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我們是兩情相悅的,彼此一見鍾情。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傘,雨中即景好浪漫,總之,遲早生米煮成熟飯。

    以上是我的設想。台劇告訴我,這是可行的。

    但實際情況是,我這麽大一個動物坐這裏,她似乎沒領略到我的存在。

    我正覺得希望渺茫,忽然間姑娘出奇地看著我,目不轉睛,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點了點頭,她莞爾一笑。我這下頭皮發麻了,難道這是暗示?難道姑娘看言情看多了?我要不要主動點?我從未有過豔遇,心情好緊張。

    我迴了一笑,姑娘笑的更開心。我心潮澎湃,看來是時機過去迴應下了。

    我猛地站起來。

    此刻,我的背後,樓梯上方有走下來的腳步聲——原來她看的是這個男的。

    我頓覺大窘……

    這男的走過去,兩人打情罵俏,明顯這女的是來接男朋友的;他倆一把傘,走了出去。

    看著兩個親密的背影遠去,我歎了口氣,因為根據瓊瑤的邏輯,這個雨天裏我和她相逢是命運安排的,我們兩個人將會推翻三座大山,掰開比食物鏈還複雜的多角戀,寧願淹死也要墮入愛河。

    大雨終於變成茫茫的小雨了,我豁了出去,校道上的樹木沒學葛優,尚有些雨傘的功能;經過人工湖,看著湖麵遍布雨點,幽憂迷蒙,我仿佛聽見了《kiss the rain》,一時感歎:“喔。毛毛細雨!”說完,偉岸的老天可能覺得被小看了,馬上雷聲轟響,大雨當頭。

    我認命了,抱住背包,向f棟宿舍樓狂奔。

    宿舍門都是有標牌的,f506,這間就是我現在的宿舍。

    推開門,首先看到的就是“豬耳腫”,宿舍裏就隻見他一個人在對電腦看電影,他跟我打了聲招唿,繼續看專注地電影。

    我看著濕淋淋的背包,一時懊悔,說:“真想不到你也提前來了,早知剛才打電話叫你給我送傘了。”

    “豬耳腫”說:“我才不管你,我要看電影。”

    我跑到陽台把背包的衣服掏到桶裏,看那一頭的他問:“什麽電影呢,那麽好看?”

    片刻,他迴過神來:“《不能說的秘密》。”

    我愣了一下:“啊?”

    又片刻,“豬耳腫” 才迴神:“《不能說的秘密》啊。”

    我不解,又問。

    他有點毛了,大聲說:“《不能說的秘密》。”

    我怔住,既然那麽保密,我隻好問其他的,說:“其他人有來了嗎?”

    “呃——” “豬耳腫”遲遲反應,“哦。我們宿舍五個都過來了,我和達叔在宿舍,那三個去超市買東西了,新學期嘛,很多東西要買呢。哦——達叔上廁所了。”

    看著“豬耳腫”身心投入的樣子,我越發好奇,又問:“到底什麽秘密啊?”

    “豬耳腫”都要哭出來了:“我都說是《不能說的秘密》羅,你究竟想怎樣啊?”

    我隻好悻悻地過去。

    ……

    許久,一陣衝水聲從廁所傳來,達叔甩著手出現在陽台。

    對於廁所與達叔的關係是非比尋常的。世故老到的人喜歡賣老說: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而到了達叔這裏,完全有理由反駁說,我拉的屎比你吃的米還多。首先,達叔向來消化力極強,強到我都猜疑他體內是不是除了一條直腸就什麽都沒了,這就注定達叔一生裏有相當部分時間是在廁所度過的。第二,達叔上廁所常常還會“分期付款”——從廁所出來還沒到兩分鍾又拿著卷紙跑進去,並且無奈地拋下一句,“我本以為剛才拉完了嘛。”

    每當這時有人來找達叔的話,我就會說:“哦。達叔啊,他去拉屎尾加屎(拉斯維加斯)了。”達叔長時間高頻率的排泄行為使得他一直雄踞廁所的霸主地位,贏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屎神”之稱。

    達叔見了我,欲打招唿,我搶先說:“達叔,你掉褲子了。”

    達叔猛然地往下半身看。“豬耳腫”也從周傑倫的“秘密”裏跳出,轉頭看怎麽迴事——有一條本來在上方晾著的底褲掉在地上了,那是達叔的。

    達叔撿起來,說:“嘿。你真是哥們,連我穿哪條底褲都那麽清楚。”

