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元年,二月初四,趙匡胤指揮大軍東進的第二天。


    由於南唐這邊獲得是“二手消息”,也就是契丹飛鴿傳書、通告運馬船隊啟航的消息中,夾雜了一條“天雄軍南下”的情報,李煜與劉政諮等人分析之後,認為淮北有變化,後來,又經過了揚州歸來的徐鉉證實之後,方才決定出兵,因此所以行動遲緩了一些。


    但是,南唐水師的動作很快,大軍在安慶集結,先急行軍一晝夜,來到湖口,然後安排人、馬登船。


    因為時值農曆二月,江麵水流相比六、七月份的汛期,顯得平靜得多,逆流而上的壓力也小了不少。


    次日中午,身為先鋒的神衛軍左路指揮使王暉到達廣濟(武穴),距離蘄州已經一步之遙,按照計劃,王暉北渡長江,從梅川河進入東渠,向蘄州迂迴,戰棹都監劉崇諒率部繼續挺進,如果經過蘄水入江口遭到蘄州守軍進攻,則堅守原地、伺機出擊,為王暉部吸引火力。否則,繼續趕往黃州。


    朱令贇率領大部隊,中間不做任何停留,直撲上遊黃州。


    黃州與鄂州隔江相望,鄂州鍾氏也收到消息,做好隨時接應。


    大軍浩浩蕩蕩,眾將士也是興奮異常,這算是池州大營曆經“淮南戰敗”之後,第一次大規模出征作戰,對手還是把自己欺負到死的後周!


    唯獨一人,也就是朱令贇,感覺大腦裏一團漿糊。


    李煜的要求,概括起來,就一個字“打”,打成什麽樣?沒說,隻要求陣仗一定要大!


    這算是什麽作戰計劃!


    黃州,曆來兵家必爭之地,南鄰長江,北部是大別山脈,西部是武陵山脈,東邊是江漢平原的一部分,地勢險要。


    據守黃州,相當於為中原政權勢力提供了一個南下大門,以趙匡胤現在的地盤,他可以直接從光州(潢川)出發,翻越大別山脈,經新縣、麻城、團風一線,逼近長江防線。


    朱令贇左思右想,總覺的自己就像是一個“誘餌”。


    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趙匡胤給引過來。


    單純能有這樣的直覺,說明朱令贇還不愧是“南唐名將”。


    同時,這場戰爭規劃當中,朱令贇所攜帶的兵力最多,可卻是名副其實的配角。


    黃州臨江,江心位置衝擊出一個小島,這導致江水一分為二,對於敵對的鄂州而言,相當於一個天然的屏障。


    朱令贇腦子再單純,也不會選擇在臨江一側登陸,一旦船隻在江心島擱淺,那就是活靶子。


    黃州以東,有一條長江支流,就是巴水,一千多艘戰船雲集在下巴渡口!


    朱令贇製定的作戰計劃,兵分兩路,戰棹都監劉崇諒率領水師,沿江挑釁,吸引黃州刺史司超的注意力,盡量將守軍都吸引到長江沿線。


    另一方麵,朱令贇自己親率一萬馬步軍,經巴水進入白潭湖,從黃州後方進攻。


    池州團練使戈彥率兵五千,屯兵下巴渡口,準備隨時策應。


    黃州防禦使崔翰手中,一共就五千兵,一見到這陣仗,立即龜縮城中堅守。


    劉崇諒的任務,雖然是佯攻誘敵,可他沒打算就這麽苟著,分兵之後,立即找合適的位置靠岸,整頓人馬準備攻城!


    所以,在朱令贇還沒有趕到戰場的時候,沿江一帶就已經打起來了!


    黃州這邊喊打喊殺,陣仗搞得越來越大,與之相反的是,蘄州這邊毫無動靜。


    具體來說,就是王暉進入蘄水之後,一路上似乎沒人在意,越往前走,越有一種“鑽圈套”的感覺。


    實則不然,此時的蘄州防禦使張瓊,正在被一個人玩命地暴揍。


    盧絳!


    盧絳帶領的是五千潤州大營的士兵,他與王暉一道,進入梅川河之後,換馬上岸。


    船隻在內流河的行進速度,遠遠趕不上馬匹,所以,王暉小心翼翼地沿著蘄河挺進的時候,盧絳已經一馬當先,奔著蘄州就去了。


    五代十國的“蘄州城”,也就是後世的蘄春縣所在地,西、北部鄰著蘄水,與中原政權最近的戰略城市是廬江,但是要翻過大別山。


    張瓊據城防守,一個在戰爭絕境場景中能夠將趙匡胤救出來的人,絕對不慫,甚至說,他是不少南唐士兵的噩夢。


    周世宗郭榮第二次征南唐時期,張瓊就跟隨趙匡胤,“十八裏灘砦”一戰被南唐軍隊層層包圍,陷入混亂,當時南唐士兵手持盾牌,已經接近趙匡胤所在戰船,“太祖命瓊射之,一發而踣,淮人遂卻”,一箭射中領頭的,餘者不敢近前。


    再後來,攻打壽春,趙匡胤也是命懸一線,南唐壽春守將命令萬箭齊發,張瓊用身體擋住趙匡胤,自己大腿上中的一箭,“鏃著髀骨,堅不可拔”,張瓊疼的暈死過去。醒來之後,就出現了經典一幕:張瓊要了一杯酒,一口喝幹淨,跟軍醫說一個字“拔”,史書記載,“破骨出之,血流數升,神色自若”,頗有當年關雲長刮骨療毒的風範。


    排除張瓊是否裝逼的猜測,反正,這個人不好惹。


    確實如此,當張瓊接到報告,說南唐池州大營前來攻打蘄州,第一反應不是加緊城防準備,而是率領手下衝出城去。


    本來,蘄州雖小(五縣府),可城牆也算堅固,你老老實實守著唄!


