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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迴事?看不出來麽。”


    王星平望著被燈籠照在麵上的楊、許二人複雜的表情,覺得好笑,“今夜有賊人夜入倉房,欲燒軍糧……還好發現得及時沒讓賊子們得手。”


    他說完將火槍交還給丁藝,擦了擦手上的汗水好像這一切與己無關一般。


    “張……張三,怎麽是你?”許和尚首先看到癱在地上的張長庚,又驚得叫了一聲,至於少爺和那些軍漢是如何出現在院中似乎已經超出的他的認知,他幹脆不再去想了。


    王星平聞言笑道,“怎麽?許兄弟與這位帶路的賊人認識?”


    “賊人……帶路……”楊順清聽著覺得事情不妙,馬上反應了過來,指著張長庚說話結結巴巴,“怎麽……是你給賊人們帶的路?”


    張長庚哪裏還有氣力說話,隻有王星平在旁邊質問著楊順清和許和尚,“怎麽?賊人準備引火用的菜油不還是你們前幾天給搬進庫中的麽。”


    之前顧鳳鳴的確是讓他們搬了些油罐在倉中,雖然不合規矩,但都懶散慣了,二櫃交代下了去辦就好,哪裏會多想。雖然也大概能夠知道顧鳳鳴見不得東家新募來的工人,多少都是因為這些人是東家摻來的沙子,但想想無非就是穿穿小鞋罷了,哪裏會料到如今這樣的火並場麵,且現在平白落下個罪名便是百口莫辯了。


    但聽王星平這話主謀的便應是顧家了,說出來未免聳人聽聞了一點。


    王星平的話說了一半,但即便他不言明,這滿地的屍首不是院中的幾人做下還會有誰?


    要說前些日子,兩人也見王星平來過幾迴,翩翩少年的模樣確實有幾分文氣,但現在站在一具具冷冰冰的屍體旁邊,任楊、許二人再看也看不出半點文質彬彬的樣子,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就隻剩了兇神惡煞四個字來。至於其餘三個庫子也早嚇得尿了,哪裏還有腦子看兩個帶頭的眼色行事。


    王星平深知鬥爭手段的運用之妙,這種時候就是要將更多的人拉到自己這邊,好去集中火力對付自己真正的敵人。方法【屏蔽詞】論所以厲害便厲害在隨時能夠讓人明白誰是真正的敵人以及誰是真正的朋友,或者說今夜到了現在的光景,需要的已經不是殺人,而是如何確保這個利益的共同體不會散架,多少經驗都在告訴他,千萬不要產生王霸之氣附體便有人納頭便拜的錯覺。


    利益——


    關鍵還是利益——


    王忠德他們五個是拿慣了功勞的,這迴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錯,得到的隻會是更加豐厚的獎賞。


    王星平的鐵杆這邊,丁得水、丁藝幫著自己造槍裝藥,殺死的幾個賊人有一半功勞要算到他們頭上,尚寶更是親手做翻了一個,也就隻剩杜春和鄧十四兩人,但要讓他們跳到自己的車上其實也並不算難。


    關鍵就在這剩下五個庫子的身上。


    ‘今天你們運氣不錯,’王星平看著五人,心頭暗道。


    論起來楊順清和許和尚罪不至死,不過就是平日陽奉陰違,這樣的事情,王星平前一世便見得多了。況如今一番打鬥聲想必已經驚動了裏中,說不定巡城的甲騎要不了多久也會趕到,殺了這五個庫子也給顧鳳鳴來個嫁禍未嚐不可,但風險與收益卻不成正比。一來此五人本來討人嫌惡,但若當著其他人麵輕易殺了難免讓自己人離心離德,這五個庫子算作平民當不了功勞,也不可能硬說五人都是內應,本沒有這樣做內應的道理。二則這些人都是本地土地,雖然不是什麽顯赫家勢,但難免傳出個風聲,平白惹出恩怨,倒不如收為己用更好,隻是需要一隻雞殺給這五隻猴子看了才能做成。


    中斷了與楊、許二人的對話,王星平使了個眼色便踱著方步繞到了張長庚的身後,像是講著與己無關的一樁故事一般娓娓道來。


    “顧朝奉想要殺人越貨,看中的正是丁叔他們幾個弟兄的身份。爐工暴亂,多好的由頭。可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要了五條人命,還要憑空汙了他們清白,張三你就真不怕報應麽?”


    “少爺……都是他們那狗攮的黑心爛肺……我……”


    聽到王星平話音有便,張長庚終於抬起頭來要辨,可‘我’字尚未出口,張長庚臉上的表情已經定格如一根擰幹了水的苦瓜一般,再也無法飽滿起來。丁得水好些天一直跟在王星平左右,如何聽不懂少東家話中的意思,幹淨利落的一刀刺進了此人的胸口,血水馬上便已沾滿了手中,投名狀總算是拚了個整張。


    王星平在張長庚耳邊說道,“我講過不殺你,但你和丁叔他們結了死仇,這就是你的報應了。”


    丁得水不知道這張三最後還能否聽到說話,卻先招唿起侄子,“小藝你他娘的還愣著幹嘛?今天要不是東家,喒爺們就被人燒成灰了。”


    先答應的卻是杜春和鄧十四,兩人一邊罵著娘一邊拔刀上前,在張長庚尚未冷透的屍體上表達著他們的態度,然後丁藝也跟了上來,霎時間血流得好不痛快……


    將褲子們帶上前來,王星平對楊、許二人繼續好言勸慰,“這些都是從賊人身上搜出來的。”


    王星平把方才搜出來的引火器具展示給幾人過目,“倉中有預先備下的油水,半夜三更身懷火種潛入糧倉,不是縱火還會是什麽?”


