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早禁不住好奇心,繞過了院子,果然見到顧三姐正背對著自己,站在院子矮牆內,那個和她說話的男子則是站在牆外。


    光線有點暗,顧早看不清那男子的麵容,不過看他的身形,應該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三姐兒,我娘今日遣了媒婆來退親,我知道後大鬧了一場,又急匆匆趕到這裏,你……」那少年似乎有些惶急。


    顧早恍然大悟,原來他便是下午那場退親大戰裏沒有出現的男方,萬橋村萬家的大小子。


    隻是雖然那萬家小子說得懇切,顧三姐卻是絲毫不領情,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冷冷地頂了迴去,「我家早已破落,自是配不上你家了,如今你娘都把婚書退迴,正好一拍兩散斷得乾淨,省得日後煩心!」


    萬家小子低聲哀求道:「三姐兒,你是明白我的心的,我爹娘隻是聽說了你二姊的事情,因被鄰人恥笑,一時氣憤才遣了李嬤嬤過來,等過幾日氣消了,我定會勸得他們迴心轉意。」


    顧三姐氣極,反倒笑了起來,「萬成,你當我不知道嗎?你爹娘早就有退親之意了,現在不過是藉著我二姊的由頭而已。我顧三姐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萬家今日既然如此沒給我臉麵,我就把話說明了,我日後便是自賤給人做妾,也絕不會再看你一眼!你家的那些彩禮,我日後定當全數奉還,絕不會少了你一件!你還是快走吧,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裏了,免得被人瞧見又要說閑話。」


    她說完便轉身,朝著屋裏跑去,隻剩下那萬家小子一人悵悵站在那裏,望著她的背影戀戀不舍。


    顧早怕被顧三姐瞧見,急忙退迴屋子裏,假裝剛剛才出來的樣子。


    方氏卻是在這時候迴來了,黑著臉,淅瀝唿嚕喝了兩碗粥,吃了一個團餅,等她吃完了,顧早才進了裏屋,叫了有些懨懨的顧三姐和顧青武出來吃飯。


    姊弟三人悶頭正吃著,一邊的方氏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必定是那毛團子家的婆娘趁我不在田裏,把我的鋤頭給偷去了!」


    顧早被她嚇了一跳,下午方氏見自己無礙了,匆匆趕去田裏的時候,口裏念叨的便是丟在田裏的鋤頭,沒想到還真被人給偷了?


    看了一眼方氏,見她自言自語,已是益發肯定,「我匆匆趕迴田裏的時候,附近的田裏隻有毛團子家的婆娘在挖菘菜,從前她就從我地裏偷過蘆菔,這迴不是她還有誰?不行,得去找她問個清楚!」說著,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顧早急忙一把拉住她,勸道:「娘,俗話說捉賊拿贓,你又沒親眼見到,這樣冒冒失失找上門去,豈不是沒理在先?」


    方氏怒道:「明明是那婆娘順手偷走了我的鋤頭,難道我要眼睜睜吃這個虧?說起來都是你這蹄子惹的事,好好的吊什麽脖子?把我一把新的鋤頭都給吊沒了,那可是我花了五百文錢在鐵匠鋪裏新打的,你當老娘我自己會吐錢啊?」


    顧早被她劈頭一陣痛罵,縮了縮脖子,還是沒有鬆開手,又勸道:「娘,你看天都這麽黑了,那毛團子家的就是偷了你的鋤頭,也必定是藏了起來,你去了也是看不到,反倒是白鬧一場,不如且先忍忍氣,明日再去理論,若是真找出了鋤頭,到時也就由了你鬧。」


    方氏抬頭看看外頭確實一片烏漆抹黑,終是沉了臉,不再作聲。


    顧早稍稍地鬆了口氣,正想把那塊粗糙至極的團餅吃完,卻又聽見方氏粗聲粗氣地催促正埋頭吃飯的顧三姐和顧青武。


    「吃快點,早點歇了,也少費些燈油錢。」


    顧早搖了搖頭,暗地裏歎了口氣。


    晚上姊妹倆共睡一張床,她自是遲遲無法入眠,身邊的顧三姐也是一樣,兩人便像翻烙餅似的翻來翻去。


    顧三姐想來是為了白日裏萬家退婚一事,顧早卻是想著今後的出路。


    無論是哪個朝代,身邊要是沒錢傍身,總不是一件好事,隻是以她現在的身分,又能想出什麽掙錢的營生?


