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中,李璟茫然地躺在床榻上,迴想起自己的一生——


    曾經少年風流,縱白馬於江南;


    曾經縱橫沙場,盡顯英姿勃發;


    登基稱帝之後,掌控江南之地;


    平定妖人之亂,基業發揚光大;


    征南楚、滅閩國,一時榮耀;


    失淮北、守長江,何其狼狽!


    如今,遷都到這“豫章故郡”之地,想要休養生息、東山再起,卻發現積重難返、有心無力。


    李璟繼位後期,一定程度上重拾了李昪的“保守政策”,這導致先前頻繁用兵,消耗民力、財富無數,卻沒有守住任何一個地盤,原因很複雜,簡單說就是“思想錯誤”。


    在李璟看來,隻要地盤打下來,就應該是自己的。


    不僅如此,周邊的國家看到,也應該選擇投降。


    僅以江南小國的身份,就想要換來四周割據勢力的臣服,就好像尹大統領領導下的韓國,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發發狠,就要求鄰居東大自願成為自己的屬國。


    對此,教員有一句話說的很好——


    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鬥爭沒有止境,不會一勞永逸,就算消滅了所有敵對勢力,鬥爭仍然要進行下去,因為,鬥爭不會無故產生,也不會無故消亡,隻會從一種鬥爭形式轉變為另一種鬥爭形式。


    見李璟眼神空洞,一旁的鍾太後寬慰他:“大郎,從嘉既然已經繼位,你就不要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安享清閑吧。”


    “梓桐,我是怕從嘉重蹈我的覆轍。”


    鍾太後想了想:“你所憂慮,在於馬楚?”


    李璟歎口氣:“楚地得而複失,失而複得,未必是件好事啊。”


    鍾太後:“昔日馬氏被滅,是因為馬氏殘暴、不得民心,而又餘黨叛軍作亂,邊鎬沽名釣譽、才智平庸,才損兵折將。我聽說,從嘉恩威並施、善待百姓,還專門派了韓熙載前去招降,想必平定楚地隻在須臾之間。”


    李璟說道:“即便楚地平定,閩南、嶺南的戰事若連續不斷,恐怕,舉國之力也難以支撐!”


    鍾太後寬慰:“從嘉知人善用,胸中定有雄略,大郎若是不放心,等待身體康健,再過問不遲。”


    李璟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但他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


    曆史上,南唐在滅閩、滅楚的戰爭中,之所以勞民傷財,沒有占到太多便宜,根本原因有兩個。


    一是對戰爭認識不夠全麵,烈宗李昪一死,李璟急於建功,立即將自己親爹囑咐的“汝守成業”的話拋之腦後,在沒有做好充足準備與規劃的前提下,就發動了戰爭。具體表現為,對各種戰後安排沒有規劃,比如,土地如何分配、戰俘如何管理、敵將如何安置等,留從效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竟然允許留氏繼續做清源軍節度使!


    二是對人才的運用不合理,南唐不是沒有人才,比如大將劉仁瞻、柴克宏、林仁肇等,可李璟在高級官員的任用上,很顯然是犯了重大錯誤,例如,馮延巳是南唐曆史上任用時間最長的宰相,可這個人除了寫詞寫得好,在治國方麵綜合能力平庸,更不要提“五鬼橫行”,將南唐拖入無限製的黨爭與內耗。


    李煜的政策恰恰相反,他知道抓住“主要矛盾”的重要性,穿越之初,就將主要目標放在了“分化後周”之上,因為後周是南唐的最大威脅,也存在一個很好的曆史機遇(趙匡胤奪權)。


    隨後,趁著後周陷入分化狀態,迅速出兵楚國及荊南,這些地盤經過“唐楚之戰”後,本來勢力就很弱,掃平之後,不僅南唐的大後方更加安全,還能夠增加人口、糧食、礦產等物資,為將來統一全國奠定基礎。


    最後,集中全部資源,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掉清源軍節度使這一個割據政權,獲得出海口,掌握泉州鹽場,相當於為南唐擴展了一條“經濟大動脈”。


    接下來,李煜的戰略規劃又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第一步,就是整頓官僚係統,落腳點就在“打擊文官集團”上。


    壽昌元年,五月廿五,奉天殿中。


    李煜登基的第五天,“洪州新一屆領導班子”悉數到場,包括林仁肇、馬崇義、李元清、謝彥、張雄、潘崇徹、黃損等武將,以及洪州“碩果僅存”的重要官員,包括殷崇義、王崇質、盧儔、嚴紹改、李覯、廖居素等人。


    議題隻有一個,如何安置罪官。


    按照李元清這種愣頭青的意見,費那麽多事幹嘛,一刀哢嚓了。


    殷崇義堅決不同意,他諫言:“陛下,馮黨勢力龐大、盤根錯節,朝廷中有不少官員都是馮黨提拔上來的,妄開殺戒,必然會引發地方不穩。”


    “林仁肇,你的意見呢?”


