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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他媽刺激……”


    熊太白憋了半天終於出來了這麽一句,汗水早已浸透了後背。


    方才的那一幕,終於讓他發覺了貓科動物是多麽可怕的一個物種,就連據說在正規部隊服役多年的朱大釗都差點吃個大虧,不過也好在隻是差點。


    “小夥子幹得不錯,比你弟弟厲害多了。”熊太白拍著武大的肩膀打趣,若是沒有後麵一句,眾人便會覺得真是關心。但有了後麵的注腳,縱然尚沒有看過《水滸傳》,但聽過武鬆打虎故事的學兵們自會了然於心的發出一陣笑。


    拿著武大的名字編排笑話,在軍校中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出了名的好脾氣也經不起首長這般的誇讚,正窘迫間,還是朱大釗出來替他解了危。


    “人家可有大名。”說話對著武大嗬嗬一笑,“這迴做得不錯,翔宇。”


    方才一頭成年老虎自林中衝出,雖然聽到了朱大釗的命令,但學兵們能夠站在原地完成防禦陣型的,不到一半,光是聽到那聲唿嘯便嚇得癱軟在地的便有好些。能夠反應過來加以應對的就隻剩下了三四個,武豪便是其中之一,翔宇是他新近得的表字。


    那吊睛白額猛大虎方才一個猛撲,不過瞬息之間便已竄到了朱大釗身前,朱大釗仗著曾在非洲執行任務時的經驗,穩穩拿定了步槍瞄準,在十多步上準確命中了老虎的眉心,但慣性之下,老虎還是一路衝來,被朱大釗一個滑步躲開,卻始終是慢了一步,右腿被老虎重重的撞在了膝上。


    雖然沒有受傷,卻也失了先機,一個趔趄倒在地上。那老虎似並沒有馬上死透,揮起一爪就要朝朱大釗麵門上招唿,千鈞一發之際卻被橫空送來的一根長槍將爪子狠狠釘在了地上,那握著長矛另一頭的正是武家的老大武豪。


    七班一舍的武豪是本屆學兵中的佼佼者,不僅悟性極高,人緣也是極好,在同學中有個好名聲,在朱大釗那裏也早早的掛上了號。


    和朱代珍的勤奮不同,武豪的才能更多表現在了組織與協調上,軍校上下都一致認為將來此子當在同輩中為佼佼者,故而最近的一段時間總是竭力培養,也因著這樣,他才能總是跟在朱大釗身邊,也才能在方才撈到這天大一個功勞。


    需知自首長們登陸婆羅洲以來,總是所向披靡,無論對上土人、紅夷還是海匪,甚至是王都中的貴人,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雖然從來都是後發製人,卻未曾有過失手,今天卻在這海邊小道旁著了相。


    不過所謂閃失也就是相較首長們平日作為而言,倒在朱校長腳下的可是一隻實實在在的成年猛虎,光看體重就在三百斤朝上,雖則靠著武豪的補槍才最終放倒,但眾學兵看得明白,校長手中的連珠銃也並非吃素,這一迴還是要靠首長,否則光憑一杆長槍,能濟得甚事?


    成年的猛虎,且還不是那等自小養在籠****貴人們耍樂的,意味著什麽,學兵們自然都懂。


    南洋各國的貴人們從來喜好觀看鬥獸,早已蔚然成風,尋常富人家鬥雞鬥狗都是常有,貴人國主們偶爾還要打上一迴馬球,但若要問起什麽最受歡迎,還是要屬鬥猛獸。奴隸與獅虎鬥,這是南洋諸國的保留項目,宴請貴賓時都要表演的,文萊城雖然靠海,老虎不算多,但也不是沒有舉行過類似的活動,武豪還記得年幼時,曾在山上看過城外一場鬥獸。


    那時坐在看台中央的還是老國主哈山,但留給少年印象更深的卻是那一次的主角,比今天這一隻小不了多少的老虎。高高的木籠將猛虎圍定,同樣被驅入籠中的十幾個奴隸拿著刀槍卻近身不得,連續殺傷了好幾個奴隸後,才又放入了一頭象兵,卻被那老虎一個縱身直接跳到了象頭上,將象兵也拖下來咬了個稀爛。這樣血腥的記憶實在讓人難忘,是以今日的一幕也讓他重新憶起了當日的恐懼。


    但首長的連珠銃響起後,武豪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猛撲過來的老虎突然的栽倒印證了他的感覺,也同樣激發了他的鬥誌。


    從進入軍校不久便已經樹立起來的對首長們的信任便益發的強烈了起來,占據了自己的腦海,按照平日刺殺的訓練科目,穩穩將精鋼製成的槍頭送進老虎的爪子,甚至都沒有因為阻力而抖上一抖。


    兩個小時之後,一張新鮮的虎皮被掛在了打頭的旗杆之上,原本耽擱了行程的隊伍卻比之前的速度快上了許多,隊伍中的學兵們沒人知道是因為怕誤了時限,還是擊殺了一頭猛虎之後的興奮。總之,當當麵的太陽開始漸漸西沉,視線可及的地方變得奪目起來時,帶著四個學兵一直突在前方偵查的史布蘭迴報的消息是,離丹絨瑪雅的城寨已經不到五裏了。


    …………


    東麵的陽光從海濱的盡頭撒下,照耀在丹絨瑪雅的城頭,也照耀在了沙撈越中部這片分布著綿延海岸的富庶之地上。往內陸去,幾條細碎的河流一路蜿蜒到了遠方的山林中,一處處透過林間的河道如一條金色腰帶,在落日的餘輝中不時閃耀起來,讓人心曠神怡,最終匯聚到了丹絨瑪雅的寨牆外。


