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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蝦約說話語無倫次,顯然被嚇得不輕。


    “好好說話,到底怎麽迴事。”


    總算是緩了過來的伐木隊的大工這才定了定心神。


    “那夥強人就在東麵紮了營,像是昨晚早就到了,足有百多人,將我們的人全都扣下了,隻放了我一個迴來,說是要港主開城。”


    不知是哪裏來的山匪野人,百多號人就敢來打丹絨瑪雅的主意,起然的心氣陡然上來,便對這個沒張沒致的手下更加看不順眼。知道紮營的賊人自然不多,雖也有可慮之處,但百多人就想攻下自家有族中精銳據守的城寨,實在是太小看人了。


    “笑話,臘武赤,傳我的話,青壯都給我上城,把火繩槍全都取出來。”說完又看看天上,雲彩正被朝陽照出彩暈,想著這世界當不會有雨水,又道:“火繩點燃不要滅,西麵島上再派兩個腿快的去說,讓他們謹守門戶,不要輕舉妄動。”


    身後被喚作臘武赤的漢子卻沒有接令,而是將手虛指著東麵的遠方。


    “港主,他們已經出來了。”


    目力所及的東麵森林盡頭,在起然抬頭看去時已有了數隊人馬從林中魚貫而出。


    短衣髡發的少年個個精神抖擻,讓港主很快便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這些就是自稱宋人的短毛吧?”起然向蝦約問道。


    已經緩過了氣的蝦約又低頭看了看城下已經收起的半截吊橋,頓覺有了依仗,說話終於也多了些底氣。


    “港主,就是他們,不過短毛是自陸路來,又沒有舟船,想必隻是虛張聲勢。”


    這一迴蝦約倒是說得不錯,別看眼前的都東河在城寨外不過是一衣帶般的窄淺,但要想泅渡而過,平時還好說。但隻要城頭有幾個弓手守著,在水中一冒頭,馬上就成了靶子,寨子中的精壯,別的不敢誇口,射術在這一帶可是頂尖的,平日在林子裏無論遇上野人還是猛獸,這手藝便沒有生疏過。更何況如今弓手中最精銳的那些早已換上了火槍,別說泅渡,就算站在對岸,寨牆上一槍也能夠打到。再看當麵的短毛們,連頂藤盔都沒有穿戴,就是尋常的輕弓,也一樣能給這些賊人殺傷。


    不過起然也並未徹底放鬆,畢竟聽說了宋人鐵船的厲害,他卻不知8154漁船的吃水太深,又沒有此處的水文資料,故而此刻隻能在幾裏外的海麵待機,從丹絨瑪雅的城寨上自然是看不到的。


    “說起來你們清早去伐木可是十多個人,就放了你一個迴來?”


    “誰說不是,小人也不想這些遭瘟的短毛會埋伏在林子裏,許是看我說話還算伶俐才放我迴來給港主帶話。”


    起然聞言默然,好一會兒才岔開話題道:“對了,方才你說什麽老虎?”


    “哦……那是在短毛營中看見的一張新鮮剝下的虎皮。”


    “是不是那張?”


    起然右手虛指,遠處短毛的隊列已經整備齊整,那隊伍的最前麵打著一麵紅底大旗,上麵白色的北極星圖案正迎著海風飄揚,而在棋子旁邊被一根長杆高高挑起的正是一張虎皮,光看這皮的大小便知道這隻老虎小不了。


    “就是這張,我方才看時那虎皮還帶著血,想是剛殺死不久。”


    “那他們就沒說別的什麽?”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能在丹絨瑪雅當了十年的港主,起然的眼色自不會差,十多個伐木工人齊刷刷的被抓走,就蝦約能夠被放迴?若說中間沒什麽故事,他不信,他身後的辣武赤等人也不會信。


    不過蝦約卻是個會見機的,趕緊道:“方才一時慌亂,忘記了這一節,隻是那宋人奸狡。”


    “短毛有甚話說?”起然顯然沒有拖泥帶水的習慣。


    蝦約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被抓住了又放迴,雖然與南洋的習慣不符,但顯然還不打算把事做絕,丹絨瑪雅人向來行商,討價還價從來不是什麽難為情的事情,想必港主也能體諒。


    “那領頭的短毛說,若是我們寨子肯歸順大宋,以後定然有天大的好處,隻要我們開們,然和闔族老幼跟著他們迴婆羅乃城,對了,那短毛中自稱首長的頭領說,婆羅乃城如今已該名作文萊府。”