    趙麗蓉奶奶說的太對了,人太狂了,不是啥好事。


    張瓊帶了兩千人出城,另外兩千駐守,蘄州城西南二十裏處,盧絳與張瓊碰上了,這倆都挺猛,也都挺狂。


    盧絳一開始就沒打算等王暉,他依仗的就是五千潤州大營的兄弟,見到對麵煙塵四起,盧絳駐馬,用大槍指著對麵說:“一人一首,不要搶。”


    首,就是首級,俗稱腦袋。


    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不是去砍人,而是去摘果子。


    說完,一挺長槍,戰馬已經竄出去了,身邊的親兵及身後的將士一看,真愣啊!


    一軍官長都衝上去了,當人家手下的能看著嗎?


    “士氣”這種東西,說得高級點,就是信仰加持,如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腦子一熱。


    此時,潤州大營這些軍士的腦子不是一般熱,應該是高燒,燒迷糊了的那種,刀砍身上都不覺得疼。


    瞬間混戰!


    蘄州守軍一開始真沒把這群“南人”(或“淮人”)當迴事兒,後周能夠入殿前軍隊伍的,身高、力氣、武藝等都是經過嚴格考核的,一看對麵衝過來的人,平均都比自己矮一頭。頓時就感覺,自己這邊的勝算多一分。


    真是這樣嗎?一交手,他們發現這群“南人”士兵,掄起刀劍來是真玩命,似乎每一下,都要把人斬成兩段才罷休!


    戰場就跟打鐵鋪一樣,刀劍相碰,或落在盔甲上,叮叮咣咣。


    戰場人數是5:2,張瓊這邊明顯處於劣勢,原本,他想憑借著“周軍戰無不勝”的威名,一舉衝垮盧絳,可打著打著,戰場形勢就發生了奇怪變化。


    南唐士兵根本就不逃,甚至都不躲!


    哪怕是一對一,個子矮的南唐士兵,就跟蘄州守軍對砍,你挨一下,我挨一下,就跟迴合製遊戲一樣,就看誰血厚。


    張瓊拚殺間隙,看了一眼盧絳,似乎明白原因了。


    盧絳已經槍挑數名士兵,長槍紮在屍體上拔不出來,抽出寶劍繼續砍,真正意義上的身先士卒。


    有親兵靠近保護,被盧絳一腳踹開。


    “殺敵,圍著我幹什麽!”


    “殺敵,破城!”


    “一雪淮南之辱!”


    張瓊腦海裏出現了一絲動搖,這群人,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是來泄私憤的。


    若說沒有安排,也不對,盧絳安排了五百弓箭手,就在隊伍後麵壓陣,伺機出手。


    陷入混戰之後,這些手持弓箭的士兵也沒閑著,幹脆圍過來,距離廝殺雙方不過十步距離,瞅準機會就放冷箭。


    很不幸的是,張瓊大腿上又中了一箭,貌似還是上次那個位置……


    略一遲疑的功夫,盧絳快馬已經衝了過來,手中長劍對準張瓊腦袋,空氣中劃過一陣“破風”的聲音。


    張瓊一激靈!


    幸虧腿上中箭,他身體伏在馬背上,原本很低,順勢一歪,躲過了這一劍,但是盔纓被削掉了。


    本能地,在盧絳沒有迴馬之時,張瓊催馬逃出戰場。


    “撤迴城中!”


    撤退比進攻要難得多,戰場焦灼,不是你想脫離就脫離的,而且,一聽到“撤”這個字,士兵本能地就會想到“敗”這個字,心理壓力陡增!


    跑吧!


    盧絳正殺得興奮,一見張瓊要跑,想都沒想就追了過去。


    “豎子,留下腦袋!”


    張瓊心說,不給!我還留著給趙匡胤砍呢!


    【曆史上,張瓊獲罪之後,被趙匡胤下令處死】


    哪兒那麽容易跑掉呢?


    張瓊迴頭看了看身後,兩千人馬,一場打下來,身邊竟然隻剩下一千騎。


    不是所有士兵都戰死了,而是很多還被圍困著,撤不出來!


    當俘虜吧……


    盧絳還在後麵緊追不舍,馬追不上,箭矢可是追得上,潤州大營士兵一邊跑,一邊射箭,雙方距離始終保持在十丈左右。


    張瓊原本打算迴城,不經意地向後一瞥,心徹底涼了,蘄河之上,旌旗招展、戰艦雲集!


    王暉率領的戰船,已經從東渠駛出,在靠近蘄州不足三裏路的地方,重新進入蘄河。


    看樣子,至少有五千人!


    也就是說,南唐準備了一萬人來攻打蘄州,自己這邊剛剛損失了一千!


    蘄州迴不去了……自己趕到,盧絳也趕到了,城門都來不及關!


    張瓊悔不當初,老老實實守城多好。懊悔也沒用過了,想辦法脫身才是!


    蘄州城北,唯一一條路就是沿著蘄河,鑽進大別山。


    主意打定,張瓊咬牙忍痛,招唿殘兵加速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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