    黑暗裏,顧早睜大了眼睛,想了半天依舊沒有半點頭緒,漸漸地身邊的人響起了輕微的鼻鼾聲,顧早沒多久也是蒙蒙朧朧睡去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顧早就聽見隔壁房裏傳來窸窸窣窣聲,應該是方氏起來了,不一會,顧三姐也醒了,她也就跟著起床。


    胡亂洗漱過後,顧早就跟著顧三姐把昨晚吃剩的菜粥熱了當早飯,隻是要喚方氏來吃飯時,卻找不到人。


    顧早感覺有些不妙,方氏不會是憋了一夜的火氣,現在按捺不住,一大早就跑去那毛團子家鬧了吧?


    正忐忑間,一個婆子跑進顧家院子,正是昨天下午給顧早指路的那個。


    「二姐兒、三姐兒,你娘跑到毛團子家鬧去了,撒潑得厲害,你們快去瞧瞧!」


    顧早和顧三姐對視一眼,顧三姐已是飛快地跑了出去,顧早急忙跟上,就連顧青武也是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飯,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第二章 撒潑打傷人】


    毛團子家並不遠,顧家姊弟不過半刻鍾便到了。趕到時,隻聽見方氏的叫罵聲,卻看不到人,原來在毛團子家門前的空地上,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竟是尋不到空隙靠近。


    顧早心中焦急,和顧三姐一起死命推開前麵的人牆,總算擠了進去,頓時目瞪口呆。


    隻見那方氏死命拎住了一個高瘦女人的衣襟,嘴裏不停地罵道:「賊骨頭,偷了我家鋤頭不得好死!」


    那女人也不是吃素的,仗著自己身量高,揪住了方氏的頭發,大聲喊著冤枉,她身後站了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想來便是毛團子了,他呆呆看著兩個女人幹架,壓根不吱一聲。


    顧早衝了過去,想拉開方氏和毛團子的婆娘,可她哪裏架得開這兩個平日裏下田做慣活兒的婦人,急得對毛團子吼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分開她們!」


    毛團子如夢初醒,可想要來勸架卻已是遲了,方氏一把撕爛了毛團子婆娘的衣襟,那女人心疼衣服,也扯下方氏的一把頭發。方氏怪叫一聲,一腳踢了過去,毛團子婆娘站不住,直直往後倒,後腦勺重重磕到地上的一塊石頭,之後一動不動,血很快的流了一片。


    頓時,看熱鬧的人都呆了。


    「不好啦,顧婆子殺了人!」有人叫了起來,場麵一下子亂成一團。


    方氏呆愣站在原地,兩眼發直地看著地上昏迷著流血不止的毛團子婆娘。


    顧早反應過來,立即上前探手到毛團子婆娘的鼻端,感覺還有微微的熱氣透出,心中一喜,便朝著驚呆的毛團子大叫一聲,「快拿條布巾過來!」


    毛團子被這一喚,身子抖了一下,迴神後飛快地跑進屋,拿了一條看不出本色的布巾出來。顧早也顧不得布巾乾不乾淨,三兩下將那毛團子婆娘翻了身,以布巾緊緊捂住她後腦勺的傷口。


    可盡管如此,鮮血還是不停滲了出來,不一會便染透了布巾,滴滴答答從顧早的指縫間滴流出來,她看著毛團子婆娘變成金紙一般的臉色,一時也慌了,她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止血,生怕若再這樣下去,這婆娘隻怕真要失血過多而死了。


    恰在這時,剛剛報信的婆子已是抓了一大把香爐灰,推開人群到了近前,讓顧早拿開布巾,一把將香灰撲在毛團子婆娘的傷處,再用布巾緊緊捂著,片刻後,血終於止住了。


    顧早鬆了口氣,看著眾人和毛團子架起這婆娘,七手八腳的送進裏屋,轉過身想找方氏,她卻已不見人影,想來是見闖了禍,嚇得趁亂偷偷溜走了。


    顧早吩咐仍有些驚愕的顧三姐和顧青武先迴家,自己想了想後進了毛團子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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