    林仁肇說道:“陛下,烈宗行使休養生息之略,大唐才國富民強,如今四方均有強敵,不可再加內亂。”


    李煜點點頭,這也是他所顧慮的。


    “潘崇徹,你覺得如何?”


    潘崇徹被任命為鎮海節度副使,就在林仁肇帳下聽用,他有些惶恐:“陛下,臣乃降將,唯恐言論有所不妥。”


    “潘卿多慮了,若說降將,在座的不止你一個。既已經歸順大唐,就是朕的心腹,不必顧慮。”


    潘崇徹穩穩心神,說道:“陛下,臣在偽漢為官時,雖然劉鋹橫征暴斂、對民不善,但仍有優點,便是與各地豪強交好,故偏安一隅,還能維持國祚。大唐氣象清新,陛下愛民如子,隻要能抓住豪強勢力、為己所用,必然能夠事半功倍。”


    詢問一圈,主張殺掉罪官的人少,主張寬待的人多。


    李煜思索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觀點:“眾卿說的都對,嚴苛與寬待,不是單一選擇,可以兩者兼顧”。


    接著,李煜提出了一個方案,總結下來就是三個字:殺、流、禁。


    首先,一部分人,肯定是要迴姥姥家的。李煜瞄準的是一些“小官大貪”的人,按說,他們的罪過就是懶政,以及朋黨,罪不至死。可李煜最痛恨的就是這些人,屁本事沒有,占著編製,是造成南唐官僚係統臃腫的主要原因,每年要吃掉多少賦稅!


    最重要的是,幹掉這些人,也不會影響到朝廷穩定。


    其次,一部分人要流放出去,比如以“馮黨”之中,有很多的小魚小蝦,從七品到從九品的官員,殺掉可惜了,李煜打算安排他們去個好地方——浮雲縣——事實上,如果沒有發生“順化門之變”的事情,像是徐玠、史磊等一眾罪官,原本都是要去“浮雲勞改場”去好好改造的。


    如今,登基立威,這些人腦袋搬家,可該送去的人,還是要送。洪州一眾罪官,包括三族六親,加起來也有兩千多號人,全部送去種地、做工,大唐不養閑人。


    再次,一部分隻能“禁”,就是囚禁起來,不殺不放、啥都不幹。“文官集團”已經成為南唐身上的毒瘤,像馮延魯這樣的人,就是在國家肌體上的吸血大螞蟥。偏偏這個大螞蟥有一定號召力,所以,將他們留下來,就當成一個誘餌也好,後續可以挖掘出更多的貪官汙吏、二臣賊子,或者說,隻要李煜需要,隨時可以讓這些人交出一份口供。


    李煜感歎一句:“兩朝弊政,積重難返,不用一點特殊手段,是不行的。”


    眾人沉默,已經猜測到李煜接下來要幹什麽了。


    李煜很清楚,朋黨現象一旦出現,大大小小的利益團體在所難免,單靠打嘴仗,或者光靠正規手段是不行的。


    這個時候,“暗衛”就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武則天創立的“梅花內衛”雖然不存在,但作為一國統治者,是不可能放棄特務機關的。


    曆史上,有唐一代的特務機構,官方名稱是“靖安司”,到了宋代則有“皇城司”,明朝建立的“東廠”“西廠”及“錦衣衛”。


    李煜在金陵建立的情報係統,其中一個責任就是“監視百官”!


    如今,見識到李璟暗衛的強大,李煜真心覺得,刀把握在自己手裏有多重要了。


    “馮黨”及一眾官員的貪墨證據,在暗衛的協助下,收集的非常全麵,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深度發掘了。


    這才是讓李煜真正費思量的地方。


    比如,那個“江右柳家”,柳人秦本人就是進士及第,他的背後是整個“江右商幫”,全部推出去砍了,很痛快,也很高效,但後麵要收拾殘局的成本提高。


    最重要的是,文官集團與地方豪強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旦動靜太大,未免會引起地方勢力的反撲,到時候,他們即便不造反,也可以煽動老百姓不納糧、不交稅、不從軍、不服役,李煜將會重新麵對李璟的困境。


    唯一的選擇,就是瓦解他們,讓“五大商號”積極擴展勢力,朝廷進行輔助,這樣既可以攫取大量財富,還能消除地方勢力造成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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