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意外,驚住了所有人。


    包括陳安寧、徐瓚和溫歡。


    徐瓚最先反應過來。


    不確定地蹲到青年跟前,看一看青年,又看一看那對老夫妻,許久後,他嘀咕兩句:“的確是有幾分相似。”


    話雖如此,他還是向著青年與老夫妻各自問了幾個問題。確定都對得上,也確定他們就是彼此一直在找尋的親人後,徐瓚站起來,問詢地看向陳安寧:接下來怎麽搞?


    陳安寧看一眼並沒有因為找到爹娘而變得激動、欣喜的青年,又看一眼完全陷入失而複得情緒中的老夫妻,稍稍思索片刻後,示意他將青年扶到一邊。


    老夫妻立刻又哭又叫。


    陳安寧起身,慢慢踱步到他們的跟前,繞著兩人走了兩圈後,在兩人的身側停住腳步,“父債子還這句話,不知道你們兩個聽沒有聽過?”


    老夫妻瞬間一靜後,立刻又大叫起來。


    老頭子叫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們殺的人,你有什麽事衝我們來!”


    老婆子則哭道:“姑娘,要怎麽處置我們,我們都認了,求你放過他吧。”


    陳安寧不為所動地冷笑道:“你在殺那些人的時候,怎麽沒有想過他們也有爹娘,他們的爹娘也會如同你們一樣!”


    老婆子道:“我們知道錯了,求你放過他吧。”


    老頭子突然叫道:“他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認錯了!”


    老婆子反應過來,也跟著叫道:“對,他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早就已經死了!哪裏來的冒牌貨,竟敢假扮我們的兒子套我們的話,呸!不要臉的狗東西!”


    陳安寧也不與他們爭辯,蹲下身子,等兩人撇清得差不多了,才慢慢說道:“找到兒子後,隻顧著開心了吧。是不是忘記,他跟你們相認前說的那些話了?”


    “他本是打算進京趕考,卻因為你們而耽誤了。”


    “你們是怎麽對待他的呢?”


    “將他迷昏,扔到地坑。如果不是因為我認出來大盆骨湯裏的骨頭是人骨,想來用不了多久,他也會出現餐桌上吧?”


    “進京趕考呀,那可是千軍萬馬才能得來的一個機會。不知道他為這個機會,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對了,他之所以這樣努力,是想出人頭地之後找你們呢。”


    “可惜呀,現在他雖然沒有了性命之憂,也找到了你們,可他後半生,都要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爹娘而再不能參加科考,也將因為你們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老夫妻痛哭流涕:“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我願意餘生為他們贖罪!”被徐瓚拉到一旁的青年突然跪下來,麵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無比堅定。


    不管他願不願意。


    這是他的爹娘。


    他們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極有可能是迫不得已。


    而那個迫不得已,必然與他的走失有關。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不能因為他們犯了大罪,就不認他們。


    “不要,我們自己犯的錯,自己承擔。”老夫妻立刻道,“人是我們殺的,與你無關,不需要你來給我們擔什麽罪,也不需要你來給我受什麽罰……”


    眼看他們又要陷入無休無止的推諉之中,陳安寧冷靜地打斷他們的話,“想要他不受牽連,也不是沒有法子。”


    老夫妻倆立刻問道:“什麽法子?隻要能讓他免罪,不管讓我們做什麽,我們都願意。”


    陳安寧挑起眉梢,佯裝不信道:“當真?”


    老婆子立刻點頭,“當真。哪怕要我的命,我也立刻給你。”


    “好。”示意徐瓚將那些食客和從地坑裏出來的人都帶下去,又讓暗衛將老夫妻從地上扶起來跪坐好,讓青年站到他們身側後,陳安寧淡聲道,“想要讓他不受你們的牽連,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功贖罪。”


    老夫妻倆臉色微微一變後,麵色很快堅定下來。


    陳安寧則有意停頓片刻,才道:“說吧,你們是哪裏人,以前是做什麽的,因為什麽在這裏開的客棧?”


