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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長們小心腳下,這路不比文萊府,小人聽說思禮港中的道路都是石板鋪就,走在上麵坦蕩得很,我們這裏窮僻,卻是做不到。”


    “首長請這邊走,前麵最大的那處屋頂便是小人的宅子,寒酸得很,當不得首長們青眼,還望大府不要見怪。”


    “首長們請上座,都是些粗陋飯食,還望大府和諸位老爺擔待些。”


    郭蘭生看著麵前這位新任的知府,心頭陰一陣晴一陣,不知自己主動降順的這步棋到底是走對了沒有。


    原本八麵玲瓏的這一位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堂堂大宋南洋東路經略司,竟然會派來這麽一位小主來做此地的長官。郭港主倒也不是性別歧視,就說那滿剌加北麵的吉蘭丹國便有一位女王,將國中治理得很是繁盛。


    但這一位女首長自登岸以來,尚看不出心情,冷若冰霜的一張臉與當下的天氣實在是不襯。


    熊寧靜並未察覺到這位曾經港主的內心世界,選擇到此地任職也並非是為了自己的少女情懷和此處的山清水秀,不過眼下所見,尚未有讓她眼前一亮的東西,實在沒法露出一張笑臉,在不知就裏的外人來看,便滿滿的透著嫌棄。


    聽說這位女首長不喜肉食,郭蘭生特地為她準備了椰漿米飯和各種時鮮的果子,但依然沒能提起熊寧靜的興趣,卻顯見得又將另外兩位給得罪了。


    熊首長身後的一名漢子,看身量便高於常人,聽說這位便是大宋捧日軍今後鎮守此地的守將。


    馬遷滬在軍校消磨得久了,總算撈上了一個北上的機會,此番帶著從剩下學兵中篩選出來的一百五十人前來鎮守此地,連著北邊的古打毛律也一並歸他節製。陸軍講武堂剩下的最後五十個種子將在文萊和新近招募的五百新兵一起整訓,李曉也請了纓要去巴瑤各部再招募三百少年補充到馬遷滬手中。


    縱然正當意氣風發的馬都監不會介意郭港主——如今應該叫做郭委員的怠慢,但馬遷滬身後的那位壯大漢子卻絕對會記恨上一天。


    封小宸雖然已經清減了不少,但與此地的任何人比較,都還當得一個‘胖’字,在思禮港忙碌了兩月,本以為這次外派東北能得個好差,卻不想新官上任連頓好飯都沒能撈上、縱然元老院要求不得輕拿群眾一針一線,但這明明是號稱本地最為奢遮的郭家,而且還是主動投靠過來,他這政協委員是不想幹了不成?


    看著首長們掃在飯菜上的麵色,郭蘭生心頭暗暗好笑,欲揚先抑這一手看來都依然好用,自己的一番安排果然也是萬無一失,今次就要在首長們麵前博個印象深刻,隻要將眼前的幾位伺候得好了,想必就算那位熊大府一時摸不透脾性,也會有人為自己說話。


    郭委員想到這裏,嗬嗬笑道:“幾位首長見諒,是小人疏漏了。”


    說著便拍了拍手,早已候在外頭的仆婢應聲魚貫而入,將一盤盤豐盛的菜肴端了上來。見了硬菜,封首長的臉上早已多雲轉晴,吃了一口炙烤的本地豬肉,滿嘴的焦香合著香料的味道已經讓這位看起來臉和肚子一樣圓的首長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郭蘭生巡視著幾位首長的表情,終於捕捉到熊首長臉上難得的變化,順著目光而去,便笑了起來。


    “這便是犬子,今日本是想讓他來見識首長們的威儀,卻是不懂規矩,衝撞了大府。”


    “無妨,你叫什麽名字。”熊寧靜並不多睬郭蘭生,隻是似乎對這小子感興趣得很。


    郭蘭生還要幫腔,隻聽那少年便自己答道:“庫瑪。”


    “誰叫你說這個。”郭蘭生聞言變色,轉而又對著熊寧靜笑道:“犬子不曉事,原本是有漢名的。”


    “漢名叫郭熊。”少年又答道。


    尚未等到他老子的反應,便引來一陣咯咯的笑聲,眾人看過去時,那發笑之人竟然便是之前一直對周遭滿臉厭棄的熊寧靜。


    馬遷滬看了心道,‘果然還是文部司的人’。


    熊寧靜雖是設計專業出身,但一直喜歡的還是教育工作,故而見到小孩,便格外上心。本來拍她來此,也是為了教化此地人民,否則政事堂也不會專門再從禮部宣教司又為她調派了一位副手幫忙。


    夏日的陽光分外明媚,即便在厚重茅草搭建的棚屋之下,依然映襯出少年郭熊的光彩,看著便讓人歡喜。


    熊寧靜與坐在身旁的副手崔雪莉對視一眼,旋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郭熊言道。


    “可曾讀書?”