    “以後?”起然的話幾乎是從鼻孔中噴出,任誰都知道這是在對誰不滿。


    他這一支峇峇娘惹不知在此地繁衍了多久,故而對於海外之人也有所了解,不論是紅夷還是海匪,撕破臉前不是說要上岸交易就是推說補充食水,不是有七八分的成算誰也不敢貿然下死手,說話更是不會說絕。像這些短毛這樣,一來就要人歸順,連個像樣的條件都不提,還要全族人都跟著去國都受罪,以前老國主在時也隻敢讓各出城寨的主人送去人質以表效忠,還從沒聽說過要將人一網打盡的。如此的不講情理,實在是囂張得有些過了頭。


    …………


    “什麽時候了?”熊太白不耐煩的問起了史布蘭。


    “差一刻鍾十二點,餓了?”剛剛睡醒的史布蘭整了整頭巾,又看了眼右手腕上的手表說道。


    “隻是憋著一泡尿拉不出來,心頭慌得很。”熊太白難得正經起來,看到丹絨瑪雅之前,他一直覺得不過一群土人而已,但當清早從林中出來,依水而建的城寨輪廓出現在視線中時,原本時時從眸子裏透出的不以為意便換作了肅然,以及貪婪。


    雖然不過是木質的寨牆,大小也不過是個大一些的院子,甚至很難說與思禮港原先的商站比起來哪個的規製更寬敞一些,但峇峇們一板一眼的做派還是讓熊太白心中多了一些敬意,‘不愧是漢人後裔’,熊太白心道。


    史布蘭清楚熊太白的心思,任誰看了這裏的情形也會覺得條件實在是好,無論鹽場、林場,若是被自己接管,短時間內便能將此地的各處產業發展起來,比起東麵張家港那座孤零零的堡壘,實在是有太多變化的可能性,而當這些可能性變成現實時,就是自己的一份功勞,而這最先的一份,自然是要拿下這處最緊要的所在——丹絨瑪雅城。


    至於能否順利到手,兩人則都沒有任何的懷疑,昨天傍晚從船上搬下來的十幾個大木箱子是這一切的保障,一切不過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


    “看到什麽了?”朱大釗關切的問著旁邊的少年。


    輕鬆的形式甚至讓他放棄了布置掩體的打算,一裏地外的寨子,對如今站在最前麵的兩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威脅。


    握著高倍望遠鏡的武豪手心已經汗濕,盡量控製著激動的雙手不要抖得太過,他曾經聽說紅夷有這樣能觀遠處的千裏鏡,國主似乎也高價買過一副,不過那也都隻是傳聞,從未見過。而首長現在交給他的則比傳聞中的千裏鏡更加精良,雖然懵懂的認識也能夠明白,絕對看不到千裏之外,但能夠將一裏地外敵人的一舉一動盡數收入眼中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當然,納閩島上的庫房中,比如今少年手上這個更好的還有許多,但這款二十一世紀的國產95式7x40望遠鏡對於武豪有限的認知來說已經足可稱為震撼了,即便關於光學的課程軍校中早就已經教授,依然抵消不了這理論下實實在在的器械給人更加直觀的感受。


    對麵寨牆上的人影在首長的千裏鏡中就如眼前一般,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人。”武豪顫巍巍的迴答,旋即又補充道。“好多人。”


    丹絨瑪雅的主人行事向來果斷,不到半刻的時間,寨子裏的青壯全都上了城頭。


    等武豪說完,朱大釗才緩緩的道:“平日是怎麽教你的?”


    少年嗯了一聲,看著校長肯定的眼神,又抬起望遠鏡看向對麵。


    嘴唇張合之間並無聲氣,似在默數,然後便一字一頓的用一種與平常說話不同的節奏將看到的情形說了出來。


    “十二點方向。”


    “距離五百米。”


    “寨牆高度大約三米。”


    “人數七十,還在增加中。”


    “至少一半有火槍。”


    朱大釗欣慰的笑了起來,顯然對於武豪的表現較為滿意,不過為了加以確認,他還是拿起了自己胸前掛著的望遠鏡又看了一番,才滿意的放了下來。他的望遠鏡是從原先時空帶來的最新軍品,光場環境下對於隱蔽的死角同樣具備一定的觀察能力,自然不是拿給學生們使用的中古貨可比。


    通過親自觀察,對於寨子裏的情形便更能有個直觀的認識,寨牆後麵自然還是看不見,但是凡是上了牆的,無論在哪個方向,加起來總數也接近兩百了,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壯丁個個都有裝具,或藤甲,或皮製護胸。當中一個服飾華麗,留著濃濃胡須尚未來得及著甲的中年男子似乎就是這裏的主人,正在城頭看著學兵們集結的陣地。


    “張興化。”


    朱大釗大聲喊道,一個方臉小眼的少年從隊伍中應聲而出。


    哐的一聲,一支步槍被扔了過來,穩穩的接在了少年的手上。


    “看準了,先打拿火槍的。”


    少年不說話,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慢慢來,不著急,同學們還要吃飯。”


    朱大釗最後隻是如此囑咐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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