    老頭子先老婆子一步,老實地迴答了。


    他們是南平郡人。


    帶孩子來晉陵郡投奔一個遠親之時,在渡口同孩子走散。在晉陵郡與周圍各個郡找尋孩子無果後,兩人便在這裏開起了茶館。按兩人的說法,他們的打算是一邊開茶館,一邊向過路的商客打探孩子的下落。


    至於為何選擇這裏,則是因為這裏雖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來往的商客卻很多。


    “既然開的是茶館,為何又做起了客棧的生意?”陳安寧問。


    老頭子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再次開口:“是因為一個人。”


    陳安寧問:“誰。”


    老婆子更心係青年,因而想也不想,便答道:“一個叫範達海的土匪頭子。他出錢蓋客棧,讓我們幫他賺錢,他幫我們找兒子。我們也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但我們太想找到兒子了,就應承下來。我們以為,隻要我們老老實實地給他賺錢,他就會幫我們找兒子,哪裏知道,客棧蓋起來後,他卻要求我們每個月賺足最少三百兩銀子,才肯幫我們找兒子。”


    “三百兩銀子,就是將我們殺了,也賺不迴來。”


    “可不賺這麽多銀子,他不幫我們找兒子不說,還要打我們。我們實在受不了了,隻能想辦法賺錢。”


    “一開始,我們也隻是想偷些打尖的商客銀子,但偷了沒有幾次,風聲傳出去後,來落腳吃飯、打尖的人就越來越少了。沒有辦法,我們隻能劍走偏鋒地將人給殺了,這樣,就沒有風聲再傳出去。可風聲是沒有了,處理那些人的屍骨又成了問題。就這樣扔到後麵的山坡,難免會有被人發現的時候。”


    “思來想去,隻能肉給剔除下來,將骨頭扔出去,這樣隻有骨頭,即便被人看到,也很難認出來就是人骨。至於那些肉,原本是打算扔掉,後來看它們和買迴來的豬羊肉看著也沒有差,就……”


    看著與豬羊肉沒有差別,他們就幹脆地剁碎後,一起包了餃子、包子。


    不僅沒有人發現,而且似乎更受歡迎。


    於是受了鼓舞的兩人,連骨頭也不扔了。


    生意就這樣慢慢地好起來。


    三百兩銀子,每月都按時地交給範達海後,範達海也信守承諾地給他們找起了孩子。


    但找了這麽些年,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老夫妻倆不是沒有懷疑過範達海沒有用心找,隻是範達海捏著他們殺人的把柄,讓他們不敢反抗。


    直到近日事發。


    直到青年出現。


    “範達海……”老夫妻倆在這裏做生意的前因後果弄清楚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陳安寧低喃兩遍範達海的名字後,目光又一次落到朱岑身上。不過這次,沒有等她問,朱岑便主動說道,“我知道這個範達海,他是個土匪頭子,一直在淮南道與江南東、西道活動。不論是淮南道,還是江南東道、西道,都追捕、圍剿過他很多次,但每次都無功而返。”


    陳安寧問:“是個土匪團夥?”


    朱岑點頭,“團夥還不小。”


    陳安寧再次看向老夫妻,“你們每次都是怎麽將銀兩交給範達海?”


    老婆子答:“都是他過來取或是叫人過來取。”


    陳安寧再問:“這麽說來,你們從來沒有去過他的窩點?”


    在老夫妻猶疑的時候,陳安寧慢聲說道:“這可不好辦了,凡事都要講證據。你說客棧是他讓你們開的,證據是什麽?”


    老夫妻倆急了。


    兩人你爭我吵了好一會兒後,老頭子才說道:“在張公山!我聽來取錢的兩小子提過。但在張公山哪裏,我就不知道了。”


    老婆子怕陳安寧不信,又補充道:“範達海說話的口音,似乎是廣陵郡的人。”


    廣陵郡,張公山。


    陳安寧看向朱岑,朱岑趕緊道:“我知道張公山在哪裏,我帶你們過去!”


    他必須將功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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