    我說:“沒辦法,一看那洞就知道了。”全宿舍就達叔的底褲穿到爛了洞也舍不得換掉的,直至那洞碩大到好比火山口,實在完成了它作為底褲的使命,達叔也要珍藏一些時間才肯丟棄。達叔總不願接受一種突然離棄的感覺,無論是對於底褲,還是對於一本書,一個人。他是那種對長久陪伴在身邊的事物容易產生很深感情的人。

    無疑,對於我,達叔一直倍加照顧,很重視我們之間的情義。他說,就算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一定會拔草給我吃的。

    我換去濕漉的衣服。在漫長車途上累積的疲倦敲響腦門,弄得我有點頭暈,想睡覺,但我的頭發還濕著,不能睡。我們的風筒在上學期就燒壞了,當務之急是找一個可以吹幹頭發的工具。

    達叔說:“放心,這事我幫你,我有秘密武器。”

    我邊坐“豬耳腫”旁看電影,邊滿懷期待。

    達叔似乎在找什麽,他每次找東西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因為他的生活用品放得很不條理,他的抽屜混雜得不亞於多拉a夢的肚子,拉開來找一樣東西的同時可以翻炒出肥皂,香腸,扳手,臭襪子,牙刷,一本《巴黎聖母院》等等。

    達叔使他混亂的抽屜再經受一次翻天覆地的混亂……良久,他挖出了一串鑰匙;他用鑰匙打開櫃子,再從櫃子裏提出一個大箱子,再從這個大箱子裏提出一個箱子,再從這個箱子提出一個較小的箱子……

    最後,我總算目睹了達叔的秘密武器——“噔噔噔噔”,達叔配上隆重登場的語氣詞,掏出那台電風扇。

    我說:“你不要像周星馳那樣告訴我,表麵上,這是一台風扇,實質是風筒來的。”

    達叔說:“沒有。這是風扇,風扇不也可以用來吹頭發嘛。”

    我說:“可以。但不就一台風扇嘛,你包裹得那麽森嚴幹嘛?你特務啊?”

    達叔說:“我就是這樣從家裏帶過來的啊,路途遙遠,我怕給顛簸壞了。”

    我細看了下這電器,第一感覺是,這風扇已經進入老年期了。

    達叔說:“告訴你,這可不是一般的風扇,是日本進口的,一分鍾內保證讓你的頭發深層修複,健康亮澤。”說完,發現吹牛的草稿打錯了,迅速更正,說:“是可以讓你的頭發快速變幹。”

    問題是,達叔找鑰匙的那些時間足以令我的頭發自然幹了。但想到達叔為我翻箱倒櫃一番苦心,我怎麽也得表示下。於是我插上電源,準備開檔。

    達叔說:“這台風扇,我家都用了很多年,但它從沒壞過,仍然很大很大風。”

    我“哦”了一聲。

    達叔見我沒什麽信心,強調說:“很大風的。”

    我隻好說:“知道啦。”

    達叔還是不服,又拚命地強調說:“很大風!很牛的……”

    達叔不懈的囉嗦使我腦裏浮現一個情景:此風扇一啟動就會恍如台風十級,而我的頭發瞬間立正,向後轉,飛離基地,緊接著整個屋子馬上杯盤狼藉,人仰床翻,陽台的衣物都一掃而空,懸在半空。如果風扇未能及時關停的話,很可能驚動氣象局。

    我咽了咽口水,開動了按鈕。

    驚人的現象出現了,並且震驚得令我無法相信——風扇按兵不動,我把按鈕順時針又逆時針扭了半天,沒有任何工作的跡象。我盯著達叔說:“你的風扇真牛。”

    達叔拿起風扇,打量下,說:“之前還好好的,會不會是搭車來時給顛壞了?”

    我奪過風扇,使勁地敲,使勁地抖。這是我對於感覺壞電器的一個習慣,好像這樣做的話就能恢複正常。

    未然,我將風扇放倒在地,準備來個點球,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聽說過嗎?”

    達叔說:“慢著。我有辦法。”

    我看著達叔把風扇立在靠窗的桌子上,他打開窗戶,窗外風雨交加,雨飄進來,還好潑不到風扇,但吹進來的風卻使風扇轉起來了。

    達叔一本正經,說:“在有風的情況下,風扇就可以轉了。”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頓時覺得很有必要送一個人到精神病院。

    我說:“那在沒風的情況下呢?”

    達叔很堅決地說:“哦。絕對不能轉。”

    我沉默下,無奈地說:“好神奇的風扇。”

    說完,我背負一身困倦,倒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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