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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鹹味伴著微風吹拂著古晉這座西婆羅洲繁榮的小城,作為南洋眾多以貿易而興的海港,此地並無什麽特別。


    嚴格說來,雖然名義上統屬於渤泥,但古晉已經處在渤泥國如今在婆羅洲統治的西方邊界,來自其國的號令早已不能影響到這座城市。


    沙撈越河由西向東,在古晉的中心匯聚了眾多支流,形成了一處繁榮的水上市場。


    位於本丁港西麵的半島如紡錘一般伸出,將沙撈越河一分為二,河南麵的議事廳可算是如今古晉最為重要的建築之一,城中的各家商戶推舉而成的議事機構保障著貿易據點的正常運轉,市麵的繁榮有賴於此。


    精致的獨木小舟穿梭在星羅密布的水道中,沿岸是最富南洋特色的高腳小屋,小屋之後的大片空地上是更加顯貴的人家修建在高地上的大宅以及廟宇和貨棧。


    有賴於天時與地利的眷顧,經曆了數十年平和時光的古晉匯集了南來北往的商人,也給這座小小的海港帶來了豐厚的迴報。


    來自天南海北的商賈帶來了不同地域的習俗,城市因之而發展出奇異的布局。繞過密織的水網,在古晉島的身後,河南的半島是華人移民的棲息之所,大食與馬來半島上的移民則多住在河北的市鎮。


    和前幾個月婆羅乃的情形不同,古晉這裏的市麵對於宋人的到來不是焦躁,而是迷茫。


    作為胡椒的出產之地,無論大食、天竺和大明的商人還是泰西來的紅夷在城中都不算少,宋人也不過是外夷一種,沒什麽好怕的,唯一可慮的隻有那傳說中如城的巨船。換做是幾十年前的西班牙人,也知道不能依靠強搶的道理,縱然隻是為了香料和黃金,可搶完了一年,明年又當如何?是以即便是最為蠻橫的強盜,輕易也從不來破壞此地的市麵,畢竟生意沒了,商人們是會用腳投票的,如此共贏的平衡之下,哪家想要鬧事,最先就會被別家聯手摁住。無論是漢人、洋人還是大食人,就如有了默契一般維持著市麵的繁榮。


    “你說那船真比佛郎機人在滿剌加的城堡還要高?”中年男子名叫李芳華,是此地的港主,狐疑的問著一位同樣出身漢人的通事,單輪漢人的數量,在整個婆羅洲,古晉的確是獨樹一幟的。


    古晉本地並無所謂城牆,充其量有些木板和藤條以為屏障,李芳華許久沒有出海了,若說要拿什麽東西可以形容高度,最先想到的便是滿剌加城的佛郎機城堡。暹羅那裏似乎還有些佛塔可以一說,但是畢竟沒有見過。作為出身在海外的二代僑民,以其僅有的印象絕不會去想到諸如大陸上那些巨大的城池來作比。


    議事廳中今日來得甚是齊整,其緣有自。五日之前,一支龐大的艦隊自東麵的海上而來,抵達了古晉外海,在距此三十裏外一處叫做塞京卡特的錨地停靠了下來。


    用了兩日的時間,自稱宋人的艦隊主人依靠著一支隨船而來人數不多的陸師乘著小船迅速掃平了盤踞在河口幾處海島上的海匪,而這個消息在前天已經傳遍了古晉。


    從來海外的勢力染指此地,沒有聽說先要剿匪的,就連古晉本地的豪族都沒能辦到的事情,這幫怪人幾天就給成了事。


    接下來便又有些言語傳開,說是有從婆羅乃城迴來的商人都在傳說有個什麽新來的大宋朝廷要來接管此地了。


    那通事倒是個伶俐的,看了看一旁的長老,迴道:“港主問得即是,那船依我看可比滿剌加城還高些,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還聽有人傳說,那船全身都是精鐵打造。”


    “荒唐,這裏坐著的都是海裏吃飯的老行尊,你問問他們鐵造的船能浮在水上?”


    那通事帶著笑,“港主說的極是,小人原本也是不信的,不過在塞京卡特那裏遠遠看了這船依然是大。”


    此時就聽坐得最近一直在聽的白發長者開了口,“以鐵甲包裹船身的戰艦倒也不是沒有過,昔年明國和日本國在北海交戰,聽說就有人造過這樣的戰船。”


    齊思中六十多歲的年紀,除了頭發白些,看起來還是精神矍鑠。若要說起對於大陸上的消息,此地沒有人比他更為靈通,依靠著遍布南洋的福建鄉黨,在華商中,齊老爺的眼界也比旁人要大些。


    作為此地華商的頭目,便是李芳華也要對其禮敬幾分,他這個港主還是各家華僑共推的,但論勢力,還是福建的鄉黨最為團結。


    “那依先生看來,我們當如何區處才是?”


