飯時聊起考試分組的事情。


    鶴蝶說:“楊紡那些人都去一樓了,眼不見心不煩,以後教室裏也清淨些,反正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見她們了。你可能沒發現,小宋老師講評你的畫的時候,她們搶著打斷老師說話,以為裝模作樣的問幾個問題別人就看不出來了似的,簡直大言不慚,我真想上去打爆她們的頭。”


    李染和說:“我看出來了,她們確實挺無聊的。”


    “就是說呢,她們畫成那樣狗都不看,還有心思給別人耍心眼子,我看她們就不是正經來學畫畫的,每天滿嘴髒話,討論的不是逛街買衣服就是染頭燙發,一頭非主流黃毛,打扮的像個二流子一樣,還自以為引領潮流臭美的不得了,不就去了幾次ktv和酒吧,好像多麽榮耀似的,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她們大老遠來拿著父母的錢胡亂揮霍,難道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嗎?那個楊紡看著家裏挺有錢的,她才是罪魁禍首,難怪老有人說美術生家裏有錢,學校裏學習不行,出來報個培訓班隨便混幾天就能上大學,美術生的風評就是被她們這些人給害的。”


    “不是每個人的初衷都能用喜歡和熱愛來衡量的,無心者無所謂,所有的一切都會為自己當初的選擇買單,她們現在也許意識不到,等逼到最後一步真正緊張起來了,迴想集訓期間的這段日子,不感到遺憾和後悔就行了。”其實李染和也不知道她們究竟有沒有意識,但每個人的追求是不一樣的,就像當初在高一一班,她同樣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麽那麽拚命,有心者有所累,在自己選定的路上下功夫投入,向別人證明自己的同時無非也是在和自己叫勁。


    吃飯完鶴蝶說吃太撐了胃裏脹得難受,想走一走再迴畫室。兩人在廣場上晃晃悠悠的漫步,剛走沒幾步,被一群人堵住了。


    “小姑娘,跟哥幾個走一趟吧。”


    流裏流氣的,直叫人反胃,鶴蝶翻楞一眼:“走什麽走,起開,別擋道。”


    “脾氣還挺衝,那就別怪我動手了。”


    “你們幹什麽,我們好好的走路,為什麽要跟你們走一趟?”李染和把鶴蝶拉到身後。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你有毛病吧,你讓我們走我們就走,把爪子拿遠點,”鶴蝶試圖向路人求救,“大家快看啊,有流氓……”


    “喊也沒用,兄弟們,招唿。”


    “請吧,二位。”


    前麵有人讓開道,一圈四五個人赤著膀子連個外套都不穿,也不嫌冷嗎。他們看上去野性十足,身上有股酸臭味,破洞牛仔褲像八輩子沒洗過,不知是自身分泌的油脂還是沾染的汙漬,上麵包了一層泥漿像從淤水溝裏撈上來曬幹的,兩根褲腿硬邦邦的打不過彎來,屁股後麵誇張的大口袋一折一磨像按了自動噴射器似的,噴了一路的泥屑,飛塵顆粒物漂浮在空氣中肉眼可見,吸入鼻腔讓人忍不住鼻癢難耐。


    “阿嚏,阿嚏,阿嚏。”


    李染和連忙捂緊口鼻,指縫中弱弱的問:“你們要帶我們去哪?”


    自動噴射器迴頭,一雙猥瑣發育的眯眯眼中透出一絲自以為帥炸天的奸笑:“別著急,我們老大要見你,哥幾個隻負責把你請過去,見了就知道了。”


    請?強製、脅迫還差不多。原來不止他們幾個,背後還有老大。李染和心裏慌得七上八下,但腦袋裏還沒有完全方寸大亂。怎麽辦,廣場上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眼神中發出的求助信號,大喊大叫嗎,可是她們沒有穿校服,會有人伸出援手嗎?


    到底是鶴蝶脾氣比較火爆:“我說,你們到底有事沒事,你們老大是天王老子嗎,他想見就見,誰給他的勇氣擺這麽大譜,他算老幾……”


    “我勸你識相點,留口唾沫星子等一下用來舔傷口吧。”


    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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