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鬆生的敦厚,人看著也敦厚,在一眾身形大多精瘦的農家漢子裏,體態算的上豐腴。


    若是知道這是席麵上的掌勺大師傅,那是不會有人懷疑的。


    長鬆樹,您請說。”


    柳榆從屋裏搬出幾個凳子,放在掉光了葉子的棗樹下,請萬長鬆坐下細說。


    萬長鬆坐下後,細細問了一遍宴開幾席,準備擺幾葷幾素幾冷盤。


    年氏和柳福生對視一眼,暗暗算了一番柳家的親眷以及和村裏有人家往來的人家。


    最後年氏斟酌著道:“約摸有個二十桌。”


    柳家親眷並不多,年氏有兩個侄兒,柳福生並無姊妹,村裏的柳姓族人會闔家前來。


    再就是兩個出嫁的孫女兒,其餘的就是村裏走人情的人家,約摸二十桌也就夠了。


    “當日柳繁和柳雁成親,好似也是準備的二十桌,就按這個來吧!”年氏有些拿不定主意,怕肉菜準備的少了,到時客人來的多,丟麵兒。


    “您兩老若是拿不準,咱們多備兩桌。”


    萬長鬆駕輕就熟,開口建議。


    柳福生和年氏忙點頭同意,若是用不到,左右還是自己家的,並不會浪費。


    確定了開幾桌席麵,萬長鬆又問葷素碗數,待聽說六葷六素後,雖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忍不住咋舌。


    這柳家二房,果然是起來了!


    尋常人家,素擺倒也罷了,誰有這底氣擺開六個大葷,每多一碗肉菜,那都是實打實的銀錢!


    二十桌!那就多出四十碗的肉菜!


    “那成,我把菜色念一下,若有不合適的,咱們再改。”


    萬長鬆說完,略略沉吟幾息,便開口報起菜名:“梅幹菜扣肉一碗,燴酥肉一碗,燴粉肉一碗,紅燒雞塊一碗,燴排骨一碗,酥炸魚塊一碗。”


    說完葷菜,萬長鬆便開始報起素菜:“油渣炒白菜,醬燒蘿卜條,小蔥拌豆腐,木耳炒肉絲,清炒菠菜,韭菜蛋餃一份。”


    “湯就是菌菇豆腐湯吧,做酸辣口的,勾點麵糊。”


    “主食你們看是白麵饅頭還是雜糧饅頭,稀飯就拿米糟熬。”


    萬長鬆說完,便等著幾人商量。


    老實說,萬長鬆列的這份菜單不功不過,素的基本都是這個季節特有的菜蔬,需要采買也花不多少銀錢。


    至於葷的,家裏養的那頭大肥豬盡夠了,不需要額外添補,雞與魚村裏就能買到,鄉裏鄉親的,比草市賣的還要便宜一些。


    柳榆是個怕麻煩的人,便讓柳福生和年氏拿主意,年氏去看長生。


    長生忙擺手,讓二老自個決定,老實說,他覺得拋費了些,家裏這些日子雖掙了一些錢,但柳榆常常天不亮就起身,每日也是辛苦的很。


    ”那就這樣吧!”


    自己家裏並不出挑,還是莫要讓人背後嚼舌根,別到時錢也花出去了,這些人吃完抹嘴,反笑自家是傻的,還是中規中矩的好。


    菜色商定,萬長鬆便要柳榆記下需要購買的各種菜蔬須的多少斤。


    柳榆認真聽著,長生也在一旁默默記著。


    這日傍晚,柳福生便背著雙手溜溜達達往村裏去,喜宴上用到的魚得找黃老大提前訂,這時節河水結冰,為防著到時抓瞎,還是提前弄妥當了才更保險。


    離喜宴還有幾日,這日晚間,一家人都洗漱好後,柳榆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索性又從炕上爬起來,把自己屋裏的油燈點亮,掏出藏在炕櫃裏的兩個錢匣子,開始清點起銀錢。


    原本的五兩多銀錢單獨放在一處,這些銀錢是留著急用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柳榆不會動它們。


    打開另一個大些的箱子,這些是秋日以來賣核桃,酥餅和瓷器以及門錢子的銀錢,百枚銅板串成一串,一共有四十五串,加上裏麵一些散碎的銅板,約摸有個四兩五錢銀子。


    一兩銀子去錢莊換銅板,約摸能換一千個銅板多幾十個大錢,同樣,一千個銅板換不來一兩銀子。


    柳榆小心摸了摸銅板,把身上的錢袋掏出來,今兒賣的銀錢還不夠家具錢,想到明兒也要采買一些東西,柳榆想了想,又抓兩大把散碎的銅板擱在錢袋裏。


    末了又抓一大把銅板放在被褥上,這才把錢匣子還有錢箱收起來,又藏在炕櫃的最下麵。


    把自個的錢袋放好,柳榆一手握著銅錢,一手舉著油燈,踮著腳尖,拿胳膊肘輕輕推開兩屋之間的隔門,輕輕喚道:“長生,睡了嗎。”


    夜既深且靜,柳榆在隔壁房間悉悉嗦嗦的聲音,長生盡收耳中,隻是不知他大半夜不睡覺在忙活啥。


    有心想開口問問,又怕吵醒柳福生和年氏二人。


    “還沒,這麽晚,怎還沒睡。”長生見人就穿一身單衣,連個外袍都沒披,忙從暖和和的被窩起來,就要去給柳榆找衣裳。


    “莫動,我不冷的。”柳榆忙把油燈放在桌子上,上前幾步,一把按住起了一半的長生。


    長生被按的結實,隻得躺下,人卻是不放心,一把覆上柳榆按在自己胸口的手,略微粗糙的大手摩挲著一摸,見果然熱乎乎的,這才放心。


    燈光昏暗,長生低垂著眉眼,發絲散落臉頰脖頸,一隻手包著自己的手,眉頭由蹙起到舒展,柳榆的心也跟著從縮緊到舒緩,最後都化著一抹紅,飛在他眉心的一抹紅蓮印記。


    “我手是不是很熱,沒騙你吧。”柳榆聲音輕輕,眼睛帶著他自己都不知的情意,綿綿看向長生。


    “嗯,是很暖和,你不披件衣服,待會兒就冷了。”長生伸出另一隻手,一起握住柳榆的手,輕輕的往手心裏嗬口氣。


    帶著屬於長生溫度的嗬氣輕輕一吹,柳榆整個人都覺得又酥又麻,忙掙開手,把另一隻手裏的銅板一把塞到長生手裏,故作鎮定道:“給你這個!”


    “這是……!”手心裏冰涼的觸感,讓長生有些旖旎的青絲略略收迴幾許,打眼一掃,不禁有些驚愕:“給我銀錢做什麽!”


    “竟還有人嫌銀錢不好,給你銅板當然是讓你留著花銷!”柳榆輕笑一聲,拿過長生放在炕裏側的帕子,把銅板都擱進去。


    笑道:“睡吧,明兒還得早起!”


    說完,也不顧長生欲言又止的神色,端著油燈,施施然又迴了自個房間。


    躺在炕上,迴蕩在柳榆腦海裏的還是長生給自己暖手的畫麵,右手覆上左手,柳榆沒忍住,一把把被子拉高,整個人沉入被窩裏,輕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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