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章本想再客套客套,但見沈北梟情緒淡淡,便將他請上主位坐下。


    “殿下,您的茶。”家仆利索的端送上茶水。顧雲珂踮腳瞧了一眼,是今年宮裏賞賜下來的大紅袍,茶香四溢,她都還沒來得及嚐過,竟給了這家夥。


    沈北梟喝了口茶水,便沒了話,就這樣坐著,周遭的氣壓仿佛都低了幾度。


    顧雲瑄顧雲瑞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最後把目光投向上座的老爺子和老太太。


    兩老人家也不敢說話啊!


    皇親貴胄突然造訪,打得顧家那叫措手不及。


    顧國章和顧葉榮都不是愛交際攀談的臣子,早些年戰事頻生,大多在外奔波征戰。近些年空閑了許久,平日裏進宮議政進言之類的,也都是和武將一道,能和皇子王爺說上話的可能性那是極低的。


    顧家二房在私塾授課,最愛交際攀談的老三還在外頭經商,剩下一個嘴最笨的顧葉榮,眼下一家人低著頭,內向的沒人開口了。


    顧雲珂縮在角落,希望沈北梟千萬不要把她在大覺寺裏的那些事情和家裏人說了出去。


    站了一會兒,鼻尖癢癢的很想打噴嚏。


    軟甜的一聲“啊秋!”打破了安靜。


    沈北梟摩挲杯盞的動作一頓,朝她看了過去,薄唇微扯弧度,玩味地問:“這姑娘,想必便是顧老將軍家獨一位的千金吧?”


    顧雲珂肩膀一提,心也趕上了嗓子眼。


    老爺子笑了笑:“迴殿下,正是臣的小孫女兒。也是丟了臣的老臉,老臣家中陽盛陰衰。男娃不稀奇,就稀奇女娃娃,這不好不容易得了個小女娃,難免寵溺了些,若是她有什麽不妥之處,也請王爺見諒。”


    沈北梟瞧著拿腦袋看人的小鵪鶉,喉間溢出低笑:“並無不妥,隻是本王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你家小孫女。”


    顧雲珂渾身一緊,後背發涼。


    老爺子摸了摸發白的胡須:“殿下應該是認錯了人,我家小九從小養在深閨,又怎麽可能與四殿下您見過呢?”


    顧葉榮想到什麽,站出來插了句嘴:“不過倒是另有可能,四殿下見著的,是我家那不成器的老二,就是方才同您一道迴來的,長得和小九很像,他倆一母同胞又是龍鳳雙生。”


    “對對對,殿下!是我。”顧雲瑞笑著走上前,“還得多謝殿下送我和父兄迴來,否則這麽大的雨,肯定得耽擱在半路,荒郊野嶺的也沒個躲雨的地兒。”


    顧雲珂鬆了口氣,還是老爹和阿兄給力,尋的這個理由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沈北梟眉角微揚。


    九兒,越聽越覺得是個好聽的名字。


    將來,她會是他一人的九兒嗎?


    沉默了一陣,沈北梟輕叩著杯沿,看向顧雲瑞,兄妹倆雖是雙胞胎,不過一個嬌豔一個英氣,五官是很相似,可眉目間的神態並無幾分相同。


    “是嗎?”沈北梟斂了眸中的笑意,臉上的笑容也淺了些許,“將軍,你家小公子前幾日可曾去過大覺寺?”


    該來的還是來了,躲都躲不過,顧雲珂猛地抬頭,想替二哥迴答“去過”。


    結果顧雲瑞並不知道沈北梟為何突然這麽問,老實忠厚的掉進了活閻王設下的陷阱:“殿下,我沒去過,但我妹妹去過。”


    顧雲珂瞪著一臉老實的二哥。


    好極了,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沈北梟睨了眼她,眼底的深邃化作玩味,旋即拿起茶盞吹了吹上麵漂浮的茶葉:“哦,那便是了。大覺寺出的那幾樁子事,如今還未傳出去,被本王封了下來,你們想必也不清楚寺內發生了何事。”


    顧雲珂瞪了他一眼,終於明白沈北梟此行的目的,這人是想借此事把顧家和他綁在一起。大覺寺算是顧家支持的產業,失火遇刺那一夜,顧雲珂身在局中,如果事情後續牽扯爆發,顧家再清白也難逃關係。


    老爺子愣了一下,搭在梨花木扶手上的手臂一抖,好像聽出了些什麽,清了清嗓子:“你們幾個先下去,小九你去府外看看你娘迴來了沒有。臣有些軍中要事與殿下細細詳談。”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低氣壓的範圍,顧雲珂腳下抹了油似的,行了個禮轉身就跑,差點被門檻給絆到。


    有趣的緊。


    沈北梟抬眸盯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腦海裏留下的畫麵由夢中和現實融合交疊。等人走遠了沒了影了,他才故作散漫的收迴目光。


    “殿下,出征在即,老臣犬子此次為右翼統兵將領,左翼由殿下您統率,老臣盼著你們得勝歸來。”顧國章說話的聲音鏗鏘有力,“若非我這老東西的老胳膊老腿在三年前的柏絮城一戰受了傷,此次定然也要親上沙場,為我景國開疆擴土!”


    沈北梟微微頷首:“老將軍言重了,定不負所托。本王雖不是第一迴帶兵出征,但和顧葉榮將軍配合倒是頭一次,日後還會有很多謀略兵策,需要向顧老和顧將軍一同討教。”


    顧葉榮抱了抱拳:“殿下謙虛了,朝中誰人殿下用兵如神、計謀過人,若是臣家中那兩個小子能像您那樣文武雙全,臣和臣父便可少操很多心。”


    “嗯。”沈北梟淡淡的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互戴高帽的話題,他在等著顧國章開口問大覺寺的事情。


    顧國章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說道:“殿下,我家那婆娘一心向佛,大覺寺多多少少與顧家脫不開關係。據臣所知,我那不聽話的小孫女兒迴程的路上拐去了一趟大覺寺,您剛才那番話,可是我家小九……”


    “與小九無關。”沈北梟勾起唇角,正大光明的喚了一次顧雲珂的小名,隻可惜她沒聽著,否則又該嚇壞了。


    “那是?”顧國章緊張的捏著拐杖。


    沈北梟靠著椅背,笑容很淺:“大覺寺失火了。”


    “什麽?失火了!”顧國章倏地想要站起來,雙腿一疼又坐了迴去,低頭兀自喃喃,“小九迴來怎麽沒和我們說?”


    沈北梟眼神微暗,掩去眸子裏的暗潮湧動,低聲道:“她不敢,因為那晚漠北人潛入大覺寺,想要刺殺本王。”


    大覺寺失火、刺殺?!


    偏偏大覺寺和顧府有脫不開的關係,大覺寺可以說是在顧家的支持下建在皇都外的,一旦出事牽連甚廣。


    這一樁樁一件件,矛頭都指向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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