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靜悄悄的,三個人都一言不發,還是紀父先打破了平靜。


    他揉著山根衝紀舒伸手,“聖旨給我。”


    紀舒遞了過去,紀母低低啜泣,拉著紀舒的手問:“你這幾日住在哪裏?”


    “我自己買的宅子裏。”


    “你倒是有本事。”


    紀父捏著聖旨的軸柄,不冷不熱的說了句。


    他揚了揚手裏的聖旨,“這是你找賢娘娘求情,讓皇上下的旨吧!”


    不等紀舒迴答,紀父拔高了聲音,暴怒:“胡鬧!你簡直是無法無天!你找賢妃幫你,可知她會因此被太後問罪!你姨母待你這樣好,你就為了一己之私這麽利用她?”


    紀母哭著說:“如今聖旨已經下了,宮內女人多口舌也多,以後不知要有多少人說你姨母,狐媚惑主。舒兒,你怎能這樣自私啊……”


    “我確是發了封信讓姨母召我進宮麵聖,但求旨並未讓姨母開口,是我自己要來的。”


    “你?你當你是誰?內閨女子而已!皇上豈會聽你的!”


    紀父氣的頭暈,撫著胸口連連說:“逆女,你、你不聽父母命就算了,你還會扯謊了——”


    紀母上去給紀父順氣,哭著求紀舒:“舒兒,你就認個錯吧!如今紀府上下,族老世叔都在等著呢!你便認個錯好聲好氣的,你是你爹的女兒,可不能被宗譜除名啊!”


    紀舒疲憊不已,她想解釋,可爹娘根本不給她插嘴的機會,說話間馬車也停了。


    紀府大門後一幫人圍著,提前迴來報信的小廝,方才把事情經過都講明,族老們憤憤不已,在這兒站著就是來堵紀舒的。


    他們將馬車團團圍住,最年長的族老喝道:“紀舒!不肖子孫!還不快滾下來!”


    紀舒聽這聲音,表情一獰,反手抓住身下坐墊的襯布,指尖將細絲紋路都勾破了。


    這群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東西都不是人,是惡鬼!


    他們自恃輩分高,在紀府上倚老賣老,坐享人伺候,利用紀榮的官職,給自己一脈下派到州府的子孫,謀舒服油水大的官職,一邊吸嫡係的血一邊對紀府上的事指手畫腳!


    上一世紀家開始走下坡路,就是因為這些旁係支脈的子孫,在地方為官時無惡不作,又正逢大秦各地天災,亂軍肆起,傳到皇上耳中,就是紀家族人為官不仁逼人造反,紀榮被判革職斬首,偌大的宅門一朝傾頹。


    她的爹娘愚昧不假,但若沒有這群人日日灌輸給他們施加壓力,也不至於如此!


    紀舒騰的站起身,紀父抬手攔住她去路,咬著牙低聲道:


    “你老實待在這裏!”


    說罷一馬當先下了馬車,打算獨自應付這些族老。


    紀母壓抑著哭聲,抱著紀舒想將她按迴去,用氣音說道:“舒兒,讓你爹先去說,到時你就去祠堂認個錯就好了,別倔,娘求你了。”


    紀舒看她滿眼血絲,憔悴不堪的模樣,心下泛酸。


    馬車外,族老們見下來的隻有紀榮,紛紛嚷嚷:“你那不孝女在馬車裏吧?我們紀府的臉都被她丟光了!你還要護著她?!”


    “各位世叔先息怒,這是在外頭,鬧大了讓百姓看笑話,萬事咱們進了府裏再說。”


    紀老四大聲嚷嚷:“進了府裏還說什麽啊!誰不知道大哥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對舒姐兒,頓頓是雷聲大雨點小!進了府就沒事了!”


    “舒姐兒可是真自私啊!她倒好了以後大不了就是蒙著臉出門!可我還有三四個沒出嫁的姑娘呢!最小的女兒才五歲,舒姐兒這一鬧,她們以後還怎麽相人家!各位世叔,這事兒沒個道理我們可不依啊!”


    “你少在這兒放——胡說八道!”


    紀榮被紀老四氣得麵色鐵青,“你家姑娘的婚事我來給你找,這下滿意了吧!”


    紀老四眼神閃爍,哼哼道:“大哥總這樣縱容舒姐兒,怪不得她人現在這麽囂張不懂事。”


    紀舒徑直上前撩開車簾——


    “我父親的確比不上四叔‘教子有方’,三個兒子落榜三個,最後求到我父親頭上。四叔教出來的孩子是‘懂事’的,知道這紀家靠誰撐著門楣。那四叔您懂事了麽?您這麽多年屢考不中,年年以此為借口問公中要錢,也該找找自己的原因,這麽多年是不是努力了?努力了功名怎麽還沒考上,三十幾年了真的認真考了沒?”