    自丹絨瑪雅城寨外流過的都東河,匯聚了兩條最大的支流後,在寨子東北角上拐了一個急灣,一直向西,將靠近海岸的一片劃出了長長的一條半島,足有十裏之長。半島與南岸之間的寬闊河麵兩側,都是茂盛的紅樹林與鹽堿灘塗,那便是此地財富的源頭——鹽田。


    不得不說,上天自有眷顧之處,若論曬鹽的工藝,即便隻是與大明相比,南洋的峇峇娘惹人也是遠遠不如的。本地的峇峇娘惹大抵還是宋末時避亂而來的居多,祖輩相授的墾畦製鹽之法不知已經傳了多少代,卻並無技術革新的動力。


    無他,隻是因為本地的土人更加落後而已,比起煮海為鹽的土人,曬鹽無論成本還是輕省都已是不知先進了多少。放著輕鬆而來的財富,沒有多少家會有動力去進行技術的創新,左手跟右手打架的事情,除了無聊,當真不會有人去做。


    靠近出海口的河道中央有兩處大島,那是主要的鹽場,島上靠近河岸的紅樹相對較少,也不會有猛獸上岸,靠近海上的地方更不用太過擔心豬婆龍的侵襲,是以村寨中的鹽工便在此處製鹽囤貨,平日的交易也多在這裏,隻有換到了銀錢才會運迴寨子裏窖藏起來。


    最近這些年,隨著緬甸勃固港的勢衰,南洋諸國的國君開始在婆羅洲和爪哇訂購船隻,內陸沿著都東河兩岸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柚木便又成了一樁買賣。


    每天早起,港主起然照例要巡視一遍城中城外的各處,小小的丹絨瑪雅並沒有太多值得巡視的建築,但寨中的富庶卻是遠近聞名,並不比東邊那座國都稍差。南麵山中的野人時時的覬覦,開采木材的船工和奴隸每年總會因為這樣的爭鬥死上幾個。


    每日的城防巡視還是從大明過來的漢人船工那裏學來的,從根子上說,起然覺得自己也算半個漢人,同樣的風俗和飲食,讓這邊吸引了不少來自大明兩廣福建的匠人,因為生計無著,故而從大陸逃亡,也同樣因為生計無著,選擇了投靠丹絨瑪雅的港主老爺。


    起然擔負著一寨老小的安危,是以每日巡查的格外仔細,這既是在彰顯他在這區區幾百族人中的特殊地位,也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權利與義務的關係港主說不出來,卻比誰都更了然於心。


    木製的寨牆並不一定能夠擋得住所有的攻擊,無論是野獸還是野人,若是走漏了進來,寨子中的幾百老弱多半就要交代不少,一番巡視下來,沒有什麽紕漏之處,讓這位港主稍顯安心,隻要沒法突破寨牆,依靠著先進的火器,在本地便沒有什麽可以讓丹絨瑪雅的族人感到畏懼。


    現在可不比幾十年前,從紅夷那裏傳來的火繩槍早已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可能在大明,犀利的火器民間還不至於泛濫。但在南洋,稍微像樣點的城邦,哪家又沒有些拿得出手的火器呢?隻是終究還是戰不過紅夷,因為土人們終歸不能明白,軍隊能夠取勝的原因可不僅僅隻是器械。


    不過說到器械,起然就要想起前不久在港口販鹽的一支船隊帶來的一則見聞,那是慣常在北婆羅洲行商的一個小幫,與起然很是相熟。


    隻是那一天這些商人在港中時突然變得局促不安,原來是東麵的國都那裏來了一群自稱宋人的短毛,占住了港口。本來在南洋,這樣的事情本是尋常,西班牙人在婆羅洲的掃蕩也不過是才過去二十多年,大家還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並無什麽影響。


    但這一次卻頗為可慮,因為是敵是友先不去說,光是行商們口中的鐵船便讓起然震驚不已。


    鐵如何能夠造船?起然從來沒有想過,現在要他去想也自是想不出來,但商人們都是多年的老關係,他也不覺得這些平日做生意都是指天為誓,連張契約也不會寫的本地商人們會輕易騙他,看他們說話神態更不似作偽。


    若真是如此,又聽說那些自稱宋人的短毛火器也犀利,那麽他們到來此地就必然有所目的,這時節能在海上討生活的都不是善與之輩,否則他這個港主也不會率領著族人在沿岸各處的海邊都種上刺竹,還耗費巨資給族中的青壯們裝備弓刀,甚至還從佛郎機人那裏買了三十多支紅夷最新式的火繩槍,全是滿剌加城的軍工廠中最新的貨色,即便和爪哇島上那幾家兵力最是強盛的大國相比,光論武器的質量也毫不遜色。東北海上的幾股海匪,幾次進攻都被打了迴去,也是起然能夠自持的根本。


    欣慰的是丹絨瑪雅距離王都雖不算太遠,但都東河卻也不深,平日隻行得平緩的小船,聽說那宋人的鐵船高大得很,這樣若想靠著堅船攻入河道內顯然不行,再厲害的船隻座上了淺談也就失去了作用,這點航海的基本道理起然還是懂得。


    這幾日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每天去南麵和東麵伐木的工人都是早早出門,趁著尚涼爽的晨風做活,中午都是在林中睡覺的時間。


    蝦約是這些工人的頭目,但現在天色尚早,卻隻見他一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跑了迴來。


    “這是遇上老虎了?”


    這話問出來起然自己都不信,婆羅洲的林子裏老虎多有,可沒有大清早出來吃人這般勤快的。


    “是……遇上了老……虎,不過……是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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