    “可此事真與小人們無幹啊……東家饒命……”楊、許二人和其他三個庫子見了張長庚的下場嚇得半死,一個個哭喪著臉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叫起了撞天屈。


    王星平不為所動,笑著對幾人道:“你們這話官府可不會信,也許顧鳳鳴平日都讓你們聽他的差遣,楊順清和許和尚,你們都與他有親嘛,可今夜這麽大事情進門來時我清楚聽張三叫你二人名字,不知是與你們早有標記還是要尋你二人滅口。”


    楊順清與許和尚麵麵相覷,抬頭欲辯。


    王星平不打算給二人思考的機會繼續引導,“合謀殺人縱火,我想你們也沒這麽大膽子,再說也沒好處。”


    “的確是沒好處,顧家轉出去倒賣的糧食喒弟兄可都沒沾過。”楊順清聽王星平說起軟話,趕緊分辨起來。


    ‘顧鳳鳴給的是現錢。’王星平心中冷笑,已經過去了這許多日子,他如何能不知道對這些手下巴結的,顧家都額外有些打賞,要不然光靠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名頭如何讓人聽話。不過這也並非重點,顯見得兩人並不想為顧家背鍋。


    “所以我才說你們幾個弟兄可惜了,要平白為人賠上性命。今夜若不是剛好我與王軍將等弟兄們來這院中暫住,恐怕丁叔與你們都要一起去閻王麵前扯這口舌官司了。”


    這時候王星平並不嫌話多,至於幾個軍漢為什麽會全副披掛跑到商戶的倉房暫住這種問題他可不會給人有時間去想。


    “你二人既然不是同謀,那多半張三就是想要順便殺了你們。”


    ‘他殺我們作甚?’


    看著兩人的表情王星平有些好笑,“想想也不難明白,你們都與顧家有親,可顧鳳鳴之前為什麽沒有告訴你們他的一番謀算?殺人越貨的大事事前都不招唿,事後就能想著你們不成?”


    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兩人的表情,王星平始終把握著節奏,他的每一句問話都似在啟發著兩個庫頭的思路。


    “其實你們死了對顧鳳鳴再好不過,你們與他有親,你們死掉更能讓他洗清嫌疑,也就更好將罪名加到丁叔他們身上,而且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今天也就是以為殺幾個爐工,若是知道我在張三也未必敢來帶路。”


    王星平說著又有意在張長庚的屍體前跺了跺腳,輕輕的幾聲響動卻像敲在兩人心頭的重錘。


    “其實從你們家那位顧掌櫃與他妹夫定計要搞這一棚大煙火時便沒有再打算讓你們活著,不信你們看看這院中殺死的賊人哪一個有你們認識的,何況你們酒還沒醒,就算真躲過了他們的刀斧,恐怕也躲不過這火。”


    縱然再不識趣,許和尚此時也不敢提這酒其實是王小六送來的,但王星平的話邏輯也沒有問題,想來要不是他和軍漢們出手,自己和楊順清及另外三個庫子多半是躲不過這一劫。


    王星平繼續說著他的推論,“這倉中的糧食已經全部許給了府中用作軍資想必你們也是知道,就算這迴你們僥幸不死,燒毀了軍糧我自然難逃罪責,可官府抓不到賊子,你覺得下麵的捕快們會不會將你們抓去充數呢?顧鳳鳴也許有些手段,可他也不過就是一屆商人,能有多少本錢救你們出去?”


    “何況他又真的願意保你們麽?”王星平口中不絕,心道就差一點。


    咚的一聲,又是一頭磕在青灰的地麵上,楊、許二人終於迴過了味,“小人願聽東家吩咐。”


    其餘庫子見了也都有樣學樣,隻要磕兩個頭便有活命的機會哪裏會有人猶豫。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兩位,若不是你們提前報信,我們今天又如何能夠預作防備?楊兄弟你說是不是?”


    許和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倒是一向行事沉穩的楊順清眼中一亮,這是要拉自己入夥啊。


    他連忙應承,“都是東主籌劃妥當,才免了喒們一場大難。”


    王星平聞言卻歎了口氣,“可惜你們喝多了酒,功勞都讓丁叔他們得了。”


    楊順清聞言眼中一亮,撿起地上掉落的鋼刀翻身上前,猝不及防之下已在張三的屍體要害處留砍出了幾處刀傷,停手後還不忘對丁得水說笑,“分弟兄們些功勞還望莫怪。”


    另外幾個見已是如此局麵,哪裏還有機會拒絕,隻有手上沾了血才能表明心跡,王星平給了梯子,再不去爬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牆外已經能夠聽到嘈雜的聲音,見五人終於就範,本已準備要痛下殺手的王星平也終於放下了心。


    看著天上時隱時現的一輪明月,心下感歎。


    ‘大局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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