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陣地戰”變成了“追擊戰”,戰爭壓力迅速從泗州區域,向南邊的雄州蔓延。


    從泗州古城(盱眙)到雄州(天長)的直線距離隻有一百二十多裏,實際行軍路線,翻一倍,也不過二百四十裏路。


    石守信在泗州西南損失的兵力,加起來撐死不到一萬(傷亡+逃跑),這意味著,還有十萬人在夜色掩蓋之下,如同潮水一般湧向了雄州。


    李重進意識到自己的戰略失誤,一邊快馬報信,通知駐守雄州的韓通,一邊命令三軍分路追擊、堵截,但可以預見的是,流民軍的整體行軍趨勢,根本就沒辦法阻擋,兵法有雲:十則圍之,十倍於敵人的軍力,才能有效地實現包圍,眼下李重進根本就做不到,隻能依賴廣闊的戰略縱深空間。


    石守信一邊,曹彬、高懷德、楊光義、韓重贇等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發覺李重進改變戰略之後,也兵分幾路,迅速南下。


    更別提前麵開路的韓令坤、苗訓,“征淮軍”在付出幾百人傷亡的代價之後,終於打通了桂塘隘口,此後挺進雄州,是真正意義上的暢通無阻了!


    攤開地圖,一看便知,站在雄州這片土地上,向四周看是“天長一線、四下曠野”,平均海拔不到五米,大片的平原,丘陵最高也不超過百米。


    流民軍在“兩方對壘”的作戰模式下,就是任人宰割對象,可在一望無際、到處是路的環境下,就如同到了天堂,因為——


    人多,就是主場!


    毛鏜真的撤了嗎?


    真的,率領手下三千人,一路向南跑,兔子看見了都自歎不如。


    按照一般軍事常識來說,桂塘隘口一邊臨山、一邊靠水,地形狹長,是埋伏的理想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毛鏜的軍事素養不差,他主動放棄隘口,向南逃竄,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一,自己手下一千五百人,是潤州大營調來的,南唐自己的武裝力量,沒必要跟韓令坤、苗訓死磕,戰死了誰賠錢?


    其二,桂塘隘口設伏,本來就是一個幌子,是李煜提前交代過的,目的就是讓韓令坤、向訓“死死咬住”自己,跟著毛鏜往南跑。


    為啥呢?李煜擔心後周軍隊走錯路,讓毛鏜在前麵領著,看,前麵就是雄州,後周的兄弟們,跟我來啊!


    熊貓搶食兒——奪筍啊。


    轉眼間,九月廿八,後周兩路人馬已經在皖東平原打成一鍋粥,叛軍前鋒,日漸逼近雄州以北的永豐鎮。


    與此同時,金陵方麵也時刻關注著江北戰況,當劉政諮火急火燎的跑到禦書房,還沒開口,李煜就問道:“是不是泗州已經失守?”


    “陛下料事如神,果然,高懷德、石守信援軍一到泗州,李重進苦心經營的防線一觸即潰!”


    “當下情勢如何?”


    “右衛將軍毛鏜來報,三日前,韓令坤、向訓部已經越過八仙山。”


    李煜起身,緊張地踱步,邊走邊說:“就算趙匡胤手下的流民軍一天行進三十裏,三天過去了,現在也應該接近白塔河了。”


    劉政諮不解:“陛下,白塔河流域河網縱橫,行軍不便,韓令坤、向訓應該不會去,越過八仙山之後,直接向東南方進發,距離雄州更近。”


    劉政諮當然不知道,毛鏜是故意領著韓、向兩人在前麵跑。


    “不會,兵部消息證實,鎮守雄州的是韓通,韓令坤、向訓不會去觸黴頭。”


    “陛下的意思是,揚州?”


    “不錯,趙匡胤的目標絕不會變,渡過白塔河,從六合東北側穿插過去,能夠越過雄州,揚州再望。”


    劉政諮仍有疑惑:“如此孤軍深入,就不怕雄州追兵嗎?哪怕,截斷糧道,韓令坤、向訓也會自己亂。”


    李煜搖頭:“不會,隻要越過白塔河,韓通一點招都沒有,因為他要麵臨的,是數倍於自己的流民軍,到時候兵臨城下,雄州城就會成為一個孤島,被說截殺韓、向二人,能不能自保都是問題。不過——”


    轉身走到地圖邊,用手點了點六合的位置,說道:“雄州行營兵馬都監丁德裕是不會放韓令坤、向訓過去的!”


    劉政諮詢問:“陛下,事到如今,是否命令毛鏜撤迴來?”


    “撤?為什麽?”


    “這……毛鏜手下不過一千多人,經不起消耗。”


    “若是心疼大唐軍力,最應該撤的是趙讚,他率領的可是上萬之眾!”


    “陛下有何打算?”


    李煜握緊拳頭,在六合的位置上砸了一下,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增援!”


    還要增援?劉政諮眉頭皺起來,雖說支援李重進,是為了防止趙匡胤侵犯江南,可大唐與揚州政權之間,說到底也是“形式主義聯盟”。


    “陛下,恕臣冒犯之罪,增援之事,恐怕行不通了。”


    “接著說。”


    劉政諮鄭重其事,說道:“如今,大唐軍力已經投入一萬餘眾,再行增援,不說李重進這樣老謀深算之人,恐怕,就連符太後也會有所疑慮。”


    “劉卿,你說的不無不道理,但別忘了,形勢所迫、不得不從。”


    “隻恐怕,眼下形勢,還沒有將李重進逼入絕境。”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煜仍舊指著六合,說道:“丁德裕防線過於薄弱,而滁州距離太遠,且為了避免石守信、高懷德占據滁河入江口,也不會過於深入。明白了嗎?”


    劉政諮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猛然抬頭問道:“陛下,難道增援之事,並非深入雄州之境?而是——真州!”


    真州,就是長江北岸的儀征市,東邊五十裏路,就是揚州,最關鍵的是,兩個城市之間有一條古運河。


    明白了,如果韓令坤、向訓在六合附近受阻,隻需要向東轉進真州,通過運河運兵,就能直抵揚州。


    從六合到真州,再到揚州,完美複刻了當年郭榮“二征淮南”的進攻路線!


    李煜很有信心,說道:“增援真州,李重進、符太後、韓通等人,不會起疑的。”


    一是,這裏距離長江太近了,而且,位於金陵、鎮江的中間,是完美的登陸地點,南唐出於自保而增援,是很好的借口。


    二是,可以打著“救毛鏜”的旗號。


    “除此之外,還要派人去揚州,這次,直接麵見郭宗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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