    …………


    陽光普照,霞靄萬裏,張家大郎穩穩的站在船頭,一邊在心中默誦海軍操典上的幾段重點,一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上一次在海上看到這番景象已是被俘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以他有限的年紀,實在難以形容站在數丈高的甲板上俯瞰大海的情形。


    這船真的如城池一般巍峨,原來在如此巨大的船上行走也真如履於平地一般。


    六千噸的排水量在本時空除了停在納閩島港中的十萬噸級怪物,少年腳下的這條船絕對已算得是巨無霸般的存在,西班牙此時最大的軍艦當也還沒有超過兩千噸,且還係木造,也無動力。


    迴收於某海洋博物館的這艘大船是二十世紀中後期的樣式,原本就是運行於中國——東南亞航線之上的商用雜貨輪,考慮到在本時空這樣一艘龐然大物可能受到的威脅幾近於無,故而甲板之上不過是象征性的裝上了十幾門高射機槍,連炮都沒有一門。不過以此時整個海洋上的戰力而言,豐城號已經足以獨自挑戰整個東亞的水麵力量了。


    除了裝滿了冰塊的四號冷凍貨倉,船上的其餘倉庫基本都是空置狀態,比起近十萬石的裝貨量,那些要運去古晉的資財實在是少得可憐,甚至也沒比備用的燃料多上多少。昨日在都東外海和巴士河口卸下了多餘貨物之後,這船就更近於空載了。


    正是因為載貨不多,船身吃水並不算深,這恰也是為了在南麵登陸時不至擱淺。古晉外海水網密布,就算以現在水線以下不到三米的深度也不一定能夠保證安全通過。也正是有了這分謹慎,才讓船首有了近十米的高度立在海麵,讓張召能在清晨起個大早,尚有興致站在甲板上意興闌珊。


    這船也是老舊了些,設計時航速15節,如今看來是如何也做不到了,勉強開到8節,尚能支撐得起,加上順流緣故,也能到12節上下。慢雖慢了點,但一天一夜的航行之後,也早已越過了如今控製區域的最西端,此刻大船折向東南已經又走出了三百多裏,再有一天,便能抵達古晉的外海了。


    但這樣規模的轉進和如此快的速度在所有海軍陸戰隊的少年眼中,已經是無法用震撼來形容的行為了。


    如果說陸軍在漁船的沿岸隨護下攻占丹絨瑪雅可以形容為奢侈的行軍,那這一次出來的船隊真就可說是一次華麗的征服。


    至少在張召和大多數跟隨元老出來的海軍學員中,這是一種驕傲的情緒,且正在全船蔓延之中。


    而這樣的驕傲理應需要一種方式,將之以一種稍顯內斂的行為公之於眾。


    每天的自由活動時間,張召和其他夥伴一起,來到甲板上眺望遠方的海平麵,便是因此。


    “你們又在看日出?”一個聲音在張召身後響起。


    這話其實說得不算合理,若是隻看日出,船尾遠比船首位置更好,但其實意思一樣,現在看到的一切景色,都是拜日出所賜。


    “校長。”周圍的少年一起敬禮道。


    南洋水師學堂的學員們在劉大悟麵前總是不由自主的保持著挺拔的站姿,似乎是要在自己校長麵前刻意與陸軍爭一爭高下。


    “昨日你們都還睡得還好?”


    劉大悟照例做著慣常的關心,同樣的事情他昨天就已經做過一遍。


    船上元老眾多,但說起這兩百海軍的寶貝疙瘩,還要數他最為上心。


    “船上好吃好喝,如何能睡不好。”


    杜平的性子直來直去,向來得教官們喜歡,是以雖然成績墊底,還是將他帶了出來。此時他還是使老的性情,劉大悟也不以為忤,反倒笑了起來。


    “就是這船小了些,平日裏你們活動慣了,恐怕這兩天連手腳都伸展不開吧。”


    杜平也笑,道:“船上宿舍是比學校裏的小些,可都出了海,誰還會整日在房中窩著,再說也比原先好多了。”


    杜平此話不假,他跟著家人南渡時起先是坐的往南洋販貨的大船,但說是大船,也不過八百料而已,連這艘鐵船的零頭都不如。後來到了呂宋便換了更小的本地商船,好幾家人擠在一處,還有風爐鍋灶,居住很是不堪,有好幾人便是尚未到地方便一病不起。


    相比這下,首長們這大鐵船上的宿舍不僅幹淨整潔,而且是兩人一間,小是小些,卻絲毫也不憋悶,何況還有單獨的廁所,甚至還能洗澡,天氣炎熱,每日中午之前的一段,學員們還會被組織起來在甲板上出操,雖然不如平時的訓練,但好歹也要出身汗,午飯之前,教官便會安排大家衝上一迴淋浴。


    這樣的用度安排,根本就不似在海上行軍,更像是來享福的。


    姚喆也道:“這船哪裏還小?”


    豐城號船長135.26米,全寬17.74米,小一點的寨子的確未必能有它大。


    劉大悟卻沒再答話,便指著遠方海上的幾處島礁問話。


    “你們可知那是何處麽?”


    眾學員齊齊望了過去,但見水天之間,有幾處礁石在極遠處時隱時現,看得並不真切,因此都不敢接話。


    劉大悟有心給大家上上一課,正容道:“你們記好,此處名為曾母礁,自古以來便是我華夏所有。”


    杜平聽了道:“校長不是說過,普天之下,莫非夏土麽,這南洋島嶼萬千,不都屬於中國?”


    劉大悟一時語塞,這學生說得沒錯,現在南海的島嶼,哪一處沒被政事堂收入自己囊中?自己今日是怎麽了,為何會忽然提起這一節,莫不真是有感而發?


    但校長的儀度不可廢,想了一想,他便又對眾學生道:“你們明白就好,如今諸位都是我大宋伏波軍的一員,時刻不可忘了自己的使命。”


    張召便道:“校長放心,學生們絕不敢忘。”


    站在一旁的杜平、姚喆等人也紛紛附和。


    此時海風微起,立於船頭的北極星旗隨風飄揚。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便有人合起了剛剛學會的海軍軍歌。


    “寶祚延庥萬國歡——”


    “景星拱極五雲端——”


    “水濤澄碧春輝麗——”


    “旌節花間集鳳鸞——”


    “伏波樓船出南海——”


    “接雲戈槊耀中天——”


    “念滋諸君期共濟——”


    “從頭收拾舊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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