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或許說過,戰場是一個權謀與利益交織宴會,背叛隻是調味劑。


    臨陣倒戈、叛國投敵、當逃兵、開小差這種現象,在冷兵器時代是很常見的,因為操作手段過於簡單,隻要跑出一定範圍之後,“督戰隊”就沒有辦法了。


    銅城夜戰的混亂程度,超出了白重讚、石守信兩位主帥的預計,天亮之後,脫離接觸,雙方都發現自己的隊伍中,多了一批對方的人,雙方又都很默契的,將對方的人編入了自己的隊伍。


    嚴格意義上,“互換士兵”的行為不是背叛,而是提純、是淨化、是歸隊。


    這其中,不排除一些人是稀裏糊塗“換家”的,因為統計下來發現,傷者是死者的十倍還多,不少人被救走了腦子還不清楚。


    夜裏打完,白天續上,戰鬥的空間不斷擴大,但始終圍著銅城轉圈,這一過程中,雙方始終勢均力敵。


    建隆元年,十月初七。


    一個禮拜,一眨眼功夫過去了,但對於銅城周邊對峙的周軍、宋軍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場,流了多少血,石守信、白重讚雙方就像兩條蛇,死死地纏住對方。


    但凡,有一方的腦子靈活點,就不會再銅城耗藍,這個位置確實重要,對於石守信來說,守住這裏可以阻擋淮河以北周軍支援,還能將戰線延伸到金湖範圍,對於白重讚來說,可以吸引大量火力,減輕雄州的壓力,為韓通加固城池爭取時間。


    但是,重要性又往往是相對的,明明四十裏之外就是雄州,這中間根本就談不上戰略縱深,直接挺進雄州邊境不好嗎?何必進行無意義的消耗?


    這也許就是“強種的覺悟”。


    在這七天裏,形成膠著狀態的,不僅僅是一個銅城,整個皖東地區,以雄州為中心,龐大的對峙格局逐漸成型了!


    曹彬、高懷德、向訓、韓令坤、劉慶義、劉廷讓、李繼勳、王政忠、張令鐸等將領,逐步完成了對雄州的合圍,一方麵,著手攻破雄州之後,打通前往揚州的水路、陸路路線。另一方麵,全力阻擊六合丁德裕、滁州郭守文,真州馮克檢,斷掉李重進的支援。


    李重進調兵遣將,在更大的外圍,形成了一百裏左右的防線,以自己所駐紮的冶山為中心,西邊聯係郭守文、丁德裕,南邊聯係毛鏜、馮克檢,東邊聯係潘美、王侁,總之一句話,絕不能讓宋軍靠近揚州!


    在岌岌可危的局勢下,潘崇徹、黃損帶著南唐的增援,終於在做足了戲之後,準備渡江,目的地是真州。


    當然,潘崇徹、黃損能夠順利渡江,還得益於潘慎修的巧舌如簧。


    在“授衣節”的第二天,一葉扁舟,率先渡江,潘慎修從鎮江口岸出發,直接從京杭大運河入江口進入揚州,先到廣陵驛館注冊,準備妥當之後,才前往姚鳳恭的府邸。


    一走進揚州城,潘慎修不由感歎,天下繁華之都,無出揚州之右,這裏氛圍太好了,哪兒像要打仗的樣子?


    潘慎修第一次到揚州,一路打聽,來到羅城範圍之內,在城中較為核心的地方,分布了大大小小的衙門。


    雖為“陪都”,大周的行政機構,一個也不能少,東西察院、縣及府學、中軍署、揚州府、都統行衙等,問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姚鳳恭的府邸。


    一見麵,姚鳳恭頗為驚訝:“成德,你怎麽來了?”


    “姚刺史,在下身負大唐皇帝國書,有軍國大事麵見大周皇帝!”


    一看潘慎修臉上風塵、汗漬斑斑,姚鳳恭有些心疼,朝覲金陵之際,他對潘慎修一見如故、引為知己。


    “先歇息片刻!”


    走進姚鳳恭的府邸,一路觀察,不說室內,光是從大門到內廷的一路之上,亭台樓閣、水榭假山、奇花異草、朱漆綠欄,這麽一個精致的園林一隅,就得花費不少。


    潘慎修心裏嘀咕,陛下讓我多帶些黃金來,太有道理了!


    落座之後,姚鳳恭謙虛地說:“成德,揚州不比金陵,我這陋室委屈你了。來人,上茶!”


    妙齡女子兩人,均是豆蔻年華,容貌姿色無可挑剔,茶水送上來,頓時室內生香。


    “草茶不佳,勉強入口,成德快潤潤嗓子。”


    潘慎修暗暗咬牙,茶碗裏麵的是“金縷枚”,賣到海外的價格,就是一兩黃金一兩茶葉,這還叫草茶。


    短暫寒暄之後,潘慎修切入正題:“姚刺史,泗州的情況如何了?”