    “等等再看吧……”齊老爺沒有再作解釋,在場的幾人倒是都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的確是該等等,艦隊到了外海幾天,沒有進入古晉的港口劫掠,卻在清剿海盜,怎麽看都不像來生事的樣子,何況這幾日往來的商船也都是正常的進港出港,至少目今看來對方並無阻礙的意思。


    “隻是……”李芳華不無擔憂的自問起來,眾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的又跟了過來。


    “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


    “等到什麽時候?自然是等到文萊城的商隊們跟上來了。”


    劉大悟重複著問話,又自問自答起來。


    此次前往古晉的艦隊雖然不過才六艘大小船隻,但跟著一起南下古晉的各家大族可是湊出了整整四五十條商船,可謂出盡了老本。各家如此賣力自然也是要一心投效,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的匯集攏來讓他們已經能夠清晰的認識到麵對的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更是揣摩出了如何迎合的方法。


    “這幾天抓到的海盜總共也有上百了,就這麽關著?”黃鵠頭一次出任務,處處透著新鮮,本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對劉大悟是毫不見外。


    掃蕩古晉外海的島嶼,這是放出信號,也是留給時間讓古晉的各個家族好生體量大宋海軍此次西下的‘深遠意義’。但是在黃鵠看來,多了這百多號的俘虜就是多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畢竟單以人數論海軍陸戰隊未必有多大優勢,何況帶著這些累贅,後勤的保障就都要受些影響。雖然不算大的問題,總不如直送後方的好,畢竟比起操心後勤保障,還是單獨的打仗來得痛快。


    “當然不能隻是關著,會上不是說了?都要好生甄別,有血債的不能放過,但是尋常的漁民疍戶,偶爾作奸犯科的在這南洋總是難免,化外之地嘛,所以還是要區別對待的。”劉大悟放下望遠鏡,對黃鵠笑道,雖然同為元老,但這小夥子除了長得老成些,還是個帶衝勁的性子。


    想到此,劉大悟又不無關心的問起,“腰上的傷好些了沒?咱們遠出外洋,醫療條件可比不上在納閩島,還是要多加注意才好,以後作戰也不能像這次一般莽撞了。”


    最近的一次清剿就在前天,黃鵠親自帶隊登上了一處有數十海匪盤踞的大島,難得這一迴的對手硬氣得很,竟然沒有一見大船便望風而降。黃鵠和他的海戰陸師被迎麵一陣亂箭,學兵也陣亡一人,傷了三四個,一支短箭就從黃鵠麵門劃過,差點廢了他一隻眼睛。


    比起這個意外,劉大悟自然更加痛心的還是海軍的學兵。能夠上船來的,都是在海軍學堂訓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苗子,是未來海軍儲備的幹部,就這麽輕易的損失掉了實在不太好受,連著兩天氣氛都很尷尬。


    “放心吧老劉,也就是這一迴實在是刺激,誰能料到這裏的海匪會有這樣的狠角色,放在以後便不會了。”


    “射你的那人找出來了麽?”


    “找出來了,是個半大小孩,這島上的海匪倒多是漢人,都是這幾十年來從潮州一帶僑居於此的,故而民風頗為彪悍。”


    潮州在明代便以民風強硬著稱,廣東能戰的就數潮勇。而寄居海外的潮汕鄉民更是抱團,想必也不是有意作對,但畢竟是見了血,這便留不得了,實在是可惜。


    “受傷的士兵都安頓好了吧?”


    “都安頓好了,這幾天都在醫務室中修養,夥食也是參照的病號標準,好在傷都不算太重,有個十天半月也就能恢複了。”


    “那就好,這幾天心情不好,所以也沒有去看望他們,今天的事情了結後,還是要去看看的。”


    “你就是心思太重,現在的形勢可是一片大好啊。”


    “商隊還沒有到吧,我是怕耽擱太久。”


    “赤道上又沒有台風,耽擱再久也不怕,咋們這一路過來,路上哪裏還有不長眼的敢在這條海路上找不自在?”


    黃鵠的話不假,沿途艦隊所過之處無論港口、島民,無不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雖然因為人員數量的原因無法在這些無關緊要的接點上迅速生下統治的觸角,但大宋的天威卻是已經布下了,光看船上如今帶著的沿途幾家部族的頭人和他們的子侄便能知道,這些便是以後賴以在婆羅洲北進行統治的根基。


    兩人在船頭站著說話,不一會兒便有一個戰士過來報告。


    “首長,文萊商會的船隊似乎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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