    紀老四一張胖臉漲得通紅,整個人像膨脹起來的蹴鞠球,指著紀舒語塞:


    “你你你,紀舒你……”


    紀父眉頭緊鎖,雖心裏略覺舒坦,但紀舒這樣罵紀老四忒不合規矩,他低斥:“不是讓你在車裏待著!”


    紀舒走下馬車,“一人做事一人擔,有什麽話跟我說。”


    “好!如此頑劣恣睢!怪不得會做出此等有辱門楣之事!”


    大族老寬袍一甩,“方才我等在祠堂已經請示了祖宗!紀舒恣意妄為,紀家容不下她!紀榮,你是紀家現任家主,有你來親自描她的名字,即日起將她逐出家門——”


    紀榮牙根都快咬碎了,正要開口,紀舒淡淡道:“祠堂上一堆靈木排位,是哪個木頭長了嘴告訴族老要逐我出門了?”


    眾族老額上青筋直跳,大族老冷冷道:“祖宗顯靈,豈是你這小女子能知道的!”


    “大族老見到祖宗了?那您多注意身體吧,隻有快死的人才能看見死人,聽見死人說話。”


    “放肆!你敢藐視紀家的老祖宗!”


    “紀舒!別說了!”紀榮臉色難看的要她住口,紀母也要上來攔,紀舒反而上前一步,盛氣淩人,生生壓了幾個族老一頭。


    “你要逐我,有何理由?”


    “你不守婦德!擅自和離!影響了紀家各脈姑娘們日後出嫁!丟了紀家門楣!這就是理由!”


    “武定伯府七年前隻剩一座破宅子,我過去後才扭轉頹勢,事必躬親,坊間誰不稱讚我,就連太後都言我秀外慧中!您說我不守婦德?是天下人和太後的眼睛清楚,還是您這雙渾濁老眼清楚?”


    “……”


    大族老噎了嗓子,半晌擠出一句:“和離便是不守婦德,天下……沒有和離的女子,就是反了規矩!”


    “沒有和離,哪裏來的這個詞?大秦自開國以來民間和離女子無數,若是不合規矩,為何先帝和之前的皇帝們不罰不管?您不會要說是那些皇帝們不稱職吧?”


    大族老連退數步,他嚇的白了老臉,臉頰凹陷下去,和老樹根似的。


    他拍著大腿,逼急了大吼:“那你強要和離不聽父母之命!乃是不孝!不孝是大過!就得逐你!”


    紀舒施施然從身後拿出明黃色聖旨,族老們大駭,忙彎了腰,大族老沒了攙扶的人,膝下一軟摔坐在地。


    “這是皇上賜我的聖旨,皇上許我和離,父母命固然高,卻高不過皇權,大族老說對麽?”


    老東西氣得說不出話來,正這時,幾個官差駕馬而來,身後跟著一條長隊,太監打扮的人扛了好幾個紅木箱子。


    紀家族老趕緊直起腰看去,紀父誤以為是來找自己的,上前作揖,官差下馬迴禮,“紀大人,在下奉皇命,來給溫裕縣主賜賞。”


    溫裕縣主?


    紀父傻了眼,官差往他身後一瞟,繞過他熱切的走到紀舒身前,深深彎下腰。


    “下官見過溫裕縣主!皇上為表彰縣主集糧賑災,救下沿安府一府百姓,特賜您黃金百兩,白銀五萬,宅邸田產諸如此類皆在箱中,您的誥命聖旨還需稍等,待內閣大人們擬旨後才會傳到您府上。”


    “多謝大人。”


    紀府一幹人等鴉雀無聲,紀乘風剛騎著馬趕來,就聽到這麽個消息,嘴咧成了花,下馬後大步上前。


    “歲歲做縣主了!!我日後是縣主的哥哥了?!”


    紀舒莞爾,紀乘風拍了拍她的肩膀,喜悅的眼神轉移到她身後的族老們身上,冰冷起來。


    他哼笑一聲問:“幾位世叔祖還要逐我妹妹離府麽?”


    “……”無人敢接茬。


    紀乘風瞧見平日這群不可一世的老東西吃癟,真想大喊一聲爽!!他陰陽怪氣的笑道:


    “如今歲歲可有誥命了,各位世叔祖卻還是白身,先論公再論私,如今你們都得跪下,和歲歲道一句——縣主娘娘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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