    “唉,淮王領兵拒敵,已經多日了,趙賊一再增兵,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聽說韓將軍,已經前往雄州駐守?”


    姚鳳恭點頭:“這是符太後的意思。成德,此番到揚州朝覲皇帝,所為何事?”


    聽話聽音,姚鳳恭不動聲色地提醒潘慎修,真有什麽事兒,還是得符太後點頭!


    “前些日子,張瓊作亂,大唐出兵協助和州趙讚,如今戰事已平,又支援軍隊前往泗州。大唐皇帝聞聽趙匡胤增兵的消息,特意讓在下遞交國書,準備再增兵援物。”


    “當真?!”


    “國之大事,豈敢戲言。”


    姚鳳恭“噌”地站起身,一臉猴急加喜悅的表情。


    當初,他與韓通一同前往金陵,就是為了遊說南唐增援,背後的符太後、李重進都很清楚,單靠揚州政權的兵力,根本就無力控製江北。


    尤其是李重進,他不想過多借助汴梁政權的力量,更準確說,是不想欠張永德人情,他篤定早晚有一天,郭宗訓要迴到汴梁,而“第一顧命大臣”隻能是自己!


    讓人惱火的是,韓通提出堅決反對,在迴到揚州之後,甚至不惜與符太後據理力爭、差點翻臉。


    如今,惹人討厭的韓通不在揚州,潘慎修又主動帶著國書前來,提出增援,這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時機。


    看來,唐國皇帝還是比較重視我的,隻要能夠穩定淮南局勢,自己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


    可轉念一想,他又緩緩地坐下來,問道:“領兵將領是何人?”


    判斷一個人,要將人性與能力分開。


    姚鳳恭能夠坐上揚州刺史的位置,最起碼說,他不是一個庸才,短暫地喜悅之後,立即意識到一個重大問題,那就是南唐與後周長期的積怨。


    之前去支援泗州的人,一個是趙讚,本來就是後周將領,一個是毛鏜,名不見經傳的兵頭而已,且隻領兵三千。


    可這一次,唐軍大規模渡江,說是來支援的,萬一趁火打劫呢?唐國皇帝是真心的嗎?


    潘慎修微微一笑,說道:“領兵將領,主帥潘崇徹,副將黃損,兵力一萬,調遣於潤州大營,同時,大唐皇帝力排眾議,調遣李元清手下的一千騎兵。”


    姚鳳恭一皺眉:“潘崇徹,黃損二人,在下實在沒聽說過,有能力率領一萬之眾?”


    “姚刺史,這兩人是劉鋹的部下,因遭到迫害,故投降了大唐。”


    “哦,原來如此。”


    姚鳳恭心中稍安,二人不是金陵三大營的將領,看來,唐國皇帝是真有誠意。


    若是領兵的是林仁肇,或者朱令贇,這事兒今天就泡湯了,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姚鳳恭的心思,不,應該說揚州政權核心人物的心思,李煜早已經揣摩透了,包括讓潘慎修可以強調,一千騎兵是李元清的手下,用意也是為了增加信任。


    畢竟,當年“台州之亂”的時候,正是李元清率領“玄衣衛”(當時的騎兵番號)前往協助,一舉擊敗了楊信、荊罕儒等人。


    當然,如果真要幹你,誰來了都一樣,這就跟電影裏黑社會談判一樣,“誠意”就是給足麵子、表明心跡,僅此而已,誰都不能保障會不會背後捅刀子。


    “成德,你我一見如故,有些話,還是先講清楚吧,等到了章武殿上,朝覲天子、太後,在下也好有個準備。”


    潘慎修一聽,通透!


    “姚刺史,大唐助力剿滅趙匡胤,自然是有所要求。之前,周主向吳越發出詔書,要錢俶歸還福清,這麽多天過去了,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哦……”


    “此番支援,大唐也必定損兵折將,糧草、輜重、兵器、戰馬等開銷龐大,吳越坐視旁觀、豈有此理?不派人支援,也該送點物資。”


    “哦……”


    “還有,大唐軍隊,隻負責戍衛揚州,落腳之處就選在真州,還要周主敕令馮克檢,雙方避免發生誤會。”


    “哦,我已經明了。事不宜遲,我即刻進宮去!”


    姚鳳恭起身要走,卻被潘慎修一把拉住了——


    “姚刺史,不急於一時,在下金陵前來,唯有你這一個至交,就帶了一些不值錢的土特產,吩咐兩個下人在外麵看守,先抬進來再說。”


    “哦……”


    姚鳳恭眉毛一挑,還有意外之喜?


    院子當中,有一箱子土特產,黃金也是土裏挖出來的,不算說錯。


    兩個下人一左一右,身段婀娜、雨潤芭蕉,抬眉之間、顧盼星輝,舉手投足、弱柳扶風,左邊的是花房魁首,右邊的是勾欄狀元。


    “姚刺史,這兩個下人手腳麻利、做事勤快,如果不嫌棄,也一並留下